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選擇

“你在幹什麽?”

篁染抬起頭。

麵前的的女子高挑纖瘦,一身金色華服,絕色的容顏,金色的瞳孔迷幻高貴。及地的長長的黑絲,讓她看起來仙靈而美好。是冰冷的,美豔不可方物的瓔珞。

瓔珞看著蹲在地上吃東西的的小女孩,渾身髒兮兮的,她嫌棄的皺皺眉頭。

篁染嚇的站起身,將手裏半塊紅薯往身後藏了藏,嘴巴周圍還沾染了新鮮的泥濘:“吃紅薯!”

“哪兒來的?”

“後山上地裏挖的。”

瓔珞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著篁染滿是泥巴的手:“用手挖別人的紅薯的?”

篁染低垂著頭,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哪兒做錯了?”

“不該偷別人東西。”

頭頂安靜了一會兒,半晌瓔珞才道:“你就不能洗幹淨再吃嗎?也不覺得髒!”

篁染聞言,分辨出她雖然語氣冰冷但並沒有生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用眼角偷偷看她。

瓔珞看著她頭發上殘留的細密泥屑,臉又冷了幾分,“快去收拾一下,像個野人一樣。”

篁染小小的驚異了一下,然後將半塊紅薯伸向瓔珞:“你吃嗎?”她用她哪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她,帶著一絲膽怯和期待。

瓔珞低頭看了她滑稽的臉,又看了看哪半塊滿是稀泥的紅薯,又皺皺眉頭:“你很餓嗎?為什麽去偷紅薯?”

篁染點點頭。

“你不是精靈族的嗎?這個年紀的孩子,誰還會餓?你又沒有生病受傷。”

“我……精靈魂力太弱,維持不了身體能量運轉。我有七天沒有吃東西了,很餓!”篁染看著有些自卑,聲音弱弱的。

瓔珞白了她一眼:“快去洗澡!”

篁染收回紅薯然後轉身往屋內走去,瓔珞看著哪個小小的背影,瘦弱而單薄。呼的一下,一雙雪白的翅膀從身後打開,她對著天空腳尖一點,然後箭光一樣消失。

篁染洗幹淨,換上一身白色衣服,用一個小碗裝著她剛剛洗幹淨的半條紅薯,走到院子中,夏日的陽光明亮刺眼,她眯著眼睛,發現那顆大柳樹下,瓔珞不在椅子上。

她喚了兩聲,沒人應。心中空蕩蕩的,失落的走到小木椅上坐著。將碗放在另一個椅子上,仰著頭,長長的柳條優雅的擺動著。

她閉上眼睛,摸摸肚子,還是好餓哦!

突然大門被撞來,篁染嚇了一跳,睜眼一看,居然是瓔珞衝了進來,入眼的,是她自額頭上留下的鮮紅的血液,在她雪白的臉頰上刺目而妖異。篁染嚇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跑過去。

瓔珞反手將大門關上,然後對著跑過來篁染一扔。一個包裹砸到她腳邊,不待篁染走近,她就大步的往屋裏走去,對於後麵追問的篁染理也不理。

篁染在外麵敲了半天門,直至黃昏都沒有人回答。

她敲累了,才失落的走到大門口,看瓔珞扔給她的是什麽東西,打開,一隻烤雞,無數饅頭包子。她嚎啕大哭。

她,不理她。但會為了她偷東西,被人打的頭破血流。為了護她,和別人打架,唯一漂亮的金色華服都被撕破了。

最後為了幫她連命都丟了。

就是這樣,在她兩百多歲的時候,她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五年後,莫名的撿了一個漂亮冷漠的姑娘。在哪個貧寒的小院子裏,她們相依為命五十年!

她靠著這些回憶,一定要救活她的意誌才活到現在。可是她現在猶豫了。

回到內殿,似乎沒有人發現她的離開。

她坐在床對麵一張豹紋的長軟塌上,心裏莫名的慌亂的很。感覺到異常的餓,她吩咐仙女給她拿些吃的東西。不一會兒,三個白衣仙女端來了一大盤水果和三碟糕點。

她摒退了她們,然後拿起一塊花型糕點咬了一口,可是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饑餓的感覺讓她有些急躁,她將糕點一整塊全部放在嘴裏,仍然沒有什麽感覺。她又將十幾塊薄薄的桃木片疊在一起,用力的壓成厚厚的一塊,然後咬上去。

可是仍然是軟綿綿的沒有多大的感覺,胃空蕩蕩的。她不停的往裏塞東西,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但是手卻停不了,這樣子有些癲狂,看的人猶為驚恐。

不知塞了多少,嘴巴已經被東西堵塞,動不了,突然胃劇烈的刺痛了一下,她的手滯了一下,安靜的去感覺確認剛才有些恍惚的感覺。

然後連綿不絕的疼痛感撐著她的胃。她痛苦的皺著眉頭,用手壓著疼痛的地方,呻吟了一聲。

細密的汗從她的額頭冒起來,她雙眼放空盯著地板,緊緊的咬著嘴唇,突然慘烈的笑了起來。

她蜷縮在軟塌上,瞪著大眼睛,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你到底是選擇瓔珞,還是西階?

不知道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時在這疼痛中睡著。醒來時感覺有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篁染緩緩睜開眼睛,溫柔的麵容帶著聖光包圍著她,她的心安然平和,看了他一

會兒,沒有什麽表情:“西階?你怎麽在這兒?”

西階的手停下來,他看進她的眼睛:“篁染,我有話給你說!”

西階將她扶起來,篁染坐在矮塌上,西階蹲在她麵前,微微仰著頭,他的目光平靜溫和。然後從手中幻出一張白色的手帕,伸向她的臉頰,輕輕的擦拭著。

篁染才意識到,自己的臉應該是淚痕斑斑,恍眼頭發也淩亂的很,想著自己現在看起來應該很糟糕。

篁染從他手中接過手帕,然後迅速的在臉上擦了幾下,邊擦邊笑:“我看起來一定很狼狽。”

西階將手放下,放在她腿的旁邊:“不會!”

“你來了多久了?”

“一會兒。”

篁染點點頭。

二人對看著,突然安靜起來,篁染偏偏頭,錯過他的目光。

“你剛剛說有話同我說?”她斜看著地板,聲音淡淡的。

“嗯!”西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一年前,我給自己算了一卦,三月前,是我上升神位的最後一劫。”西階低下頭,看著篁染腿上裙裾一朵銀色的薔薇花,“三月前,我遇到了你。渾身是血的對著我笑,討巧,甜美,嬌弱,還有硬撐。”

篁染瞳孔顫了顫,她似乎知道他要同她說什麽,她的心一緊。

“然後你暈過去,我害怕你有事,害怕的要死。我救活了你,回來時卻不見了。我找了你很久,在凡界找了你三個月,你力量那麽強大,我卻不知道你是誰,住在三界的什麽地方。我以為再也遇不到你了。”

西階說著,聲音輕柔,就如唱一曲悲傷的聖歌。篁染拳頭緊了一下。

“但,我是如此幸運,瑤池盛會,你帶著一身聖光走了進來,我以為我喝醉了,出現了幻覺。哪一刻,世界都靜止了。你那麽的驚豔,你是白聖的新帝皇,年齡那麽小,卻又那麽沉穩。你坐在我對麵,也看到了我。你醉酒的樣子,那麽的迷離,那麽可愛。”

篁染將兩隻手抓到一起放在腿上,十指用力的壓在一起,依舊看著白玉地板。

“宴會過了一半,你就走了。我跟了出去,你卻不見了。直直找你你很久都沒有找到,我以為你回了白聖。花了半天時間趕到白聖你的臣民說你去了天界,要半月後才回來。我又急匆匆的跑回來,等到百花會開幕,你還是不見。我都開始失落了,以為這又隻是一個錯過。但是,在人山人海中,突然你出現了。說來多麽神奇,你站在哪兒,我看到的,隻有你我。”

“西階……”篁染很難受,她害怕再聽下去。

“聽我說完。”西階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接下來的話,他的語氣急促而緊張,帶著哀求,“篁染,請聽我說完。”

篁染終於正過頭看他。

西階繼續說:“同你在一起的這五天,我快樂,幸福,開心,同時煎熬,難受,失落……你在身邊的時候,我覺得連呼吸的時間都是強占。看不見你時,除了瘋了一樣的想你,我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麽。而你似乎永遠都是快樂的,掛著笑,偶爾會捉弄人,會撒嬌。但又有很多時候神思遼遠,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孤獨,莫落。很多時候我都想去擁抱你,但你拒絕打擾。”

有東西割在喉嚨,篁染眼眶擠滿了飽滿的**,她瞪著眼睛,不敢眨。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在排斥我。很多次你垂下頭,不說話,我就知道你不開心。那個時候,我會很緊張,想著下次要做到更好。今天你明明看到的是我,你卻抵觸著。是我哪兒不好,還是你已經有喜歡的人?”

西階望著她,篁染含著眼淚痛苦的搖著頭。

一滴淚水劃過臉頰,西階緩緩的伸手,輕輕的擦拭著,他皺著眉頭:“我並不想把你惹哭,看著你哭,我的心被刀割一樣。”

篁染一下子扒開他的手,然後撲到他身上抱著他的脖子。

西階緩緩抬起手環上她的腰,“無論什麽原因,我都會等你,等你長大。我會變得更好,更強大,去保護你。”他用臉頰去磨拭她的鬢角,聲音低沉而深情:“我愛你!”然後緊緊的,緊緊的抱著她。

篁染靠著他的肩膀,悲傷的,用力的,孩子一樣哇哇大哭了起來。那樣子的清脆,委屈。

西階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乖乖的,不哭啊!不哭。”

這是她聽過的最美的話,這是她遇到的最好的在乎。

篁染閉著眼睛,突然,眉頭痛苦的皺了一下。

她的兩隻手在西階的頸後扣在一起,結出三個古老而繁複的印伽。

西階感覺到她全身劇烈的顫抖著,他在他耳邊問:“明明我抱著你,你為什麽還在顫抖呢?”

“因為是你抱著我,我害怕!”她混合著哭腔說道。

“害怕什麽?”

“害怕你說你愛我!”

“真對不起。不過,現在開始,我會給你空間。會等你接納我。”

“西階,我的心這麽肮髒,跟本不配你的喜歡。”

西階剛剛還溫柔寵溺的眼睛,突然空洞起來,像沒有靈魂的

木偶。

她睜開眼睛,眼中悲傷翻湧,輕輕的,輕輕的開口,“忘了我!”

劇烈而妖異的風突然從外殿刮了進來,一陣白蓮的冷香席卷著篁染淩亂的頭發。

篁染沒有動,依舊貪戀著這最後的溫暖。但就算被擁抱著,身體卻寒冷起來。

偏頭望著走進來的,迷幻優雅的瓔卿,從西階懷抱裏直起身來。西階起身,像一個傀儡一樣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從一身黑衣的瓔卿旁邊擦肩而過。

瓔卿有些疑惑的看著麵容蒼白的她:“你對他做了什麽?”

她茫然的看著走出去的西階,眼淚還在持續的往下落,瓔卿就那麽看著篁染哭,她猜不到篁染是怎麽回事,但在她心中一直冷靜冷漠的篁染當著她哭成這個樣子,她倒是有點兒怪異起來。她在想要不要過去給她一張手帕!

過了一會兒,篁染用袖子擦幹淚水,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看起來悲傷又陰冷,她站起來:“你進來幹什麽?”

瓔卿看著她的樣子,覺得自己怎麽會想著給她遞一根手帕,篁染這樣失控的景象,對自己來說多危險啊!應該跑快一點的。覺得現在還是不惹她的好,乖乖的回答:“哦……看見長生沒有?他不見了。”

篁染冷冷掃視著她,“你找長生,這麽急促的闖我的宮殿來幹什麽?”

瓔卿溫厚的笑笑:“抱歉,煩擾了。”說完轉身準備走,突然恍眼看到篁染雙手扣起一個複雜的印伽,她的瞳孔瞬間聚縮,“你要做什麽?”但隨即驚恐的表情突然木然下來,瞳孔渙散放大。

篁染沒有什麽表情的開口:“你闖進來幹什麽?”

“長生說要送你禮物,我怕他會傷害你?”

“傷害我?你為什麽會怕他傷害我?”篁染冷笑。

“因為你的對手隻能是我!”

篁染看著她空洞的眼睛,沒有繼續追問,“忘記西階喜歡我的事情。現在出去!”

瓔卿就如西階一樣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在門口突然碰到羽倫,同樣的,篁染對她用了引魂。羽倫感覺剛才有些莫名其妙,她看著篁染淩亂的頭發,走過去:“你怎麽了?”

篁染搖搖頭,虛弱的樣子:“羽倫,幫我再梳一下頭吧!”這個樣子像是依賴。

羽倫有些擔心的點點頭,“好!”然後拉著篁染的手讓她坐在銅鏡前,輕柔而細心的解開她的發,篁染盯這鏡子裏的自己,突然冷笑了一聲。

羽倫嚇了一跳,停住手中的活,“篁染,你沒事吧?”

篁染閉著眼睛,從鼻子裏麵發出低沉的聲音:“沒事!”

羽倫繼續梳著,過了一會兒想起什麽:“有幾個仙人求加倫血薔薇,你看怎麽辦?”

“你想怎麽辦?”

“我覺得,你可以送給西階鳳王。”她手頓了頓,突然疑惑起來,“不過我突然忘了,為什麽要給西階鳳王。”

篁染緩緩睜開眼睛,“還是帶回白聖吧?給別人,也養不活。”她突然又痛苦的皺了一下眉頭,轉瞬即逝。

羽倫點點頭。然後插上最後一根血玉的簪子,“好了!”

篁染看看鏡子,“謝謝你,羽倫!”

然後起身,羽倫突然道:“帝皇,你說的回白聖就將我和父帝放了,這話當真?”

篁染看著她,難得她這樣溫和乖巧,點點頭。

“我想知道為什麽。”

篁染麵無表情,思量了半晌,左邊的嘴角輕輕的向上勾著:“因為我高興!”

羽倫的臉瞬間冰寒起來,篁染看著她被羞辱的表情突然開心的笑起來,然後優雅的緩慢的走了出去。

她走到三十三天,用引魂控製侍衛,然後走進去。

遠處圍著三百仙兵正賣力拉著巨大的仙靈台,仲俊浮在半空中指揮著,旁邊的一個石台上,冰祝,君酌,天幸圍著一方桌子在煮茶。

她想了一下,扣起手指,三十三天的一切都停止下來。

仲俊的衣服停止飛揚,冰祝的茶飄出的熱氣也凝固在空中。她飛到仲俊旁邊,對仲俊用引魂,“忘記西階喜歡我這件事。”

然後有飛到石台上,對著天幸仲俊用了同樣術法,對著冰祝時,她小心翼翼,冰祝的力量實在太強大,她有些勉強。

做完這一切,她就無影的消失了。一切又恢複正常。

三百天兵繼續拉著黑色的仙靈台,仲俊揮斥方遒。冰祝用術法加了一點火,君酌還在逗著天幸,天幸依舊在開心的笑。

篁染又飄到銀河花會,大規模的用引魂術,讓所有人都忘記西階和她的事情。

天界的每一重天似乎都可以看到那個冷漠決絕的女子,似乎還忘記了什麽。他們在講起這幾天的趣事時,講到鳳族西階王和白聖帝皇總是突然就忘了接下來該說什麽。

疑惑的搖搖頭,卻並不在意,繼續下一個話題,下一杯酒。

西階,就算你喜歡我,我也不該用你的命去換我的一個偏執奢望。

現在,你的劫結束了。

而我,終於幹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