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花朝夜會
那麽陳展身邊這個刁蠻潑辣的女子,想必就是新楚來的瑞雲郡主了。
陳展萬沒料到陪瑞雲郡主逛個花朝節,都能碰到穆沉淵,他對於穆沉淵這麽晚還出宮在外顯然是有些不讚同的,正想勸穆沉淵還是回宮安全些,眼角餘光已經掃到了往穆沉淵身後躲的扶疏。
他的臉頓時一黑,如刀刻而出的唇緊抿,沉默的看著兩人。
穆沉淵似是沒發覺陳展的異樣,他悶聲笑著,將身後的扶疏拉了出來,衝陳展道,“真巧。”
陳展冷冷的看了眼低著頭的扶疏,心中一時摸不清兩人是怎麽回事,但眼下這個時候,穆沉淵不宜在宮外久待,“三哥,還是早些回去罷。”
那本坐在地上等著陳展幫她教訓人的端雲郡主一聽,頓時不高興了,身手矯捷的從地上起身,她隨手拍了拍身上的塵灰,不悅道,“你們竟然認得?”
陳展並不理她,還在低聲勸著穆沉淵回宮。
端雲郡主一向被陳展無視慣了,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她見扶疏也是默默侍立一旁,眼珠子轉了轉,輕咳了一聲湊過去,拿手臂撞撞扶疏胳膊,低聲道,“喂,你倆莫非是斷袖?”
新楚民風彪悍,對**向來是口不遮攔,是以端雲郡主並不覺得兩個男人當街親吻有何不對。
“我剛才可是看到他親你了。”端雲衝她擠擠眼,直把扶疏說的滿臉通紅,忍不住朝陳展偷偷看去一眼,如果端雲郡主看到了,那麽表哥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若他到時候問起,自己該如何說,難道說自己一時被美色所惑亂了方寸,還是說自己身為女子的秘密已被他的好友知道了……
端雲見她不做聲,那雙眼隻朝陳展瞥,心中不知為何竟覺得有幾分不舒服,她咬了咬嘴,一時有些譏諷道,“你竟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她這一聲念的腔調極是怪異,直把穆沉淵同陳展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穆沉淵俊朗的臉龐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望過來。
扶疏大窘,以手扶額,對這口無遮攔的端雲郡主,實在是無話可說。
陳展大抵看出她的尷尬,不禁眸光一沉,伸手就按在端雲肩頭將她扯了過來,冷著臉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端雲有些委屈,卻奇跡般的沒有發火。
傳聞這新楚國的端雲郡主極其囂張跋扈,今日在陳展跟前這般聽話,倒是讓穆沉淵看的饒有興致,他伸指需點了手臂,笑道,“既然你們也是來逛這花朝夜市,不如結伴同行如何?”
“三哥!”陳展冷著臉打斷他,神色已有些不認同。
看出陳展十分擔心穆沉淵在宮外的安全,扶疏不是傻子,哪還不明白他的身份,她並不想讓陳展為難,抿嘴想了片刻,壯著膽子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道,“我們回宮罷。”
穆沉淵目光幽深的看向她,半晌都不曾說話。扶疏心知自己是太過高看自己,才想解釋一番,抬眼便撞入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中。
他湊過來,一字一句在她耳邊道,“想不到,你竟還是個溫柔體貼的。”
他說這話時,語調抑揚頓挫,明明是低沉性感的,卻偏叫扶疏自他話意中聽出些不對來,似是玩笑又似是計較。她有些訝異的看向他,低聲道,“陳將軍擔
心你的安危……我……”
“自然也是擔心。”
垂於身側的手被他緊緊握於掌心,突然而至的溫暖將她包裹,扶疏的心一悸,片刻的怔忪後便偷偷的在暗處想要掙脫。穆沉淵卻心情大好,就著陳展兩人看不到的角落,將扶疏的手輕輕捏了捏,便笑道,“好好好,我便聽阿展這一回。”
他說罷,大笑著牽了扶疏的手往回走。
陳展同端雲立在一處,看著前方那牽連在一起的兩隻寬敞袖子,微微有些出神。
“喂!”端雲伸開五指在他跟前揮了幾下,“剛才那個是宮裏的誰,你怎麽這麽緊張他,一定要他回宮,你是不是也喜歡男人啊?”
陳展麵無表情的轉身看她一眼,抬腳便往新楚下榻的驛館走。
“喂你別不理我好不好,這世上敢這麽對本郡主的都早死透了,本郡主還留著你是看得起你,喂!”
眼見陳展根本沒有沒甚興致理會自己,端雲不由跳了跳腳,在原地等了片刻也等不到他回頭,隻好生著悶氣自個追了上去。
穆沉淵早在方才的接觸中看出那端雲郡主對陳展有意,隻是那感情連她本人都不知曉,他同扶疏比肩而走,心中猜到扶疏恐怕已經知道自己身份,他也不再掩飾,笑著問她,“你說,阿展若是能同端雲郡主結親,那我大鄢和新楚……”
“皇上。”扶疏忽然停了腳步,微微仰頭看他,眼前的男人不知為何褪去了初見的矜貴與那叫自己總也看不透的高深莫測,笑的溫柔而又隨和,那愜意的姿態,好似她和他已相識許多年,這莫名的讓她覺得危險,她低下頭,聲音低的隻能讓他一人聽到,“多謝皇上饒過將軍,不殺扶疏之恩!”
下顎被他以兩指撚起,扶疏被迫抬頭看向他,月光下的男人麵上笑意早就褪去,隻剩被月華侵染的薄怒之色。他忍了忍,終於嗤笑了聲,湊近她耳邊緩緩道,“你對阿展……當真用心。”兩指微微摩挲著她的下顎,指尖觸到的肌膚光滑而又富有彈性,他一時有些上癮,低笑道,“他也時刻緊張著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相互愛慕卻不能在一起的戀人。”
神色微變,扶疏張了張嘴,才要解釋,他卻已冷笑著鬆開了她的下顎,轉身朝前大步走去,“既然你主動要求回宮,朕便如你所願。”
扶疏有些遲疑了片刻,終又抬步默默跟了上去,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均是步行回宮。他不再言語,扶疏也不敢多話,在宣德門前分道揚鑣。
李明遠不想自家陛下是笑著離開,冷著臉回來,不禁有些擔心,想問又不敢,隻好弓著身在旁伺候,眼見他枯坐了片刻,自一本書冊中翻出一張紙來,就著燭光他隱約能看清兩句,“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那紙上尚且帶著點暈染開的墨跡,他記得十分清楚,是那日皇上從樂坊被咬傷嘴角時捏在掌心的,他又想到今日便是那賀花神的花朝節,不禁心中一個咯噔,皇上這是……
李明遠偷眼看向不知在想什麽的帝王,這個年輕皇帝的麵容像極了他懦弱多情的父皇,卻又較先帝多了些霸道與魄力,他在他身邊伺候這麽多年,見慣了他從小隱忍部署,他要的東西,若然得不到,也不會叫人得到。
他幽幽歎了
聲,坐於金座上的穆沉淵這才回神,淡淡看他一眼,倒是笑了,“難得聽你歎氣。”
“奴才……”
“好了,你不必絞盡腦汁的想理由應付朕。”穆沉淵伸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卻是知道,今日之事,是他過於著急了,扶疏那個人,如若知道自己是皇帝,必定是有多遠就躲多遠,偏偏自己……又不能忍她時刻不在自己身邊。
終究是操之過急了……
宣德門離樂坊路遠,扶疏又不識路,她一人走在寂靜宮中,隻覺得身體一忽而發燙又一會兒發冷,一顆心忽上忽下,竟不能平靜下來。
看著周遭暗夜影動,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深深吸了口氣,皺眉看向遠處微亮的殿宇,她先前猜穆沉淵身份時,並未往皇帝身上猜,如今想來,卻是自己想的太過理所當然,隻是他不問罪,是因為自己還能給他帶來些樂趣嗎?
扶疏心事重重的往樂坊走去,卻在一個拐角處停住了腳步,有些遲疑的看著左右兩條路,她一時把不準哪一條才是通往樂坊的,再站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她索性選了右邊一條,深吸了口氣,快步走去。
道旁怪石嶙峋,間或有蟲鳴鳥叫聲,扶疏一概不張望,隻一心走自己的路,許是走的太急,讓她一腳踩在枯枝上,她痛的低叫了聲,已是狠狠跌在地上。
宮中夜晚總是給人陰氣頗重之感,她伸手撐在地上才想起身,忽然感覺眼前黑影一閃,她身體不由一僵,耳邊已有詭異的貓叫聲響起。
“喵。”幾乎近在咫尺。
“阿布,過來,你嚇著人家了。”不遠處有個宮裝婦人持著宮燈遠遠站著,扶疏隻覺得那人穿著素白,在燭光照射下竟然看不清臉,她早就聽說宣德門附近在鬧鬼,那道穿過宮門直流向燁城的河裏,不知淹了多少人的性命,每夜每夜,那些冤魂都會出來遊蕩,若是被她們遇著落單的,便會將人留下來作伴……
這些傳聞扶疏雖然不信,可此情此景,還是讓她有些胡思亂想的。
那本窩在扶疏身側的黑貓聽見有人喚它,舔了舔胡須,起身便朝婦人走去。
扶疏見那一人一貓走的遠了,才大喘著氣起身,慌忙換了條路,這才急急趕回了樂坊。
院子裏小樂子正在打盹,聞聽院門拍響聲,睡眼惺忪的來開門,一見竟是扶疏,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公子,您是怎麽在外頭的,奴才方才守著院子並未見公子出去啊。”
尷尬的輕咳了聲,扶疏隻好睜著眼睛說瞎話,“夜裏睡不著出去走走,看你方才睡著了,就沒叫醒你。”
小樂子也是困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扶疏是怎麽從裏麵上了插栓出去的,他等扶疏進了屋才放心的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扶疏始終有些心煩意亂,也不知是因為剛才差點遇鬼,還是為了穆沉淵,她將案頭的燭火又調亮了些,隨手翻起案上紙張,翻來找去,卻發覺少了一張,不過是平日用來練字寄情之用,想來小樂子收拾屋子時幫她收了起來,她也沒有多想,便吹熄了燭火休息,心裏卻在想著,太後壽辰即日便到,夢如的臉和腳傷都還在康複階段,壽宴之上,怕是不能一展所長了,所幸……皇上已經注意到了夢如,不是嗎……
想到這裏,她不知為何有些煩悶,轉身用薄被蒙住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