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可看清楚是誰
掌櫃一時有些訕訕,正想著如何設法推脫一番,卻不料雅間的門“吱呀”一響,一人緩步踏入,她著一件翠色綢衣,長發盤起隻用一根銀簪固定,麵色雖不如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瑩潤俏麗,卻帶了些許成熟氣韻,她笑盈盈朝掌櫃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掌櫃麵上閃過喜色,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禮,躬身退了出去。
“果然是你。”太後眼中精光一閃,臉色已有些難看。
琴娘噗嗤笑出了聲,一雙眼在鄭嬤嬤麵上一晃,牢牢看定了太後,她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才斂了神色,沉聲道,“皇後娘娘,不,現在應該是太後娘娘了。”
她說著,唇上緩緩勾起一抹譏誚笑容,“太後娘娘,這麽多年來,別來無恙啊。”
太後麵上迅速閃過些許尷尬,但片刻後皆被惱怒替代,“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回燁城,你這是不要命了!”
“琴娘的小命早已不是自己的,又何來要不要命之說。”琴娘微微抬頭,嘴角掛著一抹嘲諷之色,她的目光如萃了毒的箭,似要將太後的臉切割成片,“倒是太後娘娘的命比琴娘來的不知要尊貴多少倍,自是將命看的重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跟娘娘如此說話。”鄭嬤嬤厲聲喝道,上前便要去掌琴娘嘴。
太後喊住她,隻轉身沉默看向琴娘。
琴娘咯咯笑了起來,“不知道娘娘午夜夢回,可會時常夢到那一晚,也不知那夢裏,娘娘可有被人索命,琴娘可真是好奇的很呐!”
“你以為哀家的心是石頭做的?你以為每次看著皇上和那人母慈子孝哀家心中會好過?你以為這些年時時夢到先帝和晴妃哀家沒有受到折磨?”太後語聲哽咽,一連三問,問的琴娘啞口無言,她雙手微顫,顯然極力克製著什麽,偏頭看向臉上已有悲憤之色的琴娘,太後輕聲歎息,“你這樣做,可是會害了皇上啊……”
“難道讓皇上繼續認賊做母?”琴娘一張俏臉已然扭曲,眼中現出瘋狂之色,“難道皇上現在還不足以為他的母妃報仇?娘娘當年不肯替主子伸冤,難道也不許她的親生兒子伸麽?”
“娘娘當年也是不得已,你便再等些許時日……”鄭嬤嬤不忍再看下去。
“還要我再等多久?”琴娘極力尖叫著,“我已經等了快二十年,再也等不了再一個二十年了,娘娘,你,我……我們,都老了啊……”
“哪還有個再二十年可以等,啊?”
太後眼中愧疚之色更顯,多年來的苦痛折磨的她愈見憔悴,此刻被琴娘刺激的喉間一癢,忍不住捂著嘴咳嗽起來。
鄭嬤嬤慌忙湊上前將袖中太醫配來止咳的藥包置於太後鼻前。
琴娘冷眼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隻對著太後深深一拜,“琴娘謝過太後當年的救命之恩,隻是誰都不能阻止琴娘為主子報仇。”
“至於小主子……”琴娘麵上閃過一絲恍惚,低低道,“琴娘自會注意,不會讓小主人有事,隻請娘娘不要再插手此事,琴娘先告退了。”說罷,再不去看她二人,快步就要退走。
守在門口的來順將手一攔。
琴娘麵上一片冰寒,“滾開!”
太後緩緩閉了閉眼,啞聲道,“讓她走。”
來順這才讓開退在一旁,看著雅間內太後形容憔悴,無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些擔憂來。
“娘娘。”鄭嬤嬤擔憂的看著太後掌心的絲巾,那上麵染開了些許殷紅,聲音已帶了哽咽。太後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擺手要她莫擔心,她怔怔看向琴娘遠去的身影,低低的聲音中說不出的迷惘,“當年,哀家是不是真的做錯
了?”
她這些年連連都在問自己這句話,要是早知今日,當年可還會那樣做?怕隻怕重回當年,她還是會這樣做啊……
鄭嬤嬤扶著太後下樓時,許是琴娘吩咐了什麽,掌櫃十分殷勤的將人迎了出去,直至看人上了馬車悠悠駛遠,這才鬆了口氣。
來順趕馬車極是襯手,他知道太後近日身子越加虛弱,怕是受不得顛簸,便盡量將馬車速度放慢,行過鬧事時,更是存了十二萬分的小心。隻是在快要駛離鬧事之時,前方忽然起了不小的動靜。
一人手裏捧著個散開大半的包裹,瘋了似的往馬車跑來,後麵跟著一大群喊打喊殺的青壯年。
來順見他們來勢洶洶,慌忙一把拉住了韁繩,“籲”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
本行駛平穩的馬車突然一個顛簸,差點將太後同鄭嬤嬤甩出馬車,鄭嬤嬤慌忙護住太後,撩開了車簾狠狠瞪了眼來順,惱道,“你差點讓主子受傷了。”
來順低聲告罪,對於越來越接近的人群卻是分外戒備。
那瘋了似逃竄的人眼見前路上一輛馬車擋著道,不由大聲嚎叫起來,“起來,快給小爺我起開!”
後麵一群人追的上氣不接下氣,跟著喊,“攔住他,這個地痞小偷,快攔住他!”
來順本來打算等他們這群人都過去了他便繼續趕馬車,誰曾想那逃跑的人一下子撞上了一個拿著冰糖葫蘆賣的老漢,還猶自瘋狂的往老人家身上踹了一腳,他再看不過去,隨手彈出一粒碎銀,打在那人膝蓋上。
那人隻覺得膝上被什麽重重叮了一口,火辣辣的疼,他“哎呦”慘叫一聲,整個人跌倒在地,抱著膝蓋哎呦哎呦的開始不停的叫喚,本來手裏抱著的包裹也散了一地,裏頭的印章,鼻煙壺,細碎金銀葉子也滾的滿地都是。
這些值錢東西閃花了人的眼,一時引起哄搶,恨的那人跟瘋了似的搶了近旁的掃入自個懷裏,“別搶,那是我的,我的……”
那後方追趕的人此時也已趕到,一個拉著他後勁罵,“侯小六,你還跑不跑,你跑啊!”
其餘人均是去搶那地上滾的滿地的財物。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吵鬧,太後在馬車裏呆的有些氣悶,忍不住撩開了車簾探頭出去,胡亂掃了幾眼便沒了興致,待要收回目光時,卻瞧見馬車一旁一枚白玉印章,她瞧著有些眼熟,想要看的仔細些時,來順已是看出她意圖,飛身下了馬車拾起恭敬遞於太後,“主子。”
太後伸手將那印章拿在手中,隻一翻,便看著那印章上幾字麵色微變,她看一眼來順,“你去將那人提來。”
來順會意,飛身下了馬車,將那侯小六提起就走。
那本來踢打著侯小六的人自是不服氣,想要上前理論,卻不料來順財大氣粗,隨身摸出幾枚金葉子,就叫他們連連堆笑,竟是不再管那侯小六。
侯小六臉色大變,在他眼中這個麵白無須的老男人比那些打手更可怕,他掙紮著想逃走,被來順一個手刃就給劈昏過去。
再醒來時,侯小六便發覺自己被關在一個暗屋子裏。
他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愣是不敢動一動身子,隻有賊溜溜的眼珠子不停的轉著,不住的觀察著四周,找可以逃出去的法子,一時又在心中想起將自己抓來這的那個人,那人那麽大的年歲,還麵白無須,陰森森的模樣,可別是宮裏的太監啊。他被心中一時閃過的念頭驚了驚,立刻感覺脖子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
這是個空曠的屋子,裏頭擺著些許陳舊的家具,但憑借他這麽多年練就的一雙厲眼,可不難瞧出這些家具的
不俗之處,屋中有空氣微微流動,帶動掛在他一步之遙的輕紗輕顫,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刻不管不顧的朝那輕紗磕頭,“饒命饒命,求饒了小人的命,小人知錯了知錯了!”
太後在輕紗後有一瞬間的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你是柳相府裏的人?”
那聲音溫柔嫻雅中透著些蒼老和疲憊,倒是好聽,也不像他想象中的凶神惡煞,他呆了呆,搖搖頭,“不是……”
然後他瞬間覺得讓輕紗後的人失望了,他不僅有些緊張,小聲辯解,“小人隻是燁城的一個地痞流氓,怎麽會是柳相府裏的人,再說了,柳府的人逃的逃,被趕的趕,早就沒影了。”
“不是……”太後呆呆坐倒在輕紗後的椅上,喃喃道,“若你不是,怎會有他的私章,那麽重要的東西……”
侯小六因她的話細細回想了下,他眼珠子一轉,眼中的恐懼稍稍淡了些,連神色間都有些自得之色,他嘿嘿笑道,“要說這東西,小人可是從一大隊黑甲衛裏偷偷奪下來的。”
他本要賣弄下,誰曾想見角落裏抓自己來的那個麵白無須之人正冷冷看向自己,當即不敢再羅嗦,結結巴巴的將當日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小人當日賭輸了錢,正想著去什麽地方弄些銀錢,卻恰恰遇上黑甲衛查封柳府,小人,小人……”
“小人那日瞧見柳府的兩個丫鬟帶著包裹從後門逃出,便偷偷跟了上去,本以為可以在僻靜處搶了她們的包裹,卻不想那倆丫鬟同時也被黑甲衛的人盯上了。”
他哆哆嗦嗦說來,想是還心有餘悸,“小人遠遠跟著,不敢靠前,誰曾想後來那倆丫鬟起了內訌,又不知怎的,黑甲衛又圍了上去,小人能再瞧見時,就見著黑甲衛帶了原先那個碧衣的丫鬟和一個白衣女子出來,小人聽到那碧衣丫鬟叫那白衣女子小姐……他們走的匆忙,都沒帶走那包裹,小人後來就偷偷去撿了來……”
“你可還記得那白衣女子的長相?”太後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帶了急迫,她一時想起宮中芙蕖殿那兩位一個愛穿紅衣一個愛穿碧衣,若這侯小六所言屬實,那必定是那個碧衣丫鬟李代桃僵,將她主子的身份占了過來,卻不知另一個為何不曾吱聲。
“不,不記得了……”侯小六戰戰栗栗說道,眼見來順一個冷眼掃來,立刻嚇的一縮脖子,大叫道,“要是那人再站在小人跟前,小人定能一眼認出來。”
太後微一踉蹌,已是有些站立不穩,想不到方才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就叫她心情起起落落,難以安穩。
簾後忽然之間陷入了一片寂靜,他額上的汗更密了些,被來順那陰冷目光逼的連連咽下口水,忽然想起什麽,驚叫道,“小人記起來了,當日帶走那兩人的是陳將軍,他,他定是知道!”
屋子裏的燭火突兀的跳動起來,隨著那燭火一點一晃再一滅,有一道黑影從窗外飛躥進來。來順的目光倏的一寒,暴喝一聲,整個身子便如離弦的箭直向侯小六撲去,卻隻聽到他一聲慘叫,輕紗激烈的顫動起來,來順一個遲疑間,那個黑影已經去的遠了。
鄭嬤嬤急急的掌起燈,從輕紗後衝了出來,乍一眼看到怒目圓睜,口鼻流血的侯小六驀地一聲尖叫,慌忙退回輕紗後遮住了太後的視線,低聲道,“娘娘,莫要出去了!”
來順飛快的奔到了侯小六身邊,仔細察看一番,臉上的神色愈來愈冷,居然能有人在他麵前把人殺了,“娘娘……”他忽然轉過頭去,態度恭謹,“已經死了。”
太後的臉色在簾子後白了一白,一時有些虛弱的呢喃,“死了?可看清楚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