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人籬下的身份
剛向著餐桌走了兩步，就和自泳池邊快步過來的穆啟然碰了個正麵。
他的樣子有點狼狽，白色的襯衫被水淋濕了幾處，精瘦的腰腹，隱約顯出淡淡的肉色。筆挺的淺色長褲，褲腳也濕噠噠裹在腿上。臉上的笑容早就不見了，蹙著眉，嘴角微垂，緊緊抿著嘴巴。
大約想上樓去換套衣服，迎麵見到她立住了腳，略略顯得尷尬。
其實他不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淩厲高傲。
蘇小格看著他，突然就想到那襲漂亮的紗裙，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招呼才好。
穆啟然見她停下來，也頓住了腳步。目光頓時柔軟下來，帶著微微的憐憫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快速將她上下打量一圈，微微愣一下，露出一個笑臉。
蘇小格十分討厭他那莫名其妙，顯露出來的溫柔周全。讓她的處境顯得更加窘迫可憐。
“那邊有藍莓蛋撻哦。”他大約看懂了她饑餓的目光，微微的笑著伸手向餐桌角落一指。
他怎麽會知道我喜歡藍莓蛋撻？蘇小格又愣一下，微微皺了眉。
穆啟然每每露出那種知她頗深的樣子，總會讓她莫名的焦躁。小心戒備著，禮貌的應了一聲，就要自他的身邊擦過去。
“小格……”他突然小聲叫她。
蘇小格頓下腳步，回頭看他。他早已成年，高大俊挺，說話的時候，透出一點不可違背的震懾力。身體背著陽光，她被攏在他製造出來的陰影裏顯得茫然。見他一隻手揣在衣兜裏，像是斟酌了一下，才自衣兜裏掏出個小巧的盒子來。
“我想你肯定忘記準備禮物了，就順手幫你也準備了一份。”
他不等她說話，就拽了她的手，將那小禮盒輕輕放在她的掌心。
“是一枚領夾，雖然不貴重，但若是你送給他，我想他肯定會非常開心。”
蘇小格捏著手上的禮物，目送著他高大的身影走遠，才撇了撇嘴，這人真是多事。
反正是借花獻佛，無所謂了，一會拿過去就是。
在餐桌前又踟躕許久，直到天邊的霞光都已落下。
原本打算等母親走開的時候，她再到穆卓軒的身邊去，道聲祝福就好。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見母親走開半步，便隻得誕著臉走過去。
還是母親先看到她，目光在她挨了打的臉頰上淡淡掃過，才一副責怪的樣子對住穆卓軒歉然說道，“你看這個孩子，總是懶懶散散，不知輕重。這個時候才下樓來。”
“沒事，自家人聚會，不講究這個。”他抬手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衝蘇小格大度一笑。
蘇小格立馬低眉垂首，將手上的禮物遞上去，“不知道叔叔會不會喜歡。”
“啊，還有禮物？”穆卓軒是真的又驚又喜的表情，笑眯眯回頭看住母親的臉，有些得意，接過蘇小格手上的盒子，當場就給打開了。
“領夾，真不錯，很精致。”
“還是小格有心。”他是真的很開心的樣子，拿在手上仔仔細細的看過，才又遞到母親麵前去炫耀似的，給她看。
母親神色微微詫異，眉頭挑了一下，靜靜掃了她一眼。又笑著迎合一聲，“有什麽好，我隻覺得白森森光禿禿的一片。”
穆卓軒笑而不答，在自己胸前比劃一下，才小心收進口袋裏。
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卻十分注重家庭，在妻子兒女麵前，是個和善大度，值得敬重依靠的人。
若不
是當年父親猝死的事情太過蹊蹺，蘇小格覺得自己會在這日漸的生活中，漸漸學會和穆家兄妹一樣，尊重且愛戴他。
“她還不是花爸爸的錢，才買到的禮物。”穆晰然聽到他父親誇蘇小格，迅速湊過來，皺起一張漂亮粉嫩的小臉，自鼻腔裏哼了一聲，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說。
“那也比你強，拿到零用錢就知道亂花。”穆卓軒用手指戳戳她的額頭說。
“那我還送了您一整本自製按摩券呢！”她嘟著嘴唇而撒嬌，雙手吊在穆卓軒有力的手臂上，打吊環似的蕩來蕩去。
“是是是，都很乖。”穆卓軒說著，就抬手，自然在她和蘇小格的腦袋上拍一拍。
蘇小格瑟縮一下，樣子有些別扭，卻沒有躲開。
為著穆卓軒突然的親和，心底莫名的有些欣喜，臉上卻淡淡的，鎮定的轉身走開。走出兩步，卻又突的，覺得背叛了父親似的，微微氣惱沮喪。
躲開他們，蘇小格終於似完成了一項重要任務，全身都放鬆下來。
踢踢踏踏的走，遠遠繞過泳池花圃，想要繞開來客，躲進自己的房間裏去，對付早晨那道怎麽都解不開的幾何題。
走出幾步，一抬頭，就見那道鬼魅一樣的影子，在角落的人群裏一閃而過。
胸口突突的跳著，想，他是誰，怎麽會在這裏？急急追出幾步，突然和迎麵而來的人碰了一下，撞翻了她端在手上的食物。蘇小格連連道歉，再一抬頭，那道影子卻已不見。
她怔怔站著，覺得眼前的一瞬，就像自己生出的幻覺一樣。
可那投向她的目光的感覺，依舊那麽尖銳明顯。
怔一怔，剛要自側門進去，就聽見身後有人說：“那個女孩子是誰啊？陰沉沉的，穿的跟個修女似的，走路沒點聲兒，還低著頭，幽靈一樣剛從我的身後飄過去，嚇死我了。”那誇張的口氣和樣子，讓蘇小格微微皺眉。
“噯，這麽熱鬧明亮的地方，有什麽好怕的。”有人取笑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
“是啟然的妹妹吧？”很不確定的口氣。
“胡說，啟然的妹妹叫晰然，才十一二歲。”
“誰？”又是一把尖銳的聲音加入進來，“哎，她啊，不就是啟然後媽帶來的拖油瓶麽。”
“咦，那女人居然已有這麽大的女兒，還能保持那麽妖豔的風姿！”羨慕妒忌的惡毒語言，低低傳進蘇小格的耳朵裏。
“天生狐猸子，沒有那麽一張蠱惑眾生的臉，怎麽入的了穆叔叔的法眼。”
蘇小格輕輕歎口氣想，以後母親大概不論在人前多麽光鮮，背後都再也無法得到別人的尊重。
身後是嗯嗯的應和聲，伴著低而尖酸的哄笑。蘇小格不由的收住了腳，一臉平靜，轉身，自侍應的盤子裏拿過一杯柳橙汁，正挺胸要向他們走過去。
腳步剛剛邁出去，就見穆啟然不知道突然從什麽地方出來，擰著眉，板著臉大步過來，一把攥住了她意欲行凶的手，接過她手上的杯子，揚手就喝幹了。
“你……”蘇小格看著他流暢的，不帶一絲猶豫的動作，有些氣惱的瞪他。
那麽冷傲的一個人，微笑的時候，卻似春暖花開般的和暖。說：“都是些不相幹的閑人，他們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說話間，就見身著黑色製服的工作人員進來，客氣要求看她們幾位的請柬。
一個兩個的都拿不出來，臉刷的通紅，手上的酒
杯、甜點一溜兒悄然放回桌上，放低姿態，嗲聲求情，“別趕我們出去啊，我們好不容易混進來的，也隻是想看看現實中的穆大少爺而已。我們保證，什麽東西都不會亂動，也不會幹什麽壞事……”
話沒有說完，就被送到保安跟前，被幾個高大的保安，不耐煩的迅速清理出場。
蘇小格看的十分解氣，頓時臉上有了笑。
待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看住穆啟然說：“是你找保安過來的？”
因為心情舒暢，說話一時忘了禁忌，“看來長的太帥並非全是好事，蜂蝶都聞名追到家裏來。”
穆啟然促狹似的微微抿著唇，單手抵住額頭，看著她，笑而不語。淺褐色的雙眸，目光柔軟綿長，讓她一時噤聲，慌張間岔開話題。
“她們剛才口口聲聲穆叔叔，啟然的叫，那麽親切，我還以為是你們哪個世交家的千金。”
穆啟然垂了眼，聳肩攤手，一個十分無趣又無奈的樣子。
“來這裏的人，哪個不是做夢，都想著要和穆家攀上點關係？有點姿色的女人，不論年齡大小，一個兩個的，都想在這裏撞到桃花運，以此改變自己的人生……”
他嘲弄的口吻，說話的間隙裏對她微微笑著，靠近她，手指朝著人群裏湊到穆卓軒身邊的女人們點一點。
說的是別人，而聽在她的耳中，像是臉上被重重扇了一個耳光，燒剌剌的燙起來。想起母親最初，是不是也和這些女人一樣，尋找機會才有了麻雀變鳳凰的今天？
臉頰兀自燒燙著，聽見他接著說：“小格，你要記得，在這裏，有些錯犯得，有些錯犯不得。更或者有些錯，我犯得，你犯不得。”
蘇小格側了身，掩飾著自己因為逾越，而羞恥的發燙的麵頰。
真是的，差點忘記了寄人籬下的身份。還以為自己棲身梧桐，就成了鳳凰，真是可笑。
穆啟然的告誡完全正確，甚至於，這樣尖利的話，自他的嘴裏說出來，聽著倒像是完全為了她好的樣子。
這個身份，還學不會夾著尾巴做人！真是罪有應得！
若，今天，一杯橙汁潑出去，不是閑雜人，而是穆家真正的世交子女，她要如何麵對？以蘇小格的身份，還是穆家女兒的名義？
這樣想著，臉上更是火燒一樣的燙起來。
“我回房間了。”蘇小格慌忙轉身走。
“小格……”穆啟然站在陰影裏，叫她。像是不懂她為何突然冷了臉。
“還疼嗎？你的臉？”
她突然覺得，他樂此不疲的，在一層一層的掀她的傷疤。等那傷口一個兩個的亮出來，他才輕輕撫摸一下，溫柔問她，疼嗎？
再次抬腳走，卻又聽見他的話，“不會再有下一次的，不論是誰！”二十四歲的大男人，在一個十六歲的女孩麵前，突然露出那麽難過的表情……
蘇小格隻覺得心口微微燒燙焦灼，對這突如的溫柔感到危險，倉皇轉身。
“你不喜歡嗎？我送你的那條裙子？”她匆匆走出幾步，才聽見他急急的在身後追問一句。
平緩的語氣裏，莫名讓人覺出一絲失望來。
胸口砰砰的跳，這個人，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舉動，對她莫名其妙的關注甚至溫柔。讓她不安之後覺得煩躁憤怒。
忍不住在心底呐喊，別打擾我，別動搖我。讓我在這裏平順的度過十八歲，直到可以走出這個家門，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