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官府

蘇府門口已經打做一團了,王青海帶來的幾十個兵丁如巍峨的山嶽般將周圍圍的水泄不通,對眼前打成一團的場麵視而不見,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也不管王舅爺是否挨了打,站的直直的目不斜視,如雕塑一般,可隻要有人試圖往前伸脖子,他們腰間的長刀‘唰’的一聲就亮出來,嚇得沒有人再敢暨越。

王青海早年在軍營當過文書,因為戰功升的官,又因打仗時傷了腰所以才退了伍,任了個五品的禮部侍郎,身手雖不算頂好,但打個多年來養尊處優的蘇譽還是毫無壓力。

蘇大老爺好不容易從王舅爺的鐵拳下鑽出個空子,躲在幾個家仆背後伸長脖子喊道:“還有沒有王法了!身為朝廷命官對下官大打出手,我要告你!”說完又不解氣,指著圍了蘇府的兵丁接著吼道:“你私調兵馬,我要去兵部彈劾你!”

張氏見蘇譽逃了出來,狠勁的掙紮了幾下幾步撲到他身邊,嚶嚶哭泣起來,悲戚道:“老爺老爺,妾身可不要活了,妾身的臉麵都丟光了,告他!告他!私闖民宅,毆打官員,一定要告他!”

張氏隻覺得身上臉上無一處不疼,可再大的疼痛都被鋪天蓋地的羞恥所掩蓋,她惡狠狠的瞪著王青海,恨不能將他破皮拆骨。

王青海眼看打不上,站在原地冷笑一聲,“告!我就怕你不告,我今天就在這兒等著你告,你今兒要是不告我你就是我養的。”

人群爆發出一陣竊竊的笑聲。

“哈哈哈哈……蘇大老爺,您快去告吧,人家等著呢。”人群裏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話音未落惹的眾人哄然大笑。

蘇大老爺麵紅耳赤,眼前發暈,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麽丟人過。

都是蘇芸那個臭丫頭惹的禍!

都怪她!要不是她他今天就不會如此丟人!

眼神惡狠狠的掃視了一圈,在最外層找到了閑閑垂首站立的蘇芸,她溫婉的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蘇大老爺的怒火‘噌’的一聲就冒了上來。

“不孝女!不孝女!我要把你送進家庵去!”蘇譽紅著眼指著蘇芸怒吼。

聞言,蘇芸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恭敬的上前兩步,恭順道:“不知父親為何要將我送進家庵?我如何不孝?”

張氏低垂的眼裏劃過一絲笑意,能將這瘟神送去家庵,今兒這臉也不算白丟。

蘇譽隻當蘇芸是怕了,心中更加肆無忌憚,指著她鼻子罵道:“你指使外人毆打老父,不孝不悌,送去家庵都是輕的!”

蘇芸抬眼看著蘇譽,搖搖頭,道:“我從不曾指使任何人毆打父親。舅舅是長輩,女兒不敢擔這指使之名,您也是長輩,長輩之間的決定,女兒隻有聽從,不敢反駁,正如那日您和母親告訴我,將我的嫁妝拿給三妹,我也隻能聽從,不敢有半句頂撞,敢問父親,母親,是也不是?所以,這不孝之名,女兒不敢擔。”

蘇芸聲音清澈,不急不緩,一字一句

,條條在理,讓人挑不出錯來。

張氏和蘇大老爺的臉色俱是一白,張了張嘴想要怒斥,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說的沒錯,那日他們好言相勸,甚至沒有費什麽口舌,她就恭順的順從了,沒有辯駁,沒有反抗,而是安靜的接受了他們的安排。

因為他們是長輩,所以她不能反抗,就像今天一樣,都是長輩之間的事,關她一個小輩什麽事?長輩之間的事自然是長輩之間解決。

蘇大老爺頭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從不被他所喜的長女,略顯稚嫩的臉龐,溫婉安靜的神情,有一種不符合她年紀的沉靜暮氣,似乎世上再沒有什麽事能讓她有激動。

青天白日下,蘇大老爺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正午,太陽已升至半空,明媚耀眼。人群之外一棵大槐樹下,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安靜的停著,馬車旁站著一個布衣小廝,神情恭敬,五官幹淨。

“青鬆,你見過這等女子嗎?”馬車裏忽然傳出一聲淡薄悅耳的男聲。

小廝聞言朝人群裏瞅了一眼,道:“沒有,這小娘子恁的薄情。”

“哦?怎麽個薄情法?”馬車裏的男子低笑好奇的問道。

小廝慢吞吞的皺眉道:“您看她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挨打眉頭都不帶動一下,怎麽不薄情?退一萬步說,王侍郎今兒可是來給她撐腰的,她不管她父親也就罷了,連見王侍郎被打了都沒什麽表情,可不就是薄情嗎。”

馬車裏靜默了一陣,男子悅耳醇厚的嗓音揚起,“也許吧。”停了一下,又道:“我們走吧。”

“是。”

小廝領了吩咐正要駕車離開,隻見人群中又是一片吵嚷,定睛一看,不由瞪圓了眼睛。

馬車裏的男子問道:“怎麽了?”

小廝指著人群中站在最前麵的春末,驚訝的眼珠子都瞪圓了,失聲道:“公子,那小娘子竟叫她的婢女把官差給叫來了!”

半晌,馬車裏沒一點聲響,小廝正拿不準到底是走還是不走,男子的輕笑聲就傳來,“有意思,有意思,從沒碰到過如此有意思的小娘子,看來這兵借的值,且看看這小娘子到底要幹什麽?左右今日閑來無事。”

公子,王爺還等著您調查清楚回去複命呢!怎麽無事,怎麽無事,您很忙的好不好!青鬆暗自腹誹,可他的呐喊也隻敢悄悄的在心裏進行,不敢有半分違抗。

公子可是最討厭別人反駁他的決定了,公子可是最喜怒無常了,得罪了公子的人,下場會很慘的!

想到公子的種種手段,青鬆打了個寒顫,垂首不敢多言,在心裏替那蘇家大小姐默哀。得了這尊閻王的注意,他都不知道是該感歎她好運還是倒黴了。

而與此同時,覺得自己真真是沒燒高香倒黴的喝涼水都塞牙的榕城縣知縣正坐在縣衙大堂的椅子上,頭頂明鏡高懸四個大字方正不阿,他愁得肚子都疼了,望著堂下站著的四個人大眼瞪小

眼。

“侍郎大人,蘇老爺,您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都是一家親戚,有什麽說不開的非要鬧到公堂上來?”他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勸解兩人。

方才衙役恭敬的又不情願的簇擁著幾個人到了縣衙,又叫人急急將他叫了來,路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說了一遍,他一聽是京城來的禮部侍郎王大人和馬上就要跟禮部侍郎劉大人結親的蘇家大老爺打起來的案子,差點沒一口氣沒緩上來暈過去。

怎麽這麽倒黴的事就讓他都給遇到了,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還是個外放官,跟人家五品的侍郎,還是經常在皇帝眼前晃悠的京官可怎麽比喲,讓他來判這案子,他可怎麽判好?判誰贏都勢必被另一個嫉恨。

思及此處,知縣大人都恨不能昏過去算了。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誰,已是他蘇家的人,我王家本不該再插手。可此次之事,說來我都覺得丟臉,但卻是不能不管,大燕律法都有規定,女方的嫁妝歸女方自己所有,與婆家毫無幹係,有兒女的留給兒女所有,沒有兒女的,女方百年之後嫁妝也是要由娘家拉回去,蘇譽強占亡妻嫁妝,此事為天下人所不恥,我王家必要討回公道!”王侍郎怎麽的也當了這麽多年的禮部侍郎,場合上該有的禮儀半點不缺,可該強硬的地方也是絲毫不退。

“若是此事讓知縣你覺得為難也罷,我這就上書一封,請州官來判吧。”王侍郎句句在理,絲毫沒有仗著京官官身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反而很是通情達理,倒是讓知縣多了不少好感。

聽了這話,周知縣提著的膽子才稍稍放下來,隻要不為難他就好,管他上書給誰呢。

“王侍郎說的在理,既然您已有決斷,那下官也就不強留你們了,今日之事就是一場誤會罷了。”周知縣說道,正要散堂,王侍郎一抬手。

“慢著,知縣大人,話雖如此,可是今日我們畢竟打了人,不伏法不足以服眾,您還是先將我們關起來吧,待到知州大人來了再判。”王侍郎神情懇切,絲毫不見半分說笑,他似乎是說真的!

他沒開玩笑,他是認真的!周至縣眼前發黑,張張嘴卻喉嚨發幹,不知道要怎麽勸。

這哪裏是要自請入牢啊,這分明是要把事情鬧大!鬧的人盡皆知,鬧的知州大人不得不理會,鬧的滿榕城的人都知道!

“荒唐!你們要發瘋自去發瘋,恕不奉陪,周知縣,告辭!”蘇大老爺看不出來王侍郎這是鬧的哪一出,可心裏卻隱隱覺得不安,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回家去找劉侍郎商量看怎麽辦,他哪裏能在這裏耽擱。

此時,一旁的師爺忽然湊到周知縣耳邊,嘰裏咕嚕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又悄悄的自袖口中拿了一塊質地上乘,上刻九爪金龍的玉佩亮了一下,周知縣臉色一變,眉眼閃過一絲驚詫,驚堂木就拍下:“來人,把蘇譽和王青海押入大牢!念在蘇張氏與蘇大小姐一介女流,自回家去,三日後升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