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齊王歸來
三日之後,便是太後壽辰,自雞鳴時,宮中已是一派喜樂融融。
原先便出宮建府、分封各地的王爺們此刻已是齊聚宮中,連同鄰國新楚、燕、陳均有使團來賀。
宮中各妃嬪盛裝出席,便是芙蕖殿的夢如同飄碧都有機會在上座末席有個位子。
晚宴初始,便是教坊與樂坊的開場萬壽舞。
卻聞絲竹之音起,先是輕輕落落之聲,三五息後琴聲驟起,身穿粉衣的俏麗舞姬悠悠旋轉在高台之上,腳踝間金鈴叮當作響,手腕間七彩流蘇迎風而舞。
韓太後同劉太妃坐在一處,看的津津有味,不時低頭說幾句。
季白懶洋洋坐在陳展一側,見太後喜笑顏開,不由勾唇衝他笑道,“看來,我樂坊和教坊此次定能得太後大賞。”
陳展大抵知道他是個懶散性子,麵無表情的問道,“太後壽辰,三哥為何還不出現?”他的目光遙遙看向殿外,心中一時有些不安。
“不過是尋個該出現的人來罷了。”季白低聲一笑,懶懶掃向劉太妃的目光中藏了絲寒芒。
上首的劉太妃似是感應到了這不善的目光,微怔著看來時,是季白笑的如沁了毒的笑容,她心中微微一悸,再待細看時,季白已是向她遙遙舉杯,她隻好壓下心底疑惑,和善的笑了笑。
“季哥哥,你同太妃在笑什麽?”一旁的穆沉意有些坐不住,幾次想溜下去找扶疏,都被季白拎住了。
季白偏頭看他一眼,他此刻飲了些酒,沒了往常的張揚妖孽,倒有些薰薰之意,像是九天之仙平白落了紅塵,他看著穆沉意的目光那般專注,好似在透過他看著誰,他嗤嗤笑了下,才道,“沒什麽,待會可能會見著許久不見的人,高興罷了。”
他這話說的不明不白叫穆沉意有些聽不明白,求救似的看向陳展,陳展卻異常沉默,隻默默的伸手過來揉了揉他腦袋,“三哥怕是會帶著你大哥回來。”
穆沉意愣了愣,高興的都要從位上跳起來。他這個大哥雖然往日總是失蹤,可每次一回來就把他寵上天,他心中興奮,一時有些焦急,時不時探頭等著殿外有人進來。
寧妃靜靜伴在太後身側,時不時也分些心思去管她身邊這個對晚宴一切都有些好奇的寶珠,自太後在永春宮保下她後,她便同太後走的近了起來,如今她身後是穆沉淵同太後兩尊大佛,田妃輕易動她不得,卻是更加恨她了,見她同個傻子玩在一起,不屑的哼了聲,才要出言挑釁,便被劉太妃攔住了。她偏頭看向太後,目光朝龍座上的空位一掃,低聲問道,“皇上這是去哪了?”
此事關乎穆沉淵,田妃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
太後笑著側頭同她說話,“妹妹還不知道吧,皇上前不久遣人來稟,說是沉舒回來了,他親自去接來給哀家拜壽請安。”
“沉舒……他回來了?”聞聽穆沉舒回宮,劉太妃先是一驚,繼而狂喜的從位上徑直而起,她過於激動,以至於伸手打翻了案幾上的酒釀。李姑姑慌忙取出帕子幫她擦拭,一邊柔聲安慰她,“娘娘莫要激動,沒準一會就能見到齊王了。”
“他離宮九年,九年裏無數個日夜,呆在哀家身邊也不過不足七日,哀家心中痛苦,到底為了什麽,他要這般折磨哀
家……”劉太妃心中哀慟,差點落淚,看的太後唏噓不已,伸手拍拍她的手,道,“妹妹莫要傷心,沉舒既然回來了,到時候就讓他留下來,再走不了。”
先帝長子穆沉舒乃劉太妃所出,本是儲君最佳人選,卻不知為何九年前突然離宮再無蹤跡,而那時又爆出先帝遺詔,劉太妃隻好連同劉、田兩家扶養在她名下的三皇子穆沉淵為帝,隻是在她心裏,唯有自個的兒子,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眼下搖光帝穆沉淵越來越難掌控,穆沉舒回宮,讓她竟然生出這莫不是天意的想法,想及此,她心中的哀慟稍稍褪去,心中已是下定了一個主意。
此時空靈的簫音響起,高台四角緩緩湧入十數個同樣身著粉衣的女子,她們或抬手或翹腳,隨著音樂變換姿勢,在身姿不斷轉換間,緩緩和最先那名女子組合出壽字樣的圖案。
太後見太妃終於平靜下來,又見這歌舞實在讓她稱心,她一時高興,衝鄭嬤嬤道,“賞。”
鄭嬤嬤笑嗬嗬的命人將金銀葉子備好,道,“太後有賞。”
季白自晚宴開始便和陳展呆在一處,老樂師又腿腳有些不便,是以代表樂坊來領賞的是扶疏。她同荊槿兩人並肩越眾而來,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大臣中有不少是韓氏一係,有認得韓桐的,俱都麵色微變,下意識往座上太後望去,卻見太後根本沒有任何激動之色,一時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低頭沉默飲酒,然後心頭卻是大震,世上難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樂坊(教坊)……謝太後賞。”
兩人朗聲跪地接賞,高舉雙手接過賞賜,再跪謝太後恩典,便捧著太後賞賜略略後退了三步,轉身慢慢退了出去。
隻是在快要退出大殿時,突然聽聞李明遠尖長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皇上駕到,齊王到。”
扶疏心中不由一顫,捧著賞賜的手一抖,差點就將太後賞賜摔在地上,她慌忙低頭跪下,同荊槿緩緩膝行後退幾步,在道旁跪好。
滿殿的跪拜,山呼萬歲。
穆沉淵靜靜立在殿外,一步之遙處是避他如洪水猛獸他想要的女人,殿內,是麵上對他跪拜,內心不知臣服何人的朝臣,他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精致的金線紋龍錦靴朝前踏了一步,堪堪停在扶疏跟前。
他不說起,無人敢動。
幽深的雙瞳靜靜的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人,他的目光隻一掃,便知道怕是樂坊教坊的歌舞讓太後滿意了,他心中想要在這個時刻與她多呆些時候,卻也知道,此時此地根本不適合。微微閉了閉雙目,他唇角緩緩勾起抹複雜笑意,“平身。”
說罷,再不停留,踏步進了大殿。
跟在他身後的齊王穆沉舒是個安靜魁梧的男子,他身形並不壯碩卻也不消瘦,相較於穆沉淵給人高深莫測不敢仰視之感,他沉靜的像是個如影隨形的影子,他在經過扶疏身側時略滯了滯身體,張嘴無聲說了句什麽,便也緊跟著入殿。
扶疏跟著荊槿緩緩起身,她漠然低頭盯著掌中的賞賜,也不知在想著什麽。荊槿並沒瞧出她的異樣,往日嬌媚柔軟的容顏上淌著些汗珠,她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歎了聲,“方才真是嚇死我了,皇上就站在我們跟前,我差點覺得連心都不會跳了。”
連心……都不會跳了……
怔怔的用空著的手按在心口,扶疏有些慌亂的感受著掌心下跳的越來越快,似乎都要亂了節奏的心髒,有些無力的微微用力,他站在自己跟前時,她隻覺得連呼吸都要被奪去,別人隻覺得恐懼,恐懼到連心都不會跳動,可為何她的心,會跳的這般快。
她側身看向殿內那人墨袍翻滾的身影,心中一悸,慌忙抬步上前,衝荊槿低聲道,“荊姑娘,咱們快些走吧,得把賞賜分下去。”
荊槿這才記起這等大事,慌忙跟著扶疏急急退下。
大殿內,群臣已起身,眾妃嬪也一徑在自個座上坐下。
夢如坐在離穆沉淵最遠的地方,她在他進來時便想喚她,可她總歸沒有失了理智,按捺下心中快要蓬勃而出的情感,安靜的坐在位上,一雙盈盈雙目卻隻鎖在穆沉淵身上,再也不願離開。
同她一般無二的,還有不少女子,但做的那般大方的隻有田妃一人。她的熱情肆意而又張揚,可惜穆沉淵並不看在眼裏,隻拉著穆沉舒的手,笑著走向太後及太妃,“母後,母妃,瞧朕給你們帶回了誰?”
他說著,側身露出身後的穆沉舒來。
劉太妃早先就得了消息便有些神不守舍,她一刻不停的在心中想著沉舒如今是怎樣了,她幻想了無數遍他的樣子,如今驟然見到她反倒是愣住了,眼前的人還是他離宮時的模樣,可也有了成長的痕跡,整個人更為憔悴了些,卻也更加有了男子氣概。
她呆呆的看著他,驀地雙目含淚,開口喚道,“舒兒。”
穆沉舒神情有一瞬的掙紮,他看著劉太妃,低頭便要跪下去,“兒臣不孝。”
劉太妃伸手就要去扶他,穆沉舒卻不肯起。太後見他們母子實在別扭,不由無奈笑著走來,“今日可是哀家壽辰,你們一個哭著抹眼淚,一個跪著不肯起,豈不是讓哀家晦氣。”
“兒臣不敢。”穆沉舒慌忙起身去扶她,劉太妃亦是破涕為笑,“瞧姐姐這話說的……”
穆沉淵看著幾人一副和樂融融模樣,眼中笑意愈深,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性感,像是一道山澗緩緩流過燥熱心間,“大哥為了母後壽辰,可是匆匆趕回,朕可聽說還跑死了兩匹千裏良駒。”
穆沉舒臉上閃過些難堪,他正遲疑著該做何答時,穆沉意已是再忍耐不住,大叫一聲“大哥”,整個人如同出鞘之箭,撲向了穆沉舒懷中,“大哥,可想死我了。”
在那少年撲進壞中的刹那,穆沉舒身體有片刻的僵硬,可下一瞬,他已是死死抱住了懷中少年,看向他的一刹,眼中閃過幾多情緒,可也隻一眨眼間,他眸中疼惜,痛苦,難過諸如此種情緒已飛快掩去,迅速的逼去了眼中的酸澀濕意,他笑著顛了顛懷中的少年,“幾年不見,九弟重了,也高了不少。”
“那是!”穆沉意十分得意的昂著頭,拿著手去比他的肩,“馬上就到大哥肩頭了。”
“還早呢。”正說著,他額上就挨了一個栗子。穆沉意怒目轉頭,恰見季白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以及大哥。
季白同陳展立在穆沉淵身側,臉上是叫人看不出情緒的笑,他挺身而立,對穆沉舒道,“好久不見,大皇子,哦不,齊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