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養不熟
穆啟然再次進門的時候，手上拎了許多蔬菜水果。
穆卓軒聽到響動，睜眼回頭看了一下，突然問蘇小格，“小格會不會做飯？”
“會是會一點，但是……”蘇小格心虛的看一看穆啟然的臉。她想說，要按照平時穆家餐桌上的標準，她怕是沒那個本事的。
“雞蛋麵會不會？”穆卓軒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很放鬆。
“啊，最拿手的就是雞蛋麵。”蘇小格笑著說。
穆啟然聞言，不知道為什麽，突的轉身定定看住蘇小格的臉。
這幾年來，獨自生活在外，別的什麽學會沒學會，做飯到是學會了一點。最拿手的也就雞蛋麵，既簡單便捷，又十分美味。
蘇小格避開穆啟然的視線，起身進了廚房和麵，穆啟然卻也尾隨著進來。目光四下裏打量一圈，說：“這裏不錯，很有煙火的溫暖氣息。”
方才他那一身的冷硬氣息，似乎突然就消失了，變得溫暖如常。挽起衣袖，擇起菜來。
暖黃的燈光，他被攏在其中，淡藍色的襯衫，衣袖高高挽起。側身站在水槽邊地頭擇菜，那樣挺拔清俊的男子，認真勞作的樣子隻讓人覺得溫暖，沒有一絲違和感。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小格依我看你這樣子，大概是純屬於那種沒有做飯這項潛能可以開發，要不你再想想看，多向其他方麵發展發展。以後在一起做飯這種事兒，可以交給我來做，當然雖然我也是現學現賣，可是一定比你強就是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在老宅，他第一次下廚做飯，為她端上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雞蛋麵……
蘇小格陷入回憶，微微覺得心酸。
“達語……”蘇小格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目光溜到他的身上去。聽他突然開口嚇了一跳，手邊的醬油瓶子，被她砰一聲打翻在地。
“他隻是過來坐坐，順便幫我修理燈具。”簡直像是條件反射似的，突兀的，開口就似一句解釋。
穆啟然似乎隻是微微一怔，回頭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似在靜靜辨別，許久柔軟下來，半天才輕輕應了一聲，“嗯，我知道。”我知道那個人，一直在你身側。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一直都是他站在你的身側……
蘇小格一時覺得簡直無地自容，迅速低了頭。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
“爸爸他今天找你，什麽事？”
“呃，拿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權給我，叫我同你們一起陪他參加之後的股東大會……他難道沒有跟你和晰然商量？”蘇小格又是一陣莫名。這種事情，該是他們父子商量才好決定的吧！至少跟他一道兒出現在這裏的穆啟然，應該知道的吧。
“哦，這樣啊！”穆啟然微微一怔，應著，將洗好的菜拿到案板上放好。
看來父親他是加碼了。籌碼押在小格的身上，等待著杜忠獻的動作呢，等他出手給他這個不聽話的兒子最後的一擊呢！垂這麽一個巨大的誘餌等著，難道還怕大魚不上來？看來大家都是善於垂釣的人，可就不知道誰的技術更好一點呢。
還有股東大會，看來父親他老人家是想要全世界的人，知道蘇小格在穆家的特殊身份吧。借外界人的目光和嘴巴，束縛他們的行為？
還真是考慮周密呢！
像是一層一層給他套上的項圈、鐐銬。
達語，今天沒有想到，父親會在這裏意外碰到他！真是難辦……
穆啟然皺皺眉，“達語啊……”猛然頓住。抬頭掃了蘇小格一眼，才又施施然的樣子，伸手拽了她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濕淋淋的雙手，“他還真是個不錯的孩子！”穆啟然話到嘴邊，臨時拐了彎。
蘇小格被
他的突然靠近，弄的臉嘩一下，不受控製的紅了臉，石化掉了。剛才他表情的細微變化，以及說過的話，她就一不小心，給略過去了。
“還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穆啟然問。
“沒，沒有了。你出去陪著叔叔吧，飯馬上就好。”她背對著他催促一句。
他站在這裏，她不是打翻油瓶就是弄撒了調料，真是又丟臉工作效率又低。
“嗯，可別炸了廚房。還有……西紅柿雞蛋麵，也是我最拿手的！”他在門口站了一瞬，才輕聲出去。
他也在懷念嗎？那幾年前曾有過的短暫時日？
雞蛋麵很快就煮好了。端上桌的時候，穆卓軒的眼底又閃過一絲溫情的笑。
三個人圍坐在餐桌前，吃著這簡單的飯菜，還真是從未有過的溫馨畫麵。
穆卓軒端碗哧溜喝了一口湯，像是品到什麽好東西，微微閉眼。很享受的過一會兒才點一點頭。回過頭來，對穆啟然說：“你媽媽這一輩子，就會做雞蛋麵。那時候，叫她學煮飯給我吃，她就偷懶，雞蛋麵做起來又簡單，又省事。好在我也是百吃不厭！”
母親出生名門，後來嫁到穆家這種家庭。她也隻為父親這一個人學過做飯，後來他回家越來越少，那色香味俱全的雞蛋麵，就自他們家的餐桌上消失了。母親再也沒有進過廚房半步。
此刻聽到父親說這種話，穆啟然隻覺得內心滋味難辨。
低著頭一點一點吃飯，沒有應話。
“你媽媽就更不用說了……”穆卓軒回頭又看住蘇小格說，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突然變的多話。“簡直就是廚房殺手，一進廚房就聽到一片驚叫聲，陣勢之大，當初真讓我們幾個歎為觀止。一個一個的心驚膽戰著，防止她進去廚房禍害別人。”
他垂目而笑的樣子，似乎很開心。
誰？誰們幾個？他，他是在說誰們幾個？蘇小格筷子在空中猛然就頓住了，目光忽而冰冷。他還敢在這裏提到我的爸爸！
剛剛那點溫馨的氣氛，被他這一襲話一掃而盡。
蘇小格心底剛剛升起的那點暖和的東西，頓時都冷了。將筷子緊緊攥在手裏，抬頭凝視著他。
穆卓軒依舊的沉靜泰然，低頭吃兩口飯，又伸手夾一筷子小菜，慢條斯理。說：“小格，你認識顏鈺多久了？”
“……”
他竟然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偷偷在跟爸爸這個故友往來？這樣想著，蘇小格不覺挺直了腰板寒了臉。
“那個人很危險，你還是少跟他來往的好。”穆卓軒垂著眼，筷子落在碗邊上，說的不緊不慢。就像尋常人家的父親，說那個人品行不端，你少跟他來往一樣的自然。
“因為他是我爸爸生前的朋友嗎？”她的口氣很是生硬，連穆啟然都猛然抬起頭來皺眉看她。
穆卓軒聞言微微蹙眉，伸出去的筷子停在空中頓一頓，依舊的麵不改色。“我們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想必他跟你早說過了吧，他和你媽媽、你爸爸都接受過穆家的資助。”
因此我爸爸才會死，我才會帶著蘇姓來到穆家屋簷下生活？
蘇小格想著，不由的咧嘴，彎出一抹譏諷的笑。懸在空中的筷子當啷一聲放在桌上。
“小格，不論如何那都是我們上一輩人的恩怨，你還是別參合進來的好。”他到承認的大方！
蘇小格一時又驚又氣，快要笑出聲來。
穆啟然在一邊，垂目看她，伸手一把抓住想要站起身來的她。輕輕的，輕輕的衝她搖頭。
蘇小格一時隻得閉嘴。所有的問題都哽在肚子裏，一個人糾結難受。
送他們回去的時候，突然看到穆卓軒深藍色領帶上
的領夾。
純銀的，很簡潔的款式。蘇小格還記得，當初也是借花獻佛，送給他的。沒有一絲真心。沒想到，這些年了，他居然還在用。內心情緒複雜別開臉去。
一下樓，才知道時間已經很晚。仲夏的夜，依舊悶熱。隻是白天淅淅瀝瀝下過一場陣雨，此刻空氣到是清爽。風很大帶著濕潤的雨氣，隻覺得清潤舒服。蘇小格微微舒展一下身體。
站在樓道裏，木著臉，目送著他們父子向一邊的車子走過去。
大約是風疾，穆卓軒突然抬手，掩住嘴巴劇烈咳嗽起來。微微彎了腰，悶悶的聲音搖撼著他依舊高挺的身體。捂著嘴巴極力壓製咳嗽的樣子，在燈光下顯出些疲憊的老態。
莫名的，蘇小格隻覺得，心底那層堅硬冰冷的東西鬆了鬆。向前又跟了幾步。
穆啟然腳步似乎刻意緩了一緩，等她走上去，回了頭看她。目光漠漠，似個路人。
像是不經意間想起來的樣子，突然說：“哦，你還記得兩年前，晰然被人綁架的事情嗎？那個打電話給父親的人，就是顏鈺。他要公司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為交換。或者，讓晰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蘇小格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驚的慢慢瞪大雙眼，說不出話來。好久才想到反駁。
“怎麽可能？”她輕呼一聲，目光迎上穆啟然那隱隱的，帶著點輕蔑而又憐憫笑意的雙眼，心不由的寒光咋現的疼。
嘴上在反駁，可心裏比誰都清楚，穆啟然無論如何，都不會用這樣的事情騙她。
“起初，真的隻是馮笑笑安排的惡作劇，但之後，她的人就被別人悄然撂倒在巷子裏。晰然被人帶到一家私人餐廳，在別人‘陪同’下呆了一個下午。”
“晰然，從來沒有說過！”蘇小格小聲說。
“大概最初，她自己都迷糊著沒能弄清狀況，根本沒有意識到被‘綁架’。後來，或者隻是單純的，不想讓你，讓家裏人擔心。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一些事實。”穆啟然說著，狹長的雙眼望住遠處，是一個十分淩厲的表情。
“說這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我想說，蘇小格，你還真是養不熟啊。我想問問你，你在穆家生活了六年，你真正相信過誰？”
他的臉色淡淡的，像在陳述，並沒有質問的樣子。卻讓她一陣一陣發冷。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呼的猛然轉身，腳步很快，頭也不回的走到車子跟前，替穆卓軒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裏，嗚一聲，消失在夜色中。
他那樣敬重愛戴穆卓軒，為她方才對他父親的態度憤憤不平。就像她愛她逝去的爸爸一樣。
她能夠理解他想要維護穆卓軒的那種心情，卻依舊覺得受傷。
家人在他的心裏，永遠都是第一位。
而她，這些年，其實一直一直都被擱置在那個範圍之外。
大約他自己並沒有發覺，但，這是事實。
她在他的內心天平上起伏兩次，比誰都看的清楚，每一次那天平都會毫無疑問的傾向他的，家人。
養不熟嘛？哈！
蘇小格垂首往回走。果然，雨後的天氣有些濕涼，她在夜幕中拽緊衣裳，不由打個哆嗦。
如果說，他們，顏叔叔和達語接近她是為了穆家的東西，那麽何不直接接近啟然或者晰然？而是她？
又為什麽，一個人可以花那麽長時間，去編製一個那麽容易被揭穿的騙局？
到最後，卻還僅僅因為她的一個電話而放棄？
她百思不得其解，隻覺得手腳發涼。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閃一閃，又消失了。
穆啟然說的對，在那個家裏，她不信任，不是不想，是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