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快回去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那個混蛋的藏書閣才千呼萬喚始出來。猶遮半邊嬌顏,顧盼流連。朱貪何清醒一下,喃喃道:“還真是個又臭又硬的地方。”

藏書閣在半山腰,雖是主峰的一部分,卻完全與主峰格格不入。且不說外形建築的構造與頗為怪異的選址。單單站在此處,這座房子所溢出來的氣氛就令人汗毛豎起。似乎多呆一會都要比世上最悲慘的事還慘。

朱貪何走進藏書閣時,正巧介托鬼使神差的從裏麵出來。恰好與朱貪何相遇。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笑著,定定的看著他,輕輕的啟齒:“怎麽說呢,朱師弟。咱們又見麵了。”

“是啊。”朱貪何不想與他廢話,但介托堵在門口,加上濃密的毛發,幾乎將窄小的門堵的水泄不通。

他友善的問道:“師弟來藏書閣做什麽。”

“老頭讓我找修煉心法。”他略微不悅的說,“能讓我進去嗎。”

介托頻頻點頭,對著藏書閣喊道:“爺爺,接客了。”他拉著朱貪何指指點點,好像藏書閣裏的一草一木,甚至一點灰塵都是他精心布置的。

與介托並肩而立的,是一個顴骨奇高的老頭。老頭饒有興趣的打量朱貪何,不慌不忙的聽著兩人的交談。忽然他遲疑的說道:“介托,快去把東西帶給師妹,這位小兄弟由我接管。”

待介托走遠,他才說:“你是誰的弟子,來這裏做什麽。”

屋裏雖然陰森,卻不別扭,似乎一點一滴都是渾然天成的另一種美。朱貪何不懂欣賞,也被這種別具匠心的手段折服。他當即對顴骨老頭心生好感:“晚輩是陪路峰坐下弟子,奉師傅之命前來取功法。”

顴骨老頭若有所思的說道:“陪路峰一向出英才,來這裏取經的卻不多,吳望怎麽與你說的。”

朱貪何頓了頓,當即說道:“師傅讓我向您問好。給了您一個字。”他張張嘴,不自然的伸出手。手上幹幹淨淨空無一物,朱貪何想破腦袋都不明白吳望為什麽要他給老頭看這個。

顴骨老頭瞪大了眼,歪著頭冥思苦想,他疑惑的問:“這是什麽,吳望讓我看什麽。”

他啞口無言。誰知道吳望犯的什麽病。

顴骨老頭捏著朱貪何的手看來看去,像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那陶醉的神態與吳望醉酒時的忘我情懷無異。老頭恍然大悟:“明白了。吳望的心思我已了然。你要心法還是功法?”

“心法。”朱貪何不假思索的說。

顴骨老頭隨手書架上去下一本書說道:“這是心法。拿去。旁邊有紙筆可供抄錄,但不能帶走原本。”

朱貪何定睛一看,雖然與其他書擺在一起。從紙的質量與做工的精細程度看,顯然是一件次品。他呐呐的說:“這是什麽。”他翻來覆去,封麵沒有字,內容又是圖畫形式。其他功

法都是詳細到每一步的解析,這本書隻有可憐巴巴的幾幅圖,卻又厚又重。他不禁大失所望。這也叫心法?

顴骨老頭胸有成竹的說:“這本心法,是老夫所藏之本,最為厲害的,可惜千裏馬終不得伯樂,此書被無情的埋沒在亂草叢中籍籍無名。”他露出不舍的神情,眉宇間卻略帶緊張。

朱貪何隨手翻開一頁,一片空白,抱怨的接著翻動。這哪裏是心法,明明是一摞白紙。放置的時間太長,邊角呈現淡淡的黃色。朱貪何大失所望,把心法扔到桌子上,認真的說:“我來尋心法,不是被你尋開心的。”

老頭冷哼:“這就是心法。隻怪你天資愚笨,看不出其中玄機。走罷,我讓他給我找個聰明的傳人,想不到一個比一個笨。再不要來了。”

朱貪何轉身要走,忽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興奮。這段興奮誘使他停下腳步,慢慢爬上心頭,好像有什麽召喚著他。那種即將得到心愛之物的衝動又將他帶往一個鋪滿鮮花的幻境。

老頭抬起眼皮,責問道:“怎麽還不走。說你呢,老夫要關門睡覺。”他去推朱貪何。還未碰到他,心中便湧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好像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少年,能張開小嘴,不費吹灰之力把他活生生的吞進去。這個如同黑洞一樣的少年這麽站著,一點點勾起他的恐懼。

顴骨老頭大驚失色。他急忙調動真氣抵禦那般詭異的恐怖感,汩汩真氣如清泉似的衝刷著內心,卻沒有衝淡他的恐懼。甚至在真氣流淌的時候,恐懼隨著真氣的流淌,鑽進眼中,讓他看不清是何種溫暖的陽光在遠處呼喚他,而他總是抓不住。

朱貪何艱難的吐出一口氣,不由自主的抱著那本書。他抽搐一下,心道:怎麽回事,我的身體不能動了。他僵硬的站在屋裏,手中的書開始瑟瑟發抖。緩慢而有節奏的自動翻滾。這一幕不但讓朱貪何大驚失色,連全力掙紮的老頭也駭然。他放棄抵抗,絕望的任由恐懼從內心深處撕扯著他的靈魂。

良久,朱貪何驚醒似的重新獲得了身體的主動權。他冷汗直冒,忌憚的扔下手中的書。書已經完全成了黑色,厚厚的頁麵也薄如蟬翼,仿佛受了一場滅頂之災。

這裏老頭也如釋重負的癱倒,軟綿綿的說:“想不到竟然會這樣。書不用帶走了,它已經廢了。想必其中的奧妙已深深印刻在你腦中了吧。”

朱貪何懵懂的搖頭,腦袋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甚至連方才發生的事情也如同久遠歲月中一件與他無關,並快要被自己淡忘的小事。

老頭苦笑:“當初我得到這本書時,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如今卻不敢再回首。陪路峰的,這本心法是我與諸位師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雖然不甘心,但是隻有你才能讓它這麽興奮。”

朱貪何不禁凜然。自己得到這麽珍重的東西是不是該感激一下,但他總高

興不起來,顴骨老頭口口聲聲說自己得到了書中的精華,但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悟,甚至內心連一點波瀾都沒有。這般平靜的湖水,怎麽能說是埋了一件珍寶?他質疑的說:“晚輩沒有感應到反常的波動。前輩方才說所書的珍貴,為什麽不自己修煉。”

他長歎一口氣,若是能修煉,他早據為己有了,還輪得到朱貪何:“此書最為奇特,非有緣人所不能,數百年來,我日夜參悟,也不過參悟了幾頁罷了。今天你得到了它,顯然受他青睞,應是你身上有他承認的品質。”

朱貪何怎麽聽都像誇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麽多好品質,先是被靈鹿與長猿青睞,又被古書看好。其實他隻是一個湊合著活的人,整天混日子,哪有什麽品質。若說有,那也是騙人。他不好意思的搔首弄姿。被別人誇獎的感覺真好。

“那麽我該怎麽做,是不是拚命的修煉書上的功法?”他快樂的說,拋去芥蒂,完全把顴骨老頭看做自己人。

老頭茫然的說:“不知道。老夫沒你那等福氣,當初持此物,卻不能用此物。”

朱貪何真想痛痛快快的罵他一頓,身為藏書閣主人,竟然是個一問三不知的笨蛋。之前還頤指氣使的長籲短喝,現在倒像綿羊一樣老實了。

隻聽老頭深沉又無奈的說:“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它,也不惘我白白守了這麽多年。”說話間,老頭好像一下子老了,稀疏的頭發在他隆起的額頭上痛苦的爬著。深深地皺紋越過一道道歲月的戰壕終於死在煙火漫天的薄暮中。

朱貪何不禁動容,當年華老去,歲月無多,人的生命越發壯美,這個時候,總有一種悲涼的情愫像漫天飛雪落到顫動的心頭,激起一陣陣漣漪。他感懷傷逝時,竟然與老頭如此接近。他問道:“前輩在何處得到此書的?”

老頭怔怔的抬起頭,眼光飄向遠處,仔細回憶道:“當年真是意氣風發,我宇文山最為豪氣的歲月。”他說道,神采奕奕,好像一抬腳便跨上了時代的巔峰,所望之處都是臣服的子民。

老頭接著說:“當年宇文山還是小門派,在水深火熱中掙紮,正值亂世,各種學說,幫派迭起,舉著匡扶正義的大旗四處招兵買馬,我便與師傅身居老林,默默忍受著無休止的修煉。當時宇文山七峰之主早在戰鬥中消亡,隻好由我們繼承香火。此書就是我們在森林中找到的。”說到這裏,顴骨老頭欲言又止,露出一副忌憚的神情。

朱貪何正等著他講故事,奈何老頭閉口不答了。他催道:“之後呢,森林在何處,怎麽找到書的,林中是否還有其他寶貝,有沒有其他人發現寶物。”

顴骨老頭說:“此事吳望也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吧。時候不早了,既然得到了心法,快回去,藏書閣要關門了。”說著,老頭把朱貪何仍出去。在後者詫異的目光中,似乎有某種新鮮的事情在發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