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夜未央

兩人離開成衣店,一路行來早已饑腸轆轆,他們隨意挑了家不起眼的小飯館找吃的。

這大白天,白慕言那雙眸顯得更為突兀,司瀾兒不禁問:“你的眼睛好特別,難道是外國人嗎?”

白慕言下意識地眨眼:“不是,我生來眸色如此,倒有些家族遺傳。”

司瀾兒了然地應道,隻是不知為何特別喜歡這雙眼睛,每當與他對上眼時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她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轉眼遺憾地說:“可惜你這雙眼不好掩飾,否則我給你畫個臉,也好避開那些追兵。”

“哦?”白慕言奇道。

“我懂一點易容,一般人可以蒙混過去。”司瀾兒如今才知書到用時方恨少,當初她師娘要教,她學得潦草,如今要用,反恨自己當年學得不用功。

“沒關係。”白慕言不覺可惜,司瀾兒有心幫他,他已覺寬慰。他垂眸,一手撫過眼前,抿著唇瓣似憶非憶,有些出神,淡然道:“我本也不想掩飾,留著也好。”

司瀾兒明白自己是觸動他的心事,不敢再說下去,遂轉移了話題。說起來自下山之後,一路倒是平靜。興許那些劫鏢的人沒想到他們先前還躲在山中,在這附近沒找著人,便往別的地方進發。

“我們是步行還是騎馬?”司瀾兒不知目的地有多遠,考慮到時限問題,說不定白慕言會選擇騎馬。

“嗯……若從此地啟程,恐怕還是騎馬快些。算算路程,騎馬的話最快也要五天,時間緊迫,恐怕要你陪我一起趕路了。”

司瀾兒點頭,算是意料之內的事,隻不過她想到的是送完鏢以後的事。“送完鏢,你要去哪?”

白慕言道:“自然要返回長州的。”

司瀾兒聞言,言笑晏晏:“我沒有地方去,能跟著你麽?”她也知道自己實在有點無賴,隻不過救人一次就賴定人家,非得粘著人家跑,她尷尬地摸摸鼻尖:“我沒去過長州,順道去那裏走走也好。”

白慕言沒有反應,倒是和顏悅色:“當然可以,長州一帶的風景可謂一絕,相信你會喜歡的。”

沒有看見為難之色,也沒有聽見拒絕的話,司瀾兒心中猶豫頓時舒展。長州的山水她早有耳聞,如今得來免費向導,自然樂得不行。

當初在沈家莊時,有次上官沐留怕她無聊,便同她說過他曾到過的長州。那裏的確是個風景極美的地方,人文

鼎盛,惹得司瀾兒心癢萬分,恨不得立刻出發一睹風采。

想到那個人,司瀾兒的笑容不知不覺地褪了下來。原本上官沐留答應她,隻要事情一完,就會和她一起去長州的。

“瀾兒?”

司瀾兒強打精神抬起頭,原本的落寞隻一瞬而逝,她微笑道:“太好了,多謝你。”

這夜露宿。不知是否白天突然想起了上官沐留,司瀾兒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子裏反複出現的都是上官沐留的麵容。

白慕言看見她的動靜,坐到她身邊輕輕拍她的肩膀。

司瀾兒無奈地睜開眼,對上慕言詢問的眼神。

“不如你先睡,我來守夜吧。”反正也睡不著,司瀾兒索性坐起身。

白慕言搖搖頭:“若睡不著,就起來坐一會。”

司瀾兒默默地點頭,裹了張毯子坐到篝火前,與白慕言挨靠著。

夜空明朗,繁星一顆一顆地點綴天空,月光清澈,披撒在兩人身上。

司瀾兒抬頭望天,百無聊賴地數著天上的星星,希望能夠就此轉移注意力。離開長春鎮半月有餘,盡管當時已經下定決心斷絕對上官沐留的心思,可真正靜下心以後,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放不開,芒刺在心,傷口依舊。

占據自己整顆腦袋的,來來去去都是上官沐留,她總不禁想,他在做什麽?他是不是還守在沈心蓮身邊?他會不會與她相擁?他……是不是會娶她了?

明明嘴上說得狠絕,但心卻控製不住自己。她既恨上官沐留的不信任,又恨自己的無能不懂爭取,一旦受傷立即退縮,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此傷春悲秋?

她抿著一絲苦澀,側眼看見白慕言默默地盯著篝火,不知在想什麽。

莫名地,司瀾兒有種衝動,脫口而出:“你說,為什麽人總是不去努力,一昧地退縮?”說出口以後,司瀾兒也沒有收口,“為什麽不去爭取、為什麽害怕受傷?”

白慕言側頭,火紅的篝火映在他冷清的眼眸中,閃爍著未明的光暈,他低頭道:“因為痛。”

他按著胸口,慢慢地說:“害怕自己一個人承受悲哀,付出,而得不到結果,默默地心痛至死,寧可失去再後悔,也不願意驕傲的心被踐踏。”

司瀾兒苦笑:“是啊……”

自私的人,總是害怕自己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所以不敢前進,停滯不前。

她望著白慕言的側

臉,明明平靜無波的臉,卻在火紅的焰光襯衫下顯得格外悲傷,那樣璀璨的眼眸中,仿佛會滴出淚水,那麽不真切,一眨眼,又什麽也不見。

司瀾兒發現自己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滑落,她突然有些不明白,是上官沐留帶給她的心痛讓她哭泣,還是那一刻在火光中不悲不喜的白慕言讓她心酸落淚。

“瀾兒?”

這一聲低沉卻溫柔,讓司瀾兒越發控製不住情緒,眼淚簌簌而落。

一切忍耐像是得到一個得以釋放的契機,洶湧而出,怎麽也止不住。

司瀾兒低著頭,雙手捂臉,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不堪,她牽動嘴角:“讓我發泄一下,我就是……”

“有點難過。”

司瀾兒將縮起的身子裹進毛毯之中,掩麵低泣,她感受到身上的溫度,不由自主地靠上,隻是輕倚,那樣的溫度像一張偌大的羽翼,包裹著她,絲絲暖入她的心扉。

那一夜,她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是想說她恨上官沐留,還是想說她想他。她窩在白慕言的懷中哭得昏天暗地,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睡夢中,司瀾兒夢見了許久不曾做過的夢。那個白雪落梅的地方,那一個如夢似幻的人……

第二天清晨,司瀾兒頂著紅腫的雙眼爬起身,她順了順亂七八糟的發絲,迷茫地望著四周。

昨夜明明還覺得丟臉丟到姥姥家不知第二天要以什麽臉麵麵對白慕言的那種心情,在一覺醒來以後,竟神奇地消失了,大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

白慕言早已烤好了野味,洗完手坐在一頭開吃,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仿佛昨晚的一切都隻是她作夢,根本沒有發生她抱著人家哭得死去活來還不讓人走連滾帶撒潑地賴著人家睡了一夜的事情。

司瀾兒心虛地爬到白慕言身邊。白慕言放下手中的野味:“醒了?先去洗把臉吧。”

司瀾兒覺得他單純的一句話裏頭影射出對她剛起床蓬頭垢麵的岐視,她氣鼓鼓地小跑到裝了清水的瓢蓋麵前胡亂一通抹臉清洗。

那種孩子氣的舉動看起來實在可笑,然而白慕言竟好定力地沒有笑出聲,唇角淺淺一勾,在她轉過臉來之時似無事人一般慢條斯理地嘶咬著兔肉。

洗完臉司瀾兒頓時覺得腦子總算清醒了,對自己方才幼稚的舉動小小臉紅一把,在確定白慕言沒有取笑她之後,才安心地坐下來吃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