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鹹菜

大約是最近的禮儀培訓起了作用,我原本想當即答應,卻覺得不太合適,便決定推搡一下:“也放我進去方便嗎?畢竟我不是學水墨畫的。”

“方便。”葉伯伯笑著說:“老蔡弄的藝術節是比較古板,不跟那些年輕人一樣喜歡借此機會玩或者怎樣,不過他有一點不好就是他喜歡請些商人,弄得有點不倫不類。不過你們要去我就打個招呼,注意安全。”

我在這個圈子裏浸淫已久,又有葉子這樣的朋友,自然特別清楚這裏麵的事情。

像我們抽象派的藝術類活動不太適合我,因為很多人喜歡把抽象派聚會搞得跟搖滾一樣,本來是一種美麗的藝術,結果聚在一起變成了不良少年組織。

他們會在此類藝術活動上,借藝術之名做些惡心的勾當。

顯然這位蔡伯伯舉辦的是另一種:跟拍賣會一樣,名家現場作畫,商人競價購買,隻是形式比較溫和,看起來更像一種交流。

我一直覺得,要藝術得很純粹,首先得有前,K女士就很純粹,因為她有錢。

我就比較商業化了,我希望我的畫可以被人欣賞,賣掉,最好價格也不錯。

所以我挺喜歡這個藝術節,去的時候很積極。

龍會所是通濟市很有名的私人會所,我沒去過,但人人都知道它。葉子告訴我,蔡伯伯比較會運作,所以他的作品非常走俏,所接觸的人,也都是些各界名流。

聽到這裏,我不由問:“那他們跟溫勵比呢?”

“拜托。”葉子嫌棄地看著我:“住在國內的,做生意最多富兩代,你老公家最少也三代董事長了吧?”

咦?

“你怎麽知道?”

“你看FCN的成立時間呀!”她說:“四幾年的時候公司總部已經搬到米國了。”

我撓頭:“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呢……”

到底是誰跟溫勵朝夕相處的?真令人懷疑。

“誰知道,這是全通濟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當初他們入駐的時候滿大街都是廣告,你還跟我說你好煩來著。”葉子噗嗤一聲笑了:“是不是每天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嫁了這麽牛的老公,而且還這麽帥。”

我點頭:“我老覺得……”

他會走的。

回到米國,回到紐約,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全世界最豪華的城市。

晃晃頭,不去想了。

我們是晚輩,自然要早到會場,最好還可以幫忙。去的時候蔡伯伯還沒來,是個長得還算體麵,但稱不上英俊的男生接待了我們。

嚴格說來,他也不算男生,看起來和溫勵差不多大,個子很高,小眼睛,瘦巴巴的身材,看起來好像柴火棍,穿著那種瘦巴巴的褲子,發型像火雞一樣澎湃。但他挺友好的,我和葉子一來,他就殷勤地迎上來,笑著說:“我叫蔡賢,你們兩個是不是葉子跟溫柔?”

我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沒有說話。葉子一向比我會應對,也露出了比較官方的笑容,說:“是啊,我叫葉子,她是溫柔。”

鹹菜,哦不,蔡賢認真地用他的小眼睛打量了我倆一番,最後鎖定了葉子,熱情洋溢地說:“你們兩個先到貴賓室休息,裏麵還沒準備好呢。”

“我們願意幫忙的。”葉子說,“蔡伯伯這麽高檔的活動願意讓我們進來已經很感謝了,有什麽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嗎?”

蔡賢搖頭,說:“都是指揮著服務員做,我和幾個朋友在就行了,女孩子就別做了,去貴賓室吃水果喝果汁休息吧!”

我倆隻得進了貴賓室,這裏已經準備妥當,布置得非常漂亮。蔡賢給我們額外端了一盤水果又給

了我倆果汁便去忙了。

我給葉子削著蘋果,說:“我怎麽有點不喜歡這個人?”

“他還好啊。”葉子不以為然地說,“感覺挺熱情的。”

“反正我不喜歡。”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然而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雖然我小,我傻,但我經曆過常人沒有經曆過的危險環境。這個蔡賢給我的感覺就是很不好,仿佛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叫囂著說:“離他遠點。”

雖然蔡賢給我的感覺不好,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參與藝術節的熱情。一個小時後,活動開始。

這個藝術節活動是私人性質,內部活動,與會者都是蔡伯伯的朋友,或者一些資深買家,所以氣氛非常好。

年輕人很少,我和葉子也插不上手,這時蔡賢叫我們跟他們一起。他們也都是同行,蔡賢是書法,他還有一個朋友是油畫,當他知道我是抽象派後,很是不屑地說:“我還是喜歡油畫,像照片一樣的即視感,這才是繪畫。抽象派根本看不懂是什麽東西。”

我嗬嗬幹笑,蔡賢則說:“別小看人家哦,溫才女的畫賣了六十六萬,前段時間吵得很火的就是她。咱們葉大美女也是小有名氣,她爸爸可是葉俊,你拍馬都追不上。”

油畫男愣了一下,神色忽然變得曖昧,問我:“聽說你是被黑幫老大包養的,是真的假的?”

“你聽誰說的?”葉子瞪起眼睛,她相貌很英氣,生氣的樣子要凶過一般女孩,“有證據麽就跑來問?”

油畫男不高興了,說:“我這就是問……”

“行了!打住!”蔡賢板起臉,質問油畫男,“你見過黑幫麽?溫才女的背景是咱們能探究的?”隨後又拍了拍葉子的背,笑著說,“別動氣,他們也是道聽途說,都是直率的朋友,沒有惡意。”

葉子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瞅著他們,感覺像演戲。

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笑:“喲,無巧不成書啊!女神!”

我打了個激靈,扭過頭,看到梁正則笑得像朵花一樣燦爛的臉。

我無語極了,但見梁正則朝著葉子肩頭一拍,隱隱明白他的出現不是壞事,便沒吭聲。

梁正則的手臂搭在葉子肩頭,笑嘻嘻地說:“女神,好久不見,想我沒有?”

葉子瞟了他一眼,沒吭聲。

蔡賢集團則是麵麵相覷地一愣,其中有一個叫了出來:“太……太子。”

“嗯哼。”梁正則對那人揚了揚下顎,隨後看向蔡賢,皮笑肉不笑地問,“這位是蔡畫家的兒子吧?總聽長輩們說那位不成器,賭博,變賣他老爸的畫……咳咳。”

他輕咳一聲,發出那種流裏流氣的笑聲:“兩個小妞都是我發小,這個……”他拍了下葉子的肩,認真地說,“我在追,鹹菜君如果不知道我是誰,就谘詢一下你老爸。”

離開這一角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到蔡賢鐵青的臉,四目相對,他的樣子比我還不安似得,移開了目光。

梁正則推著我倆進了貴賓室,從果盤裏撿了串葡萄,一邊往嘴裏扔,一邊問我倆:“你們為什麽在這兒啊?”

“能為什麽?”我看向葉子,她正坐在沙發上,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梁正則手裏的葡萄。

我一直不知道葉子和梁正則為什麽會走到一起,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分手。隻知道他們曾經很要好,好到他倆誰都不跟我同桌,把我一個人晾在他們前排,他倆偷偷摸摸地把頭藏在桌肚裏親啊抱啊的。

我一直懷疑他倆是不是赤誠相見過,但他們誰都不告訴我。

分手之後,梁正則沒有提過任何事,葉子也很少

提起,看上去依然是朋友。

但葉子現在的表情,充分顯示了她還是很在意這件事。而梁正則也被她這副神情嚇到了似得,默默地吃完了葡萄,咕噥:“那鹹菜以前強過一女的,結果他爸給人家家裏不少錢,硬讓人家改成自己是自願,否則他早就進去了。看那畜生看葉子的眼神就不對勁兒,別怪我沒說過。”

葉子冷哼:“要你多管閑事兒,還你追我,嗬嗬……”

“葉子……”萬萬沒想到,我居然也有一天會在葉子麵前說梁正則的好話:“我覺得他說的沒錯,蔡賢就是不怎麽樣。”

“那麽多人能把咱倆怎麽樣啊?”葉子明顯情緒非常不穩定,朝我嚷嚷了一句,便站起身,出門前不忘瞪梁正則一眼。

剩下我跟梁正則麵麵相覷。

對視幾秒,梁正則忽然“哈”了一聲,臉上一片輕鬆:“那我走了,不愛來這種地方,我爸非要讓我來。”我沒有問,但他依然自顧自地,訕笑著解釋:“非要讓我來寫字兒。”

“哦。”我問:“你跟葉子……”

“別提!”他快速地打斷我,兩隻手插在褲子插袋裏,笑嘻嘻地走:“走,去看看我寫字兒。”

梁正則會書法,而且小有成就,上學的時候他屢屢獲獎,但老師每次要他參加比賽都跟要他命一樣,不聯絡他父母死都不去,毫無榮譽感。

我也是無聊,也是覺得他比蔡賢那群人順眼些,便回去拉上葉子,去看梁正則寫字。

蔡賢那群人還在那個角落,大約是光線的緣故,從會場正中央看過去,那個角落格外陰暗,讓我心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對黑幫阿狸都沒有不舒服過。

正胡思亂想著,葉子忽然拽了下我的手臂,我這才看過去,他們在玩一個遊戲,為一些水墨畫題詞,可以獨創,也可以引用古詩詞。梁正則題的這副是一幅風景,青草、樹木、群山。所以,他選用的詩句十分貼題: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葉子拉我,是因為他這幾個字寫的真夠漂亮,他是草書,寫得剛勁有力,橫豎間又帶著細膩的溫柔。

配好字的畫賣了八萬塊,因為那畫實在畫得很一般。

梁正則也沒收錢,完成了這個任務,便吵吵嚷嚷地說不想呆了,問我倆要不要他稍回去。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我倆也該回去了,有順風車搭沒什麽不好,便答應了。

之後上了車,我和葉子坐後排,開著開著,梁正則忽然問:“溫柔,聽說你弟弟好了?”

我點頭:“你怎麽知道?”

“你旁邊那位跟我說的啊。”他笑著說:“說你高興得快精神分裂了。”

我扶額:“嗯……”

此時葉子已經恢複正常,對我擺手:“後半句可不是我說的。”又對梁正則說,“也沒全好,現在在隔離治療呢。”

“隔離?”梁正則納悶地問:“又不是傳染病為什麽要隔離治療?”

“不是啊,就是在無菌室。”葉子替我把狀況說了一遍,解釋說:“說是這樣對他比較好。”

“植物人去什麽無菌室?植物人不是做康複嘛?”梁正則笑著問:“這種需要隔離嗎?你真問清楚了?有人動手腳了吧?”

梁正則的話明顯比較符合我最近的感受:“省甲級醫院能動手腳嗎?”

“有錢怎麽不能?”梁正則冷笑了一聲,隨口說,“照葉子說的這樣,又不是要害你弟弟,就是給他換到ICU去,有什麽不行啊,這對醫院來說也是創收啊!我是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植物人這麽長時間了,早不放無菌室,現在人好了放什麽放?邏輯不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