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窺破人好事

衣衫襤褸的小乞兒扒著門望進來,將他仔仔細細從上到下都看了個遍,彎著手指撓撓腦袋,細細回想了遍要自己來送信之人描述的穆家三郎相貌,一一對上之後,他才咧嘴笑了,將手中信遞過去,同時伸出髒兮兮的小手來。

穆沉淵一手接過信,扶疏跟著取出些碎銀兩放在小乞兒手心。

看小乞兒蹦蹦跳跳的跑遠,扶疏才鬆了口氣,轉回臉時卻一眼撞進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瞳中,不由一怔,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他卻先自移開了眼,嘴角噙著笑意展開了小乞兒送來的信,這一看,那麵上的笑意極快的褪了下去。

扶疏看出不對來,低聲問他,“怎麽了?誰送的信?”

伸手將那信紙攥在掌心的穆沉淵俊臉微沉,眸間幾不可察的閃過錯愕驚疑之色,“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低低嗤了聲,望向遠處的目光裏,卻隱隱有烏雲壓境之勢,沉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不一會,就有一輛青色的馬車悠悠駛出了驛館,緩緩朝城東駛去。

馬車在一座茶樓前停下,茶樓掌櫃早已候在門前。

他眯著雙眼,笑著湊到馬車前,“車裏的可是穆三郎?”

馬車簾布被人撩開,露出穆沉淵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來,他定定看了笑容滿麵的掌櫃一眼,淡聲道,“正是。”

掌櫃見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穆公子,我家主人在三樓雅室恭候多時。”

他見馬車裏似還坐著一個人,笑著又加上一句,“主人隻想見穆公子。”

穆沉淵微微斂眉,低嗤了聲,獨自一人下了馬車,隨著掌櫃緩緩上了三樓。

掌櫃帶著他來到三樓一個雅間,親自替他打開門,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我家主人就在裏麵等著,請進吧。”他待穆沉淵跨了進去,幫著掩上了門,小心候在門外,神情十分謹慎。

屋子裏靜靜坐著一人,穿一件翠色衣襖,正背對著他品茶,那人聽到動靜轉過來,入穆沉淵眼的,首先是一張溫婉動人、已然有了歲月痕跡的臉。

那人仔仔細細看了他片刻,溫和的眼中漸漸有了濕意,她看著穆沉淵,眉眼間俱都是悵惘之色,“想不到皇上已經這麽大了。”

言語間,滿是熟稔。

穆沉淵記憶中並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若非信上提及他生母,他根本不會來。這個人隱藏在燁城一間小小的茶樓裏十多年,在他將劉鵬治罪後才相邀一見,更是清楚他的行蹤,想到這裏,他眸光不由一深,這個人,莫不是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若真是,那眼線又是誰,而這個女人又到底是何方神聖?

心中疑竇四起,穆沉淵不動聲色的緩步上前,在一旁位上落座,聞言勾唇略略笑道,“夫人認得朕?”

他說著,已是顧自動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手指捏著那茶盞輕輕放於鼻下一嗅,歎道,“好茶,想不到燕國向來隻用作貢品的名茶菩提香竟會在這一座小小的茶樓出現。”

穆沉淵慢條斯理的輕呷一口,舉止動作俱都是大家風範。

“有錢能使鬼推磨。”茶樓主人微微一笑,已是四五十的年紀,卻還是風韻猶存,“但凡人或物,隻要出的起價,自然得的到。”她說罷便不再言語,笑著又飲了一口茶。

穆沉淵細細咀嚼著她的話,一雙黑如曜石的眸子沉若深淵,在來茶樓途中,他已做了無數猜想,卻並未想到約自己前來的會是這樣一個觀之可親的

中年女人,她舉止雖有些奇怪,但那一雙盈滿笑意的眸子隻慈祥的看著你,倒教他心中更為慎重,這樣的人,若說沒有圖謀,他根本不信。

鎮定自若的放下手中杯盞,穆沉淵偏頭微微笑問,“如此,夫人邀朕前來,莫不是想讓朕出價買那個秘密麽?”

茶樓主人麵色一僵,繼而怔怔放下手中茶盞,幽幽歎了一聲,“奴家並無此意,她……”她目光中有一種叫穆沉淵看不透的悲涼,但也隻是一瞬,便盡數從她眸中褪去,換上了對眼前男人的讚許之色,低眉笑道,“奴家本以為還要再等幾年,誰曾想皇上提前向劉家開刀。”她說著一頓,輕輕歎道,“看來韓婉將皇上教的很好。”

穆沉淵修眉一挑,勉強將心中震驚壓下,韓婉,這是當今太後名諱,她一個茶樓的老板居然知道,還說的這般隨意,好似根本不把太後當大鄢朝尊貴的太後看待,而隻是一個多年以前熟悉的人。

沉如子夜的眸底瞬間暗潮洶湧,“你到底是誰?”

“奴家名喚琴娘。”她低頭笑了,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聽到房間裏鈴鐺做響,她麵色微變,驀地起身道,“奴家還有急事,皇上暫請先回,下次有緣再敘!”說罷,身子已急急閃入一重簾幕之後,待穆沉淵衝進去之時,那裏什麽東西都沒有,更遑論琴娘這個大活人了。

穆沉淵定定立於原地,臉上浮起一抹冷笑,“追上去。”

暗影一閃,迅速沒入其間。

在影子消失的刹那,掌櫃笑著推開了門,他在門外笑的麵上皺紋一波一蕩的,“公子,我家主人說了,下次有機會,公子想知道什麽,她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著,已是恭謹低下頭,道,“小的送您下樓。”

扶疏在馬車裏等的耐心快要告罄之時,終於聽到了些許動靜,她從馬車裏撩了車簾探出頭,定定的看著越走越近的穆沉淵,目光專注,雙目中似唯有他一人。

因琴娘而方寸微亂的穆沉淵心中一定,常年浸淫宮中爭鬥而愈見冰冷的心也跟著一軟,心中生起無限歡喜,他衝著扶疏款款一笑,才要說話,眼角餘光掃見前方標有定國公劉家標誌的馬車駛過。

他麵色微沉,快步上了馬車,吩咐車夫道,“跟上劉家的馬車。”

車夫會意,一甩鞭子,不遠不近的跟了過去。

劉家馬車在狀元樓停了下來,穆沉淵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不遠處,撩開車簾朝外看去,遠遠的見著劉方被人扶著下了馬車,微微弓著腰,將拳堵在喉間一聲長過一聲的咳嗽著,而不一會,那裏頭迎出來一個人,赫然正是刑部尚書李知文。

看來劉方十分著急那兩個被自己抓到的“刺客”啊。

嗬,如果他發現那兩個所謂的“刺客”隻是蕭會和他仆人,不知會作何表情。冷笑著放下車簾,穆沉淵同扶疏又在馬車裏坐了片刻,才一起下了馬車,朝狀元樓走去。

這狀元樓是逍遙王顧北一在燁城的產業,他雖外封蜀地為王,但向來喜愛金銀銅臭,又兼之自由自在慣了,是以,各地都開有酒樓商鋪。

穆沉淵一進了狀元樓,那識得他的掌櫃麵色微變,慌忙小跑著過來,神情恭敬,“爺,您今兒怎麽有空來?”

顧北一雖然放浪形骸,浪蕩不羈,可卻是實實在在的保皇黨,從這酒樓開業之際他便向這狀元樓核心之人告知過,見穆沉淵如見他本人。

“劉方去了何處?”穆沉淵並不和

他廢話。

掌櫃會意,低聲道,“小的為您安排雅間。”說著招過小二,將兩人帶往劉方隔壁。

小二也是個人精,從自家掌櫃的臉色裏將穆沉淵的身份估摸了個七七八八,他將兩人迎進房間後,殷勤的將這屋中的機關指給二人。卻原來這狀元樓在當初入成竣工之時,被顧北一下令做過手腳,固定幾間屋子有特殊的機關可以聽到隔壁說話。

劉方自以為找的是全燁城隔音最好的屋子,卻不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叫穆沉淵聽在耳中。

“李大人可要掂量清楚。”劉方身體並未見好,一直是咳幾聲才能說一句。他先前給李知文許諾了那麽多好處,這個李知文還給他裝傻,若非陳展那裏油鹽不進,他又何必來這裏和李知文羅嗦。

李知文好似並不知道劉方心裏已經把他罵透了一樣,隻笑嘻嘻的轉了轉掌中扳指,道,“定國公可別這樣說,知文是皇上的臣子,而非定國公您的臣子。”

劉方也不惱,邊咳嗽邊說道,“聽聞李大人母親纏綿床榻,臨終前隻想再見幼子最後一麵?”李知文的弟弟是先帝時的武狀元,因不滿劉方專權,曾怒斥過劉方,被劉方設計貶去了西北軍營,這麽多年,再沒回過燁城。他看李知文麵色微變,連手中扳指都忘了轉,愈加得意的笑了起來,“我並不是要李大人立刻答應下來,李大人可以好好想想,就是不知道令慈有沒有這個時間。”

他說著,便發出幾下沉悶的咳嗽,先行離開。

李知文坐在原位臉色複雜。

將這場談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的扶疏麵色沉靜的看向穆沉淵,卻見他隻是端坐著撚杯沉默不語,像是那一番對話於他根本無甚影響,她才想開口,這雅間另一邊都突然傳來一個奇怪的響聲。

似是舌尖在糕點上劃過的甜膩,又似是身體被刺入什麽般的鈍響,繼而是一聲尖細愉悅的叫聲,聽的扶疏一時愣了,才要去看穆沉淵,卻見他臉色古怪的看向自己,“怎,怎麽了……”

他的目光太過古怪,含著厭惡又透著渴望,那般的掙紮。

扶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卻極快的攥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幹澀而又性感,“該回宮了。”

扶疏這才驚覺他掌心燙人,聯想到他的古怪神色,忽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一張白皙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隔壁此時卻變著法的,突然沒了愉悅之聲,而是女子的尖聲嘶叫,一直討饒,“不要了,不……不要了,啊,求求你……”

惱的穆沉淵陰沉著俊臉,大手伸來將她雙耳都緊緊捂住。

兩人匆匆忙忙打開門離開,隻是下樓偏生要經過那響著淫聲浪語的房間,扶疏低著頭任由他捂著自己的雙耳,隻想快快離開這是非尷尬之地,誰曾想身體才經過那房門前,那裏一聲驚呼,旋即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拋了出來。

穆沉淵眸色一沉,將扶疏往懷裏一攬,飄身後退,堪堪避開了那個女子。

一人赤著身體,隻用一件白袍包裹住自個的身體,懶懶的靠在房門前,也不怕自己的模樣叫人看了去,他身上還留有情事後的汗珠,硬朗的麵上是不正常的蒼白膚色,右額一道長不及小指的疤痕,被他那汗濕長發一遮,若隱若現。

這人眉梢眼間俱都是恣意行事的邪氣,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扶疏及穆沉淵,淡淡道,“都說這狀元樓隔音效果非凡,如此看來,也不過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