第43章 踏盡千辛萬苦,終於還是放手
重新踏上去稽核戰場的時候顯然已經被耽擱了數日,而林雅的裝扮再也不是當時的文弱的小白,而是一身胡人的裝扮,濃濃的眉毛,一撇的小胡子,林雅蹲在水池邊看著水裏自己的模樣,想起了那日和秦媵在惠安大叔那裏喝酒的事情,那時的日子多瀟灑啊,惠安大叔還嚷著說把自己的女兒給介紹給他,事後林雅一直心有餘悸,若是現在在路上再被扯去,那會怎樣?
區岩盯著蹲在水邊良久的林雅,水塘裏的水滿是汙濁,不遠處的戰場上的硝煙飄蕩在上空,有濃烈的血腥味,他千裏迢迢的趕來,不過是為了看她一眼,一路陪伴著她,看到現在的她過的甚好,他也就心滿意足了,而到了那裏之後,她是不是就要離開了?他不敢往下想,也覺得沒有什麽可想,他不是一個扭捏的人,愛則愛,不愛則不愛。
林雅捧起一窩水,洗了洗這麽久的風塵,她想讓他見到她幹淨的樣子,這是自他們分別了幾個月後的第一次相見,如果不是條件有限的話,或許她也會盛裝打扮一下的。
她細細的看了一眼水裏還算幹淨的自己,現在隻是覺得內心裏有千隻萬隻蝴蝶在心裏撲騰,她是那麽迫切的希望趕快見到他,又是那麽的害怕見到他。
過了良久,區岩看著蹲在那裏不動的林雅,終是喊了聲,他喊,“清靈。”
林雅聽見喊聲,緩緩的別過頭來,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區岩,她不是傻子,從開始的莫名其妙她也知道他所認識的不過是這具身體的原來的主人,而她,不過是寄居在這具身體裏的孤魂,不知道何時就會離開,或許這也是她要逃離秦初一的根本原因,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
林雅衝著區岩笑了笑,“好了,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才發現區岩沒有跟上來,林雅回頭看著立在那裏不動的區岩,眼裏有波光流轉,萬千世界忽然就讓林雅覺得失了顏色,區岩銀色的發依舊在風中飛舞著,臉上的麵具早已不見,本是很養眼的造型,可現在在林雅看來,卻是那麽的落寞和淒涼。
她走過去,仰臉問道區岩,“怎麽了?”
區岩忽然伸出手來抱住林雅,緊緊的,好似下一瞬林雅就會消失不見,那些年的等候,那些年的尋找,在這一次,似乎都不是那麽的痛苦了。
初初見到林雅的時候,他問她,“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而她誤將他認做別人,他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原來這些約定一直都隻有他一人記在心裏,隻剩他一人記在心裏。
他坐在她的院子裏,和她聊種種有趣的事,卻也不覺時間過的飛快,而美好的日子終究是短暫的,他和她的事情終究是被他的父母所知,而他也知道外麵傳她是天煞孤星,她的父母被她克死,他笑那些人的無知,而他的父母卻不這樣認為,他的父母自覺撫養她這樣大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而讓他們震怒的是她竟然恬不知恥的勾引他們的兒子。
那次他被派出去經營商行,在離開的時候,他還滿懷信心的對她說,等他回來,他就可以娶了她,這樣就可以長相廝守,他和父母說好,若是可以把這些棘手的事情處理完,他就可以迎娶她。
他滿懷信心的踏上征途,卻不曾想過程遠比他想象的要艱辛,等到他回家的時候,連一口熱茶都沒有來得及喝就跑到她所住的院子去,卻隻看到人去樓空的蕭條景象,那一次,他終於明白那些事情不過是他父母為了把他支開設的幌子,而他竟也信了。
他獨自待在她的住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隻有他的妹妹卿翎會來看他,勸他吃東西,可是他是真的吃不下,隻一味的喝著酒,衣服也被吐髒了,他還記得他的父母告訴他說,她已經走了,嫁給了她喜歡的人,他們都說她喜歡的是別人,可是當他
問她嫁的人是誰,換來的不過是他父親的震怒,罰他禁閉,嗬,禁閉,很好,反正他也感覺自己快活不下去了,禁閉的日子裏,他的母親來偷偷的看過他,除了一邊安慰一邊抹眼淚,也不能讓他有半分的感覺。
他的心已經在那一刻徹底死去,直到他的妹妹卿翎拿來她的銀鐲子,他才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跳動,他記得這是她拚了命也要保住的東西。他看著他的妹妹跪在地上求著他,吃些東西,那時候他的身體也已經消耗殆盡,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一陣細微的風都可以將他熄滅,而他的頭發也是從那次之後一夜白了。
或許一夜白了頭的感觸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活過來了,卻是再也沒有娶過親,因為他再也沒遇過那個讓他心跳的女人。
他也沒有放棄尋找她的消息,隻是每一次的滿含期待都讓他心灰意冷,他習慣了一副銀色的麵具出門,外麵都傳說區家世子麵容醜陋,至今未婚,他為她守住了自己的堅持,麵容醜陋嗎?那正好,他也撈得清淨。
他接手區家生意,生意自然也是遍及天下,可是,在龐大的消息網裏,他也再沒能見過她,也沒了她的痕跡,就像是她從來沒有生存過一般。
在他母親走的最後一晚,他的妹妹卿翎苦苦哀求,求他去看母親最後一眼,而他看著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妹妹,如今已為人母的妹妹,他莫名的想起了她的臉,他覺得若是他的父母沒有狠心的逼走了她,他們現在也該是子女盈膝,快樂的生活了吧。
最後,他去了,不為別的,隻為他妹妹說的,“就算是他們的錯,可是難道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大哥你也該盡盡孝了吧,大哥,不要再後悔一次。”卿翎的話一句句的砸在他的心上,他自來不是個心硬的人,可是,也是他們把他逼成這樣。
看著躺在床上的老人,他竟忽然覺得母親這個詞於他是那麽的遙遠,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回到家了?他不記得,隻記得自他接手區家生意以來,他是從沒有踏過家門。
母親的頭發也全白了,枯槁的雙手顫顫微微的撫上他的臉,看著他的一頭白發,有一滴濁淚湧出母親的眼眶,母親說,“是我對不起你,早知今日,我們是不會這樣的……你來了,娘就安心了……”他靜靜的聽著母親最後的懺悔,手裏握著已經冷了的母親的手,心裏翻江倒海的滋味讓他更加的難受。他一直以為這樣做可以讓那些逼她的人難受,可沒想到,現在的他卻是更加的難受。
母親的喪事辦了倆天倆夜,他也一直守在靈堂,算是盡了他的最後一片孝心,妹妹卿翎進來的時候,手裏還牽著他的侄兒,小孩怕生,看著這個他的模樣,害怕的往自己母親的身後躲開,“娘,我怕。”
妹妹好脾氣的安慰著他的侄兒,這是你的大伯,他靜靜的聽著,原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樣子原來會讓人害怕了,他都不敢想象,等他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是不是還認得他?
妹妹卿翎走到他的身邊,不再是年少時的模樣,平添了幾分成熟,“大哥,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了,就算你再等下去,若她已經嫁了人,你難道都沒有想過嗎?”
他看著勸說自己的妹妹,竟然就覺得自己可笑起來,是啊,這麽些年,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覺得她會已經嫁人呢?
但,就算她嫁了人,他也會讓她回來,送走卿翎之後,他獨自一人去了她居住過的小院,菜地裏已經不見那個擦著汗拔著草的倩影,隻有一簇一簇的牡丹盛開著,而小院裏的擺設也沒有變,依舊是一個小小的茶幾,幾張竹椅,夕陽的餘輝給這間別院度上一層光輝,而他也靜靜的坐在這裏直到天黑。
再見到她的時候,他沒想到會是在宮裏的後院,那日他原是被宴請入宮,畢竟他的
財產太多,連秦媵也不得不顧忌一番,他原是不愛這樣的熱鬧場子的,終究是在歌舞的時候,跑出來透透氣,他很慶幸他跑了出來,要不然他可能這一輩子都要和她失之交臂了。
他坐在石凳上,手邊一壺清酒,仰臉看著滿月,盈盈的滿月照著天地,他看著地上的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心中湧起無限的淒涼。
這樣的好時節原本就該是團圓的日子,而他,在這個陌生的皇宮裏,和一群不熟悉的人團聚著,多麽可笑。
他不記得自己呆了多久,隻是在聽到身後的輕微的響動的時候。
他才緩緩轉過身來,看到的是一張微醉的臉,既熟悉,又陌生,他甚至不敢出聲,害怕那是他的錯覺。
這麽些年的尋找,他也會在茫茫人海中看錯了人,所以,他害怕這將又會是他的錯覺,甚至他想著即使這是錯覺,那麽,也讓這錯覺維持的時間久一些吧。
他屏息等待,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她,不敢呼吸,好像她是那雲煙,輕輕一吹,就散了。
事實證明她不是虛像,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人,他看見她轉身要走,終是開了口,“怎麽,要離開了嗎?”
而令他失望的是,她終究是忘了他,他想起他的妹妹卿翎說的,若是她已經嫁人了呢?可是,現在的情況竟是比她嫁人了更糟糕,她全然忘了他是誰,卻口裏口口聲聲的念著別人的名字,他的心在揪著一般疼,念出她剛剛念著的名字,“阿離……”竟是那般的苦澀。
那晚,他見識了她的酒量,看著她耍無賴似的哭著,又像個小孩一樣,嘴裏念叨的都是別人的名字,卻是絲毫沒有他的位置,原來,這久,竟真的隻有他一人在守候著那份諾言,也隻有他為了她白了頭。
他將她送回去,終於是在見著她安靜的睡著了之後離開。
可是即使他知道她全然不記得了他可是他依舊想去看她,看她過的好不好他甚至沒有告訴過她他們之間那些過去的事情。
良久,他鬆開懷裏的林雅,即使再愛,也不得不放手,他知道她說的我會對你負責的話是玩笑,他也知道她現在心裏生生念著的也隻有那個名滿天下的六皇子秦初一若是他對她好,那麽他也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理由,所以他選擇了放手,現在再不放開的話,他不敢保證他是不是還會那麽的大方的將她送出去。那些回憶,就讓他一個人去記著吧。
林雅抬頭看著區岩,今日的區岩卻不像是往常一樣會和她鬥嘴,多了一分嚴肅,她拉住區岩的衣擺。
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他說,“好了,到了,往前走一裏路,就可以見到他了。”
林雅的眼裏有祈求的眼神,“那你呢?”
“我?我可沒有時間陪你玩了,我還有生意要做的,要不然我吃什麽?”林雅看著區岩挑眉的動作,他不再要她為他負責,她回頭看著他還站在原地,飛舞的銀發,銀色的麵具,玄青色的衣衫,高大的身子漸漸的在她的視線裏留下一點,終究消失不見。
她還沒有告訴他說她不是他等的那個人,她自私的希望一路上有人保護自己一直沒有說出她是誰,可是,或許她說出來,大概給他的傷害會更大吧,至少認為愛的人還幸福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比愛的人死去要來的好讓人接受吧。
林雅爬上山坡,區岩沒有告訴她說過稽核戰場其實就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大坑,而在這個天然形成的大坑裏,站在高處的她可以看見雙方對峙的局勢,硝煙彌漫,就連空氣裏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件鮮亮的白色玄衫落入林雅的眼裏,就連天地間都是灰暗的,可就隻有那人纖塵不染,讓人不敢直視,她終於見到他了,她終於見到他了……他還好好的,好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