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鑄經脈
我是被一個熟悉的聲音驚醒的。
“你怎麽又來了？”
睜開眼依舊是黑茫茫的一片，體內空空蕩蕩，什麽都感覺不到。這種虛無漂蕩無所依的感覺，這個冷漠又熟悉的聲音。我苦笑一聲打招呼說：“噢，烏先生，好久不見，我又來了。至於為什麽……我想大概是我又死了。”
一雙手忽然伸來按住了我的頭，將我的頭壓向一個溫暖的所在。“想哭就哭，沒關係，我笑得小聲一點。”
這世上大約隻有神族這種存在傳說裏的人才能觸碰一個死魂了，我忍著不想哭，但是根本忍不住。
“我……”我抓著烏先生的衣襟哽咽著說，“師尊為什麽不來啊？師尊你為什麽不來救我？我真的被人傷得很重，真的很痛啊……師尊……”
原本隻是輕輕按在我頭上的手忽然用力，無言的一聲低歎，那雙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安慰著。無聲的安微卻是最能勾起所有的悲苦，我忍不住在烏先生懷裏放聲大哭。
哭師尊為什麽不來，哭自己沒本事，更是哭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我以為的世上唯一的依靠，並不能無時無刻保護著我，我以為自己在師尊心中足夠重要，卻忘了師尊是無情無欲的上仙，不染凡塵，愛恨情仇對師尊來說不過是腳底的雲煙，師尊根本就不在乎的！我怎麽那麽蠢，這世上本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將我視為唯一的珍寶，經曆了矩飛光的事，為什麽我還不明白……唯一能保護、珍惜我的，隻有我自己而已！
“我說，你哭夠了沒有？”不知過了多久，烏先生頗有些無奈地說，“再這麽哭下去……”
“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我抓著他的衣襟狠狠地擤了一下鼻子，其實魂魄根本就沒有眼淚。“我很難過你知道嗎？”
“你為什麽難過啊？你又沒死。”
“因為我以為很愛我很疼我很重視我的師尊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視我，因為……咦！”我猛地反應過來，“你說什麽？我沒死？”
“嗯。”
“我沒死怎麽會進入這個幻境？”
“我不知，但你乃是魂魄離身，魂魄中並無死氣。”烏先生說，“你來之前，經曆了什麽？”
“不能吧？”我回憶說，“我被一個下仙修為的人打了兩掌，內髒已經嚴重受傷。又被鎖靈環穿透了琵琶骨，鎖靈環上海加上三昧真火。然後被丟進化血池裏，泡了三天兩夜。最後三昧真火增加了力道，將我的經脈與丹田都燒毀了。”
“嗯……”烏先生沉吟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感覺出他無聲而冰冷的憤怒來。我裝作無所謂的語氣說：“你造的身體你自己也清楚吧，我本來就經脈盡毀，現在又被三昧真火焚燒，怎麽可能還活著？”
“若是三昧真火，你卻不會無救。”
“嗯？”我不明白。
烏先生解釋說：“當初給你製造身體，我找不到材料，順手取了一縷飄蕩的劍氣凝結而成。劍氣屬金，金遇火則融化，這是不錯。但融化的金屬經過錘煉，卻能冶鑄出更優良的武器，這道理你可明白？”
我點頭：“冶煉鍛造的道理我明白，但這跟我能不能活有什麽關係？”
烏先生說：“你的身體是用劍氣凝結成的，經脈與丹田自然也屬金。當日我便想先將你的身體鍛造純粹了再將你送出去，可惜臨時有事，我必須離開虛無之境。如今你的經脈與丹田被三昧真火焚燒融化，卻恰好應了金屬冶煉的契機。隻要你的魂魄回到身體中，趁體內經脈與丹田尚未再度凝結時強行運轉透骨生香，便可將你的經脈與丹田重鑄，而且重鑄之後的經脈與丹田將更穩固，更純粹，更接近先天之質。”
先天之質是修士中最上乘的資質，與道化陰陽一般能吸收天地之氣，據說修煉到高深境界能以掌引陰陽、劍擊乾坤，十分的威武霸氣
。
“先天之質就算了，我沒有這麽貪心。”我說，“隻要能活著就好，我兒子還在等著我呢，萬一他知道我差點又死了一次，豈不是要造成心理陰影？”
“你……”烏先生被我的話噎了一下，無奈道。“真不知該說你樂觀豁達，還是沒心沒肺。”
“沒心沒肺不好嘛？”我笑著說，“太過重情，太過相信別人，將自己的喜怒都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上，才會動不動就受傷。烏先生，我已經不想再傷心了，所以還是豁達的好。”
“依你方才的話，你在恨你師尊？”
“沒有。”我趕緊澄清，“沒什麽好恨的，事情是我自己惹出來的，我就該自己承擔後果。是我不該認為無論何時何地何事師尊都會來救我，可是師尊根本就沒有義務來救我啊。我現在知道了，期望過高當然失望太深，沒有期望，將希望都我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烏先生評價：“你不信世人。”
“不。”我說，“我也希望世上有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何事何人，都能挺我到底，保護我到底，為我不顧一切。但是想想，我有什麽權利要求別人這樣對我？這次受傷隻是讓我更清楚，這種人永遠不會出現而已，可笑我竟以為師尊是這樣的人……”
“你……”烏先生欲言又止，最終說道：“你的目光不必隻放在你師尊身上，世上還有許許多多人。”
這話說得含蓄，我心中卻咯噔一下，忙笑著岔開話題說：“這個隨緣啦，哎！算了，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不教我怎麽把我自己弄好嗎？再等會兒我的身體都涼了，你就又要幫我做一個身體了。”
烏先生仿佛想教訓我，我聽他沉默心裏就打顫，烏先生啊烏先生，你可千萬別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啊。我忐忑好一會兒，好在烏先生最終仍隻是說：“你聽好了……”
他開始傳授我方法，有些複雜，我用心將烏先生所說的話一一記下。將恢複經脈的方法說完之後，烏先生又說：“經脈修複之時會非常疼痛，你需盡力忍耐。往後若是在遇到傷你經脈之人，便找一個擅長火係法術，擁有熾熱仙氣之人將你的經脈稍作融化，便可重鑄。”
“喂，你別咒我好吧？”我故意生氣地說，“我以後就修生養性，好好地撫養阿南，再也不要惹事，再也不跟人打架了，再也不要離開青曦頂。”
“世事難料。”烏先生說，“並非你不願，便可不為。謝窈窕，我要你謹記一件事。”
我的思緒還沉浸在記誦重鑄經脈的方法裏，隨口問道：“什麽？”
“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會死，隻要我還存在於天地，你便絕不會死。若是無懼傷痛，那麽，你想做的，盡管去做，想得到的，盡管去爭取，無需猶豫，無須懼怕。”
我的心髒猛地收縮，感覺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不痛，但是砰砰砰地跳得厲害。這不行，這不行，我是修仙之人，要清心寡欲的，阿彌陀佛，無量壽佛，觀音慈悲……我在心裏默念佛號一百遍，努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嗯，我知道了，但我這個人臉皮不夠厚啦。已經受了你兩次救命之恩，真的不好意思再來一次了，嗯，我的兩次加上阿南的一次，我已經欠你三條命了。烏先生，將來你若是有任何差遣，我謝窈窕就算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會幫你做到的。”
“我要你粉身碎骨做什麽？”烏先生淡淡道，“你哪次來見我是有骨頭與身體的？”
呃……好像也是，但是……喂！不帶這樣損我的！我怒了一下，擔心和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
“好了，記住我說的話。”烏先生說，“去吧，什麽都別怕。”
“呃……等……”我想說等一下，我還想問問他為什麽給阿南取名思南，但我還來不及說，一道氣息便將我擊暈了。等我在醒來，腦子裏除了
一個痛字差點什麽都不記得了。
烏先生沒有騙我，我回來了，我還在化血池裏，肩上的琵琶骨仍然被鎖靈環穿透，鎖靈環裏仍然有強烈的三昧真火，熾熱的炎氣仍然在焚燒著我的丹田和經脈。但正如烏先生所說，我的經脈與丹田雖然融化了，但是並沒有消失，我也沒有死。
我忍住經脈被焚燒的痛楚，勉強將自己身上的最後一絲千目蓮花香調運出來。千目蓮花香清冽的氣息在我的丹田裏緩緩流動，我默運透骨生香的心法，將千目蓮花香一圈一圈地在我的丹田裏遊走。慢慢地，清冷的千目蓮花香將丹田裏的炎氣驅散了，我的丹田竟然就如遇冷的鐵水一般，慢慢地從融化狀態變成了凝固的狀態。
一個時辰之後，我被三昧真火燒毀的丹田竟然重新出現在我體內。不僅如此，我發現我丹田的空間更大了，裏頭對千目蓮花香的儲存與使用也更加暢通無阻，更加純淨。
接下來就是我的經脈。
丹田存在就好辦了，何況我剛剛發現千目蓮花香的清冽氣息與烏先生教我的方法融合在一起，區區的三昧真火簡直不算什麽。我從丹田開始，先抽出一縷千目蓮花香運行一條經脈，從丹田開始重新凝結經脈。
伴隨著我一條條被融化的經脈重新冶鑄成功，我體內的三昧真火炎氣也漸漸被逼了出來。一天一夜之後，我終於將體內所有經脈都重新冶鑄成功。在冶鑄成功的同時，我驚喜地發現，我原本殘破不堪的經脈此刻竟然已經完好無損。我的修為，仿佛回到了四百年前離開青曦頂的金仙等級。
真的嗎？這麽個因禍得福，驚喜真是來得太突然！我壓製住心頭的激動，運起透骨生香，閉目猛地一震仙力。隻聽一聲清脆的聲響，穿透的琵琶骨的鎖靈環瞬間飛出。就在此時，透骨生香的恢複也再次讓我清晰地感覺出了周圍的環境。
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蓮華門，但化血池在一夜千悲的深處，一夜千悲之外又有蓮華門的弟子重重把守，我要怎麽衝出去重圍？就算是四百年前我處在修為的頂峰，手中青霜劍鋒利無比，要一個人對陣整個蓮華門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更何況現在。
烏先生教我的方法能修補我的經脈與丹田，卻不能治療我肩上被穿透的琵琶骨。如今我雖然修為已經恢複，但雙手算是廢了。不能使用雙手，手中沒有武器……我的骨劍早就被臨昭那三個老道士收去了。更重要的是……
我身軀微動，震動仙氣將捆綁住我的鐵鏈給震碎，雙臂從懸綁的狀態中解脫落下，手心正好擦在我的身側。
果然……我感覺著自己手上的觸感，不禁一陣苦笑。
化血池的腐蝕作用不可小覷，而我在修複經脈的時候將體內三昧真火的炎氣逼出，不僅將自己治好了，也將我那可憐的衣衫全都燒毀了。
說得明白一點，那就是我現在是赤身**的。化血池附近除了刑具就是刀槍，一點遮蔽的東西都沒有，我要怎麽把自己遮住出去呢？
我站在化血池裏很認真地衡量，我是要繼續呆著化血池裏給化血水侵泡我的傷口，將我的血氣吸幹的同時將我的身子遮住。還是先從化血池裏爬出來，免得自己血氣流失？但是爬出化血池，的話，我就整個暴露在外頭了，萬一有人進來……
啊啊啊……我剛剛真是一語成讖啊，我真的不夠厚臉皮啊！
不不不，一定要早做決定，而且是保存體力要緊。血氣喪失就會身體虛弱，我還要跟蓮華門的道士們打架，千萬不能流失太多體力，否則的話經脈修複了也是白費，搞不好剛分別又要去劍烏先生。
人不要臉才能天下無敵啊！我咬牙強迫自己下定決心，正要從化血池裏跳出來，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傳來，整個化血池附近地動山搖。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就這麽給震沒了。
“窈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