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既不愛,何不讓我離開
“沒有?”喬芷柔霍然起身,厲聲道:“你的意思是本宮誣蔑你?”
蟬兒聽到這話,神色一凜,碎步走上前去,跪在雨茗身旁,道:“娘娘請息怒,雨茗她不是這個意思,她……”
“不是此意?那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本宮耳聾了,聽錯了?”
蟬兒一愣,看了眼柔妃,低頭不再言語,琴兒卻已被嚇得哭著撲到在慕驚鴻腳下:“主子,奴婢沒有,奴婢冤枉啊!”
驚鴻心中一痛,伸手將她扶起,正要上前,卻隻見喬芷柔猛地回頭,“你說不是你?她說不是她?好一對兒欺上瞞下的刁奴,推卸責任,巧言令色!今日本宮若是不教訓教訓你們,不逼問出究竟是你們二人誰害了小蝶,這攬月閣就別想安寧!”
“來人!給我抓住這兩個刁奴,狠狠地打!”
喬芷柔話音一落,伺機的奴才立即應聲,驚鴻登時拍案而起:“你敢!”
她不知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便隻覺得,不能容許任何人動了雨茗!
卻見喬芷柔回頭看向自己,冷冷一笑,“本宮有何不敢?你的刁奴惡意傷人,本宮今日就罰定她們了!”她摸著鬢角的發簪,冷笑著的唇蹦出冷酷的話語:“給我打!”
話音一落,琴兒、雨茗當即被太監拖走,四肢按倒在長凳之上,動彈不得。
隻聽“啪啪”幾聲,雨點般的板子落下來,驚鴻嚇得渾身一顫,將將看去……琴兒年歲小,身子骨薄,登時慘叫出聲,雨茗不過也隻有十六七,可這平日裏最愛哭鬧之人,今日竟似啞了一般不聲不響,雖不免悶哼出聲。
攬月閣的宮人已然跪了一地,均感傷其類,瑟瑟發抖。
蟬兒亦被扣住,動彈不得。她看了一眼蟬兒,隻覺她的眼中滿是恨意!她搖搖頭,示意蟬兒不可輕舉妄動。
然而隨即又響起幾聲痛呼,驚鴻心中悲戚,她深知這宮中板子堪比軍棍,幾板子下去非要命不可!
耳邊交織著宮人們低低哭泣的聲音,和琴兒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之聲,可她的眼睛,卻依稀隻能瞧見雨茗緊閉的雙唇……
不……這與她們又有何幹?不過是喬芷柔尋自己報仇,何必要牽連這兩個不相幹之人!不,她們決不能出事,決不能!
她憤然掙紮,然而身子稍動,便被兩個太監生生拽住,耳邊傳來尖笑:“娘娘金貴之體,萬不可為奴才受辱。這要讓皇上知道,還不要了她們兩個的命?”
皇上?
她愴然一笑,如今竟已聽不得這兩個字,乍一聽,隻更絕望!
皇上又如何?那個人,可曾有過一刻鍾是她的皇上?
可曾有過一刻鍾拿她當妻子對待?
若今日,若今日她隻是尋常人家的妻子,家奴受辱,那麽她的夫君,又當如何?
念及此,耳邊又聽得一聲痛呼,她驀地紅了眼眶,忽而儀態盡失地掙紮大叫起來:“放開我!本宮命令你們,放開我!”
她一聲將落,便見喬芷柔悠然起身,嬌俏的小臉上勾起一抹譏笑,她的指尖勾起自己的下顎:“本宮?當日納妃聖旨之中並無你,你以為你這妃位如何得來,眾人不知?隻可惜,嗬嗬,人算不如天算,皇上依舊棄你如敝履,你,算得上什麽‘本宮’?”
她早知,會有這麽一天,會有人用聖旨之事做文章,卻不曾想會來的這麽快。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反而喬芷柔似心情大好,又附到她耳邊,陰冷一笑:“看見她們為你挨打,這滋味如何?若不想她們死,本宮倒有個法子。”
隻見喬芷柔忽而起身,做一本正經模樣,似是對她,卻又似是對這攬月閣中所有人道:“本宮最欣賞能屈能伸的女子,今日倒想收你做個妹妹,你若肯,便為本宮行個大禮,奉上一杯熱茶,喊我一聲姐姐,本宮便不與這幫狗奴才計較。”
行大禮?奉茶?無非就是下跪。
論資曆,她們同日進宮,不分大小,論年紀她喬芷柔便更當不起自己這一聲“姐姐”麽?
這一沉默,便聽喬芷柔又道:“幕驚鴻,今日不過是個開始,當日
你自負聰明,就想不到自己必有今日之敗局?”
慕驚鴻低頭不言不語,眼角卻瞥到雨茗滿嘴是血,她不知,不知那是她拚命忍耐時咬破嘴唇的血,還是被痛打而出的心肺之血,隻有腦子嗡嗡作響:原來,她竟如此失敗!
的確,她算什麽本宮?
獨孤翎嗬獨孤翎,你娶我入宮,竟是為了傷我姐妹,辱我尊嚴!
帝王之愛,所謂的帝王之愛,當真無情!
全身的力氣仿佛已被抽幹,她頹然跌坐在地,喬芷柔的笑刺得她耳膜發顫,但她卻無處可躲。
大抵是喬芷柔命宮人們散開,身邊豁然開朗,但喬芷柔卻屈身而至,附耳低聲道:“姐姐定知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之理,跳湖?或是打死她們?你還沒有作出決定麽?”
驚鴻神色空洞,抬頭,隻聽她又笑道:“本宮恩寵正濃,就算將你這攬月閣的宮人都處死,皇上也斷不會因此而為難於我,倒是你……嗬嗬……”
驚鴻慘然一笑,她無力反駁,喬芷柔有說錯麽?
的確如此,那個人,他永不會護著自己,永不會!
尊嚴固然重要,然而人命關天,這該死的尊嚴,又值幾文銀子?想罷膝蓋便一軟,卻聽到一聲輕喚:“小姐……”
是雨茗,驚鴻臉色蒼白,抬眸望去,隻見雨茗早已滿目淚珠,含混著血和淚的嘴角微啟:“小姐,你若跪,我立時便死……”
她聽不見雨茗在說什麽,隻是看到她臉色煞白,背上一片血色,可是她隻是咬牙望著她,不曾呼一聲痛。
她亦微啟唇,笑,淚卻肆意洶湧!她知道,雨茗的想法,她都知道!“可是雨茗,我豈能眼睜睜看你為我受苦……”
她輕輕抹淚,暈出一抹笑看向雨茗,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而膝下卻已是一軟,就要跪下去……
“雨茗!”
忽而一聲驚呼,將她激醒,驚鴻不由得側目看去,竟隻能瞧見雨茗露出半截舌頭,她……她竟要咬舌自盡?
“雨茗!”驚鴻瞬間癱坐在地,麵色煞白。
喬芷柔登時便哈哈大笑起來:“瞧瞧你們這主子,半點魄力也無。若是兩個狗奴才死了,必是這主子的錯!教導無方在先,毫無人情在後。”說罷她麵色一凜:“給我打!重重地打!”
驚鴻聞聽此言,再也不能多做考慮,推開身前一切,一個箭步便撲向了雨茗……啪!
一聲悶響!
五髒六腑像是全被拍碎,喉頭湧上一陣濃鬱的甜腥。劇痛牽連著全身經脈,她動彈不得,卻感覺到肋骨可能被拍斷了,而心口處猛地一抽,好似被拍成了肉泥般,連呼吸都是痛。
“主子!”
耳邊此起彼伏的呼聲傳來,蟬兒率先掙脫牽製著自己的太監,急忙撲過去將她抱起。
“主子,怎麽樣?痛不痛?您要撐住!柳兒、小真子,快去傳太醫,快去啊!”蟬兒驚悸萬分,不敢相信地擦去驚鴻嘴角的血跡,眼珠子驀地冷了下去。
驚鴻緩緩睜開快要閉上的眼睛,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卻看到了蟬兒眼角的一滴淚珠,心中不禁一慟。
初見那日,她問自己是否信她,當日她不曾回答,不因其他,隻因心中的確對她多有疑慮,可是此刻……
她艱難地抬手,慢慢揩拭去蟬兒眼角的淚珠,依舊笑著搖頭。
雖然痛,可是有你們,這痛,又算什麽?
人人都說宮人無情,見高就拜,見低便踩,她笑笑,掃過身邊跪了一地的宮人,便愈加心滿意足,她很幸運,遇到的都是好人,不是麽?他們既能對她不離不棄,若她竟無法護著他們,豈非要一輩子心中難安?
那麽,即便獨孤翎依舊棄她如履,即便她亦是自身難保,即便因此而弄丟了性命,又能如何?疼她愛她敬她之人,她必當全力去護!
行刑的宮人因這突然的變故而驚愣,久久不曾回過神來,他們何時見過,竟會有主子替下人受刑?
“主子!”蟬兒輕喚,驚鴻笑著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先扶雨茗和琴兒起來!”
奈何她一張口,鮮血再次順著唇角淌了出來,然而她也委實含不住了:“聽話,我無妨……”
此時,整個攬月閣依然亂作一團,驚鴻乍見喬芷柔偶爾探頭看自己,神色有絲慌亂,不由得輕笑一聲。
眾人將雨茗二人自長凳上抬下,驚鴻抬手,撫上她們的臉頰,心中大痛,雨茗雖亦是氣若遊絲,好歹還有一絲神智,然而琴兒體弱,隻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喬芷柔縱然再錯,可她有一句話卻是對的,若今日雨茗琴兒身死,那罪魁禍首,便是自己!的確,她惹的禍,為何要他人替自己承擔?
似是見她還能說話還能笑,喬芷柔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似是在說,卑賤的人果然命硬。然而她轉頭時卻猛地對上蟬兒冰刀霜劍般的目光,忍不住心底一顫,不曾想,這小小丫鬟的眼神,竟會如此駭人。
但轉念又覺得實在荒唐,身份有別,她有何懼,“你家主子自己撲上去受這一板子,可怨不得本宮!”
蟬兒冷笑,這話什麽意思?一句話就打算替自己洗白?蟬兒心中默念著她的名字,似是要將這一日的仇怨刻在心裏般,看向喬芷柔的眼神越來越冷……
正是氣氛凝滯到冰點的時刻,忽聽得攬月閣外一聲呼喚,眾人瞧去,竟是皇上身邊的那位公公,林悠。
“柔妃娘娘果真在此?”林悠看著這一院子的狼藉,腳步不停,眸子卻很明顯地微微一縮,蟬兒將這看在眼裏,直直盯著他。
喬芷柔心頭一跳,但隨即便壯了膽子,朗聲問道:“林公公何事找本宮?”
林悠躬身,而後道:“皇上在清芷軒等候娘娘多時。”
“什麽?皇上來了!”喬芷柔頓時心中一喜,正打算出門去,忽而回頭,一步步走向慕驚鴻身邊,貼近她的耳畔,低聲道:“若是不服,大可去找皇上替你撐腰啊,本宮就在清芷軒等著你,隻是,你敢去麽?”
蔑視一眼地上的人,她正待轉身離去,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你當我不敢麽?”
喬芷柔不曾回頭,匆忙而去,驚鴻的心卻瞬間跌至穀底……皇上,可以麽?
她將將被蟬兒扶起,便見門外跌跌撞撞衝進來幾人,柳兒跪倒在地,一邊抹著淚一邊說道:“娘娘,太醫院那邊沒有一個太醫敢過來,說是柔妃娘娘有旨,誰若敢來我們攬月閣,便……便……”
驚鴻羌然後退一步,冷笑,果然是要逼她去求皇上麽?
小真子抱著琴兒,顫抖著手去觸她的鼻息,隻是一瞬,便似火燒般彈開手指,“主子,琴兒隻怕……”
驚鴻斂眉,收起一切情緒,看向門外去,“蟬兒,我們去清芷軒一趟。”而後又向眾人吩咐道:“先用止血藥護著,我去去就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保住琴兒!”
說罷她由蟬兒攙扶著便向清芷軒而去,及至此時,她始驚覺,權力果真是個好東西!
喬芷柔亦不曾想到,自己前腳剛進門,甚至還不曾見到獨孤翎一麵,門外已有人通報說慕妃求見皇上。她咬牙,竟敢上門來找皇上,真是豈有此理!
正思量間,肩膀叫一隻大手扣住,隻輕輕一拉,她不受控製地便跌進了他的懷裏,獨孤翎勾起她的下巴,溫潤的眉目含著淺笑:“竟敢叫朕等這許久?”
喬芷柔嬌俏含笑,“皇上恕罪,臣妾若知您要來,必是哪兒不去地候著。”話音剛落,她忍不住嬌喘一聲,愈加將頭埋進他的懷裏。
而後那人才抬眸,似不耐煩般看向簾外的小太監,“慕妃有何事需在這個時候來找朕。告訴她,若非緊要之事且先回去候著。”
喬芷柔聽罷這幾句話,心下一寬,原本有些僵直的身子這才漸漸放鬆下來,蔥白的手指撫上獨孤翎的胸膛,聲音柔柔地道:“皇上,有幾句話,妾身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今日妾身路過攬月閣,聽聞內裏宮人嬉鬧無度,不成體統,便思量著去提點幾句,哪知……哪知……”眼淚順勢而下,好一個梨花帶雨美人圖。
獨孤翎手猛地收緊:“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