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府

回到客棧,司瀾兒見方霽躲在牆角打瞌睡,楊琳琳黑著臉坐在掌櫃台一聲不吭。見他們回來,楊琳琳瞥一眼門口若隱若現的馬車,道:“溫逸琦派人來請你。”

林韓示意自己看見了,他對司瀾兒叮嚀道:“師兄去去就回,你跟琳琳在家裏玩啊。”

司瀾兒剛想點頭,一旁的楊琳琳陰惻惻地接口:“恐怕不行,溫逸琦聽說咱們找回了小師妹,說想見上一見。”

林韓懊惱地拍拍額門,“這老狐狸消息也太靈通了。”原本還想著暫時不帶司瀾兒去見他,沒想到這回人倒是眼巴巴地過來請了。

最終,司瀾兒還是跟著林韓上了馬車,前往溫府。

直到看見大門口,司瀾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所謂的溫府並不是尋常的溫府,這溫姓亦不是尋常的姓溫,自己這大師兄平時瞧著沒什麽,認識的人一個比一個行頭大。

那溫府的大門牌匾上大大的橫著三個字:安王府。

林韓下了馬車,直接被門口等候的小侍給請進府。林韓習慣了,行為舉止倒是坦蕩。司瀾兒不曾見過大人物,心裏有些緊張,跟在林韓身後左右有些不自在,她偷偷扯了扯林韓的衣角,小聲問:“師兄,你這朋友來頭好大?”

林韓想了想,反駁道:“也不算什麽大來頭。”

司瀾兒當然不信,這時小侍停下腳步,已經將人引到一處別院去了。小侍比了個請的動作,林韓大步走了進去。司瀾兒見之,也緊跟著進去。

這別院中百花齊放,姹紫嫣紅,庭中一副石桌石椅,桌前站著一人,背對著他們,長身玉立,姿態優雅非常。

司瀾兒好奇地盯著那個背影。林韓全然沒有見大人物的拘謹,大步走上前異常豪邁地拍拍那人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裝什麽裝,我可不是姑娘家,不吃你平日那套。”

司瀾兒原本謹慎的臉龐嘴角猛地一抽,怎麽林韓見每個友人都這麽大大咧咧流裏流氣沒點正經的?

那人哀怨地回瞪林韓:“又不是給你看的。”

言罷,方才那雍容華貴的出塵樣頓時破功,突變跳脫起來,“我知道你剛從玉京那裏過來,還知道你剛收了賄賂,你不必幫他說話,要不是那臭小子把玉臨門的野丫頭引進栗京,我現在能像個閨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麽憋屈嗎?”

林韓被人戳破那層紙也不在意,不過收人錢財該辦還是要辦的,“這還不是你在外頭惹的風流債,你好意思怪別人?”

那人嗤笑:“惹不起我還躲得起呢,好歹我懂得見好就收,此乃本事。那小子不知雪芸那丫頭是什麽厲害傻不拉嘰裝情聖眼巴巴送上門,可不能怪我。”

聽他幸災樂禍的口氣,林韓估摸出那玉臨門的姑娘不是什麽好角色,一個個遇上叫苦不孰,所幸自己是個有家室的人,懂得收斂。

那人繞過林韓,眼睛直勾勾盯著司瀾兒,饒有興味地說:“聽說你今日帶著位臉生的姑娘逛市集,我還道你終於受不了你家那位母老虎,另尋新歡了。讓我瞧瞧,這位是?”

林韓不禁撇嘴,這家夥還真會裝,“這位是我小師妹,叫司瀾兒。瀾兒,這是師兄在栗京交好的友人,溫逸琦。”

司瀾兒雖不懂當下時事,但皇帝姓什兒子有誰這種百姓皆知的事還是知道的。

這溫逸琦便是這安王府的主子,當今皇帝最小的兒子。

溫逸琦笑道:“這位就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小師妹?真是一樣米養百種人,跟你那琳琳師妹當真不同。”

也不知溫逸琦是否長年受楊琳琳的禍害,三頭兩句盡是損楊琳琳的話。林韓摸摸鼻梁權當沒聽見。司瀾兒被他一直盯著怪不自在,欠了欠身,瞥開眼假裝欣賞四周環境。

林韓當然知道這一個陌生男子一直盯著人家姑娘有多不禮貌,又轉回話題道:“玉京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怨那姑娘賴死他家不走,這可如何是好。”好歹他還收了人家的錢,做人要厚道。

溫逸琦一聽,收回視線,眯眼笑道:“隻要他不把人往我府上引,其他我一概不理不論。”

林韓幹咳,“我倒真好奇你使了什麽法子,玉京竟能忍了這麽多天也沒敢把那位姑娘往你府上送。”

溫逸琦笑得春風滿麵:“本王為人厚道,斷不會隨便揭人老底。”

林韓忍不住翻白眼,說得真叫一個正義凜然,說得好像那個抓住這個老底威脅人的人不是他一樣。

一邊

聽了老半天的司瀾兒,對溫逸琦總結了一個詞,腹黑。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個詞,老狐狸。

林韓跟他可謂熟得不能再熟,聊起來一點不覺別扭,反倒司瀾兒發著會兒呆,一回過神來就對上了溫逸琦投過來的視線。她一驚,立刻正襟危坐。溫逸琦笑道:“你看你,還說自己為人師兄,把你家師妹晾在一旁,多無趣。”

林韓倒是很想削弱司瀾兒的存在感,讓他不注意到她。趁著空檔,林韓借口怕她閑著無聊,讓溫逸琦喚人領她出去走走。

人剛走,溫逸琦便陰惻惻地哼哼:“好啊,好兄弟防狼似的。”

林韓心中默念,當真是防狼。

王府自然比尋常富裕人家的房子氣派,處處雕欄玉砌,裝橫精致,亭台玉宇美侖美奐,金碧輝煌不失典雅,司瀾兒不禁感歎,隻是王府便如此華麗,換作皇宮又將如何?

小侍一張嘴妙語生花,見司瀾兒初來乍到,對栗京什麽都不懂,嘴巴像拉開了鏈條一般,話唏哩嘩啦地往外倒:“咱們王爺排行第七,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兒子。唉……常言有道是幺兒最受寵,可皇上壓根就不疼咱們王爺。我進府比較晚,有些事還是從老人那裏聽來的,聽說咱們王爺雖是最小,但卻是最早封王出宮的,若不是與當今太子同個娘,恐怕也待不得栗京,早給發配出去了。不怪乎咱們王妃這麽囂張的,聽說自從王爺封王出宮,這些年來全靠王妃的娘家支撐著呢。”

這些話在那些主子麵前說實在大不敬,也不知這小侍是天性單純還是口無遮攔,貿貿然在司瀾兒麵前全說了。司瀾兒聽著,都覺得有點不敢聽下去了,然而小侍仿佛壓根沒感覺到司瀾兒的暗示,還在旁若無人的說著,司瀾兒隻得權當耳背,假裝看風景,恨不得把耳朵捂起來啥都沒聽見。

草木繁盛,司瀾兒一邊走一邊聽,遠遠見到一群侍婢打扮的人慌手慌腳地走來。小侍好奇地拉過一人詢問,那小侍婢吱吱唔唔,司瀾兒一旁豎耳偷聽,才知道府上兩位小主子走丟了。

“又來了。”小侍頗為同情看了侍女一眼,也不攔她了,放手讓她去找人。

司瀾兒好奇地看著飛奔而去的侍女,問道:“這兩位小主子經常走丟麽?”

小侍歎一口氣:“根本不是走丟,兩位小主子分明是故意躲起來的。”

“這府裏人人都知道,兩位小主子簡直就是混世大魔王,專愛胡鬧惹禍,沒一刻消停,侍候他們的丫頭都叫苦不孰,偏偏王爺慣著他們,將他們慣得越發難侍候了。”

司瀾兒一聽,腦中頓時生成兩個不可一世的搗蛋鬼形象。司瀾兒一向不會應付小孩子,想想就頭疼,她頗為同情地回望那絕塵而去的侍婢們。

小侍一路走來,覺得司瀾兒年歲不大,看起來溫文無害好說話,不由心生幾分親近之意,嘴巴更是收不住的一個勁巴拉巴拉倒出許多王府大大小小芝麻綠豆的事兒。

司瀾兒聽得有些麻木,也就任他說,剛剛繞出水榭,後頭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兩人皆是一愣,麵麵相覷。小侍左顧右盼,猶豫了會,嘴裏不由嘀咕:“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司瀾兒見他一副望眼欲穿的八卦樣,頓時來了精神,慫恿道:“說不定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要不你趕緊去看看?”

小侍雖然想去,但又覺得擅離職守不好,猶豫著沒去。

司瀾兒一臉‘我很懂事不會亂跑’的模樣,指著不遠處的涼亭:“這樣吧,我也走累了,不如你去看看,我在涼亭裏等你,可好?”

小侍本就心癢難耐,被司瀾兒慫恿得越發心動,見她這麽好說話,心底的八卦妖精直撲出來,於是說:“嗯……那好,司姑娘你先坐一會,我很快就回來了……”

司瀾兒巴不得他趕緊走,連連點頭,露出一臉體貼乖巧:“我一定乖乖在這裏等你。”

小侍得到保證,頭也不回去跑了。司瀾兒送走這位羅裏巴嗦的大佛,好歹能夠鬆一口氣。她眯著眼睛,乖乖待在這裏等人?這可不符合她的性格。在確定小侍一時半會回不來以後,司瀾兒便直起腰走出涼亭。

她貓了貓腰,托著下巴勾起唇瓣,該去哪好呢?

“沙沙……”

司瀾兒微怔,盯著亭外的草堆,裏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心中漸漸升起一絲警戒。

隨著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近,司瀾兒心神繃緊。聲音貿然停止,草堆中出現一個黑色的小腦袋,冷不丁

地探了出來。

盡管早有防備,司瀾兒仍被嚇了一跳。

過了半晌,在確定那黑呼呼的腦袋沒有任何動靜以後,司瀾兒剛壯著膽試圖上前查探,就見那小腦袋突然一動,一扭側了過去。

司瀾兒被這動作嚇得又是一個激靈,見側過去以後那小腦袋不再動彈,這才大著膽子掂著腳尖走過去。她探過去,低頭一看,那黑黝黝的發絲蓋住大半張側臉,隱約可見一張略帶嬰兒肥、紅撲撲的小臉蛋。瞧這年齡,大抵估摸出這孩子隻有四、五歲。

司瀾兒打量片刻,發現這一動不動的小孩正在打呼嚕,才稍稍鬆一口氣。隻是這麽大的王府裏頭,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小孩子呢?說到小孩,司瀾兒不由想到方才小侍提及的兩個混世大魔王,再低頭打量眼前的孩子,眼尖地從小孩的衣著打扮辯得一二,越發覺得可疑。

她不會應付小孩,見那孩子睡著了,也不想叫醒他,心裏盤算著趁此假裝不知偷溜。哪知這才一轉身,背後的草堆又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司瀾兒寒毛直豎,悄悄轉過腦袋望去,見那個打著呼嚕的小孩轉了個身,正麵朝天地繼續睡覺沒有醒來,被吊得老高的一顆心這才鬆了下來。

“咦?”司瀾兒的視線在小孩的臉上停頓,又走了過去。她的雙眼在小孩的臉上轉了一圈,托著下巴研究了半天,總覺得忒眼熟,可就是沒記得在哪裏見過。

她瞅著瞅著,那張臉,那嘴巴,那眉眼……咦?

小孩貿然睜開雙眼,骨碌碌、黑黝黝的大眼睛與出神的司瀾兒四眼相對。

司瀾兒被驚住,下意識地倒退幾步。那個孩子並沒有繼續關注司瀾兒,而是扭了扭身子,坐起來拍拍腦袋上掛著的葉子草屑,又笨手笨腳地扯著被枝葉勾住的衣服,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司瀾兒這回總算看清這孩子的長相。一張與溫逸琦有五六分相的臉蛋,帶著幼兒獨特的嬰兒肥,肉嘟嘟粉嫩嫩。水潤的大眼睛黝黑澄亮,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無辜感,仰著腦袋看向她。

盡管司瀾兒內心默念人不可貌相,但也仍然情不自禁對眼前的孩子心生憐惜和好感。

司瀾兒躊躇片刻,彎下腰,扯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問:“小弟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咦?司瀾兒的腦中好像有什麽閃過,很熟悉,這個畫麵也好熟悉,好像曾經也發生過類似的場景。司瀾兒又回想了下,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那小孩歪著腦袋打量司瀾兒,雙眼微微睜大,眨巴眨巴。

司瀾兒見他不回話,隻當他怕生,她直起腰,左右張望著看有沒有路過的下人把這孩子給帶走。

那孩子平靜無波地雙眼突然一亮,‘啊’地叫了一聲。司瀾兒意外地低下頭,見那小孩突然退後兩步,直接擠進草堆裏,木訥的臉上浮現一絲懊惱,擰著眉頭盯著她。

司瀾兒頓感莫名奇妙,不由抬手摸臉。那孩子的目光終於從她身上移開,移至她的身後。司瀾兒隨著他的目光調轉視線,冷不丁感到背後一股殺氣襲來,她機警地一閃而過,迎麵衝過來的人撲了個空。

那人沒撲著司瀾兒,反而因為司瀾兒一個閃躲,直衝衝地撲到原來站在草堆前的小孩身上,兩個人一起倒。

司瀾兒定盯一看,才發現撲過來的人比她矮了足足半個身,跟原本的那孩子一個身量。再看過去,才發現這倆孩子長得一模一樣,隻是衣著打扮,一男一女。

司瀾兒怔怔地站在一旁,看那倆倒黴孩子撞在一塊撲倒在地,在草叢中撲騰,腦海中浮現出遺忘在角落的記憶,總算回想起來,指著倆孩子大叫:“啊!是你們!”

那倆孩子被她一叫,僵直身子,防備地緊盯著司瀾兒。隻見司瀾兒的臉晴轉烏雲,陰惻惻地笑了一聲,將兩個腳底抹油準備溜走的小鬼頭一手一個抓了起來,嘲諷道:“沒想到咱們這麽有緣,隔了這麽久還能讓我給逮回來。”

司瀾兒當然忍不住要笑。這兩個小屁孩就是當初在湘安城遇到的偷襲自己的臭小鬼。這要遇不上,司瀾兒絕對忘得一幹二淨,隻是恐怕誰也沒想到,今日竟還能再遇見。

但顯然老天爺是不打算讓她輕易把他們從記憶中抹殺了。換了時間地點,這倆臭小鬼竟故伎重演,本來氣都消沒了的小事兒,突然就又冒上心頭,能不氣麽?

既然老天這麽厚道將陳年舊事翻出來,她豈能就此罷手,不來個秋後算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