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謂交易
扶疏聞言側頭看去,見是昨日連累自己落水的小太監,不禁一急,忙衝著他使眼色要他別亂說話。她心中焦灼,一時並未多想這小太監是如何能來到這安寧殿,還說出這一大話來。
穆沉意還穿著昨日自己那套被烘幹了的太監服,背著手小身子站的筆直筆直。他也不過是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故作老成的模樣讓寧茗愣了愣,她邊用帕子拭去腮邊的淚珠,邊不緊不慢的開口,“沉意殿下若是缺了什麽玩伴,自可讓皇上在王侯世子中挑選,又何必同本宮搶人。”
沉意殿下?
扶疏因寧茗口中的稱呼一怔,驚愕的看向他。
穆沉意被這飽含不可置信的目光一掃,不知為何竟覺得莫名心虛,他胖乎乎的小手半抬虛掩著尷尬假裝咳嗽,脆聲道,“本殿下就喜歡這個樂師。”
他說著梗著脖子瞪向寧茗,一副絕不會退讓的姿態。
在他看來,皇兄的寵妃寧茗已經被扶疏勾走了魂,自己此番把扶疏搶走,可是將這不該有的孽緣掐斷在萌芽之前,這樣一來,寧茗不會有事,扶疏不會被罰,頂頂重要的是,皇兄不會被戴綠帽子!他雖然經常和穆沉淵置氣,但總歸兄弟親情,是什麽都阻隔不了的。
寧茗見他堅持,兩彎纖眉蹙起,目中盈著淡淡哀愁,她由著白芷扶著,看向扶疏,柔聲道,“扶蘇……你可願意為本宮之師?”
沉意見她如此,不由氣鼓鼓瞪她一眼,也不甘示弱,幾步走到扶疏跟前,撅著個小嘴問她,“喂,你和我一起玩好不好?”目光中隱隱有些期待之意。
扶疏下意識轉開了目光,這兩個,哪一個她都不想跟,且不論跟了之後麻煩不斷,無論跟的是哪一個,必定會得罪另一個。眼角餘光瞥見季白愜意的靠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她心中一窒,偏看不得他這副輕鬆樣,唇角微微勾起個弧度,扶疏朗聲答道,“承蒙娘娘和殿下厚愛,隻是小人身為樂坊樂師,一切皆從樂官調度。”
她說著,緩緩抬頭看向季白,含笑道,“不知季大人覺得扶疏是該答應娘娘好呢,還是該答應殿下?”
扶疏話音才落,寧茗便蹙眉看向了季白,目光中隱有迫意。
沉意卻要來的直接些,直接撲過去抱住了季白的腰,一個勁的搖他晃他,“季哥哥,要答應我,答應我!”
季白不料他橫行宮中十多載,平生第一遭被人拉來做了擋箭牌,他鳳眸微縮,看向扶疏的眼中閃著點末危險光芒,他伸手製住了不停晃著他的穆沉意,卻是輕聲笑了,“恐怕你暫時還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季大人是什麽意思?”寧茗目光微寒,聲音含著薄怒,顯然已經動氣。
季白麵色不懼,隻似笑非笑答她,“樂坊一應人等,均為太後壽辰忙碌,人手不足,暫時抽不出人手。”他見寧茗臉色難看,不由挑眉一笑,“若寧妃當真缺人,不若季白親自……”
“不必了!”寧茗冷聲拒絕,惶惶然側頭看向一旁跪的筆直的扶疏,心中不由一澀,為何三年後,她和他之間,竟會變成這樣?
此事了後,扶疏隨同季白回樂坊。
起先穆沉意想跟著同扶疏說說話,卻被季白命人強行將他送回自個的寢宮。
待隻有他二人時,季白頓住了腳步轉身看她,“倒是知道拉我做擋箭牌了,好,很好。”
扶疏自他眼中看不出絲毫怒意,不由笑著躬身,“大人自由慣了,偶爾也該為我們這
些下屬保些安生。”
“嗬,你今日拒絕了寧妃,可是拒絕了大好的前程。”季白倒是不在意,重又朝前走去。扶疏忙跟上,卻是輕輕一歎,並不接他的話。
這之後,寧茗不再來召見她,倒是穆沉意時常會來樂坊。
他心中忐忑,怕扶疏怪他欺騙,伏低做小了好一陣,直到扶疏被他纏怕了,原諒了他,他才恢複了先前的囂張淘氣勁,讓扶疏頗為頭疼。
此番異動連著後幾日寧茗日常會客,均被穆沉淵暗埋在安寧殿的人及時的告知了穆沉淵。
“自那日後,寧妃再無異常?”
“是,隻偶爾請林嬪及芙蕖殿的那兩位小聚。”
穆沉淵五指輕輕敲在桌案密報上,沉吟不語,半晌後,低低笑出了聲,“擺駕安寧殿。”
太監李明遠躬身退下,便要命人去安寧殿通報。
穆沉淵攔住了他,“不必聲張。”
兩人一路悄然而至。
今日的安寧殿倒是有些熱鬧,才踏入殿中,便聞得曲樂聲。李明遠恭敬站在穆沉淵身側,低聲道,“據說是為了晚宴準備的,恭賀太後壽辰,寧妃彈琴,芙蕖殿那位如美人跳舞……”
李明遠的聲音悄悄淡去時,一抹舞紅映入穆沉淵眼中。
那是比之桃花還要來的豔麗幾分的顏色,隨著琴音,舒展成不同的姿勢。穆沉淵慢慢站定了腳步,阻止了要揚聲讓人接駕的李明遠,靜靜看著眼前人的舞姿。
纖腰扶柳,麵若芙蓉,舞姿翩躚,穆沉淵忽然覺得,自己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將柳家二女放入了芙蕖殿安置。
眼前的那一抹舞紅已經隨著琴音開始旋轉,無端絢麗,卻讓穆沉淵不期然想起那一雙灼然清澈的眼睛,他在心中暗暗思索著扶疏同柳家的關係,站在寧茗身側的白芷已經眼尖發現了站在門口的穆沉淵。
“娘娘,是皇上。”白芷不敢怠慢,慌忙低聲在寧茗耳畔提醒。
寧茗經這一聲,心中一慌,彈錯了一個音,這琴音一亂,正旋轉著的夢如也是出了狀況,“呀”了一聲,右腳一崴,整個人已經向右重重栽倒,眼見她要摔在地上,飄碧擔心的大叫了聲就要衝過去。
穆沉淵卻已先她一步,旋身上前,一手箍在她腰間,將快要倒地的人一把攬住。預想中的痛意並沒有傳來,夢如試探著睜開雙眼,眼前的人錦袍玉冠,俊朗不凡,他見自己睜開眼,還柔聲詢問,“可是傷著了?”
夢如忽然覺得渾身發軟,一顆心開始狂跳,她慌忙借著穆沉淵的力道站直了身體,稍稍後退著恭謹道,“回皇上話,並無傷著。”
此刻寧茗才鬆了口氣,帶著眾人接駕。
“都起來吧。”穆沉淵傾身上前扶起寧茗,柔聲問她,“怎麽想起要為太後壽辰彈琴了?”
“太後是皇上的母後,臣妾……”
穆沉淵聞言笑了起來,“知道你孝順。”
夢如偷偷去看那個對著寧茗溫柔款款的男子,他早已脫去了當初在地牢的凶戾高貴,變得愈加風神俊逸,自己腰側似乎還留有他觸碰時的溫度,幾乎要一路燙進她心底去。
“妹……妹妹……”飄碧偷偷湊過來,彎下腰就去幫她揉腳,擔憂的問,“還疼嗎?”
夢如微紅著臉搖搖頭。
此刻皇帝親臨,必定是要和寧妃溫存,夢如便同飄碧識趣的要告辭回殿,她的話音才落,果然見著穆沉淵麵上露出些微
悅色,“既如此,李明遠,如美人怕是方才扭傷了腳,你派人用步攆送她二人回去,順便找個太醫去瞧瞧。”
柳夢如慌忙拉著飄碧謝恩,被人攙扶退出去的刹那,見著穆沉淵那眼中深如海的柔情,她不禁咬了咬唇,心中忽然漫無止息的湧出些黯然和不甘來。
揮手讓殿中諸人都退下,直至隻剩下他們二人,寧茗才隱去臉上笑意,淡淡對穆沉淵道,“皇上怎會來我安寧殿?”
穆沉淵慢慢在座上坐下,他眸中溫柔早已褪去,隻餘漫無邊際的平靜,“若非你把事情鬧的太大,朕又何必過來。”
“若非皇上當年召我進宮,現在我早已成了他的妻子!”扶疏之事,始終是寧茗心中的創疤,如今被穆沉淵揭開,她再難控製,雙手扶在案上直視穆沉淵,眸中帶淚,毫無懼意。
嗬,做一個女人的妻子?
穆沉淵靜靜的看著她,他的瞳孔幽深,像是深海一樣要把人包裹,寧茗竟然意外的從這之中看到了一絲憐憫的意味,她下意識退了一步,“砰”一下跪在他麵前,強忍著心中痛楚告罪,“臣妾知罪,不該恃寵而驕,請皇上責罰。”
“寧茗。”穆沉淵目光越過她,俊顏上並無絲毫笑意,“當初朕給過你機會,是你拋棄一切選擇進宮,朕也如你所願從未碰過你,希望你遵守遊戲規則,莫要讓朕為難。”
他這話已是警告。
若非他將寧茗在安寧殿失態之事壓下來,太妃及田妃早就為此事大動幹戈,他可不想自己辛苦扶持出來和田妃對抗的人,就這麽被輕易幹掉。
寧茗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若非她能選擇,她怎麽可能進宮,可當初是父親跪著逼她,她不得不應……
慢慢將身體伏低,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麵,她哽咽著,應道,“是……”
穆沉淵靜靜看她片刻,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他緩緩起身,一步一步來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裏有嘲諷有憐憫有冷漠,他道,“待朕功成之日,朕便放你出宮,同你的扶蘇樂師……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他大笑著離去,墨袍翻湧。
寧茗因他的話微微一顫,繼而是狂喜,她雙手扶著地飛快起身,眼中尚帶著淚,臉頰卻已被喜意浸染了緋色,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她高興的雙手捂住了臉,再忍不住嗚咽出聲……
穆沉淵的話對於寧茗來說,是心頭終於是有了些希望,而穆沉淵這個人對於夢如來說,又何嚐不是多了個念想?
飄碧出的安寧殿後,夢如便乘上了李明遠為她二人安排的步攆,同時指派了個宮娥負責護送。
那宮娥不過是安寧殿裏最下等的宮婢,遠遠的瞧見了夢如被穆沉淵抱在懷裏,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如今又被太監總管李明遠指派來做這個差使,她認定夢如此後怕是前途無限,很快便會被皇帝青睞,不禁笑著看向夢如,諂媚道,“美人娘娘舞姿不凡,奴婢方才看皇上神色,怕是喜歡的緊。”
她見夢如雙眸晶亮,臉色緋紅,忙又添了一把火,大聲道,“怕是稍後便會被擢升,到時候美人娘娘可是榮寵無限吶。”
迎麵而來的步攆上是聽聞穆沉淵去了安寧殿後匆匆趕去的田妃,乍然聽到前方宮娥的笑聲,她的臉色猛地一沉,低頭對一旁的大宮女芍藥道,“前方是何人!”
在她心中,跟她搶皇上的人,都罪該萬死!已經有一個寧妃了,她絕不容許再出第二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