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

一腳將那人踢入水澤,他踉蹌著跪在雲卿跟前,伸手想去摸她的臉,可是他看著自己滿手的血,驀地慘然一笑。

樞念曲著身子,一點點將她摟在懷裏,跌撞著起身。

擔心周圍還有刺客隱匿,他不敢在這裏多做停留,早前便查到有人想要雲卿的命,在宮裏不好下手,就隻好轉到宮外來做,那樣狠絕的手法,如果那鐵針刺在她身上,該有多麽的痛。

荒郊之地,本就沒有什麽人煙,如今陰風一吹,連那叫的啾啾響的鳥也沒了蹤影。

小心的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他胡亂的將傷口包紮了番,雖然身體裏的內髒像是全都移了位的難受,讓他卻隻是緊咬著牙,總覺得,這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像以前那樣,忍一忍,就過去了!

雲卿的身上全都是水澤底的淤泥,他漲紅著臉,費力為她脫去了髒黑的衣袍,不知是失血嚴重,傷及了肺腑讓他感覺力量在流失,還是……終於能夠這樣輕易的觸碰到了那個人。

顫抖著手替她將身體一一清洗幹淨,將自己的外袍上的血洗淨烘了幹,裹著她的身子,將她抱在懷裏坐到了篝火旁,近旁雖被他升起了篝火,她卻還是冷的一個勁的抱起了胳膊。靜夜裏不時響起她牙齒的磕碰聲。

“母妃……求求你……我很冷,雲卿知錯了,求求你……”

到半夜時,樞念是被她輕細的啜泣聲驚醒的,不知何時,他已經抵不住身體的虛弱,沉沉昏了過去。

摸索著將她的臉貼向自己的心口,他喃喃的抱著她說著話,“我就在你身邊,為什麽寧願自己躲著偷偷哭,都不肯跟我說……”

那個時候,葉倚琛和雲蓮回來,那一晚,他就躲在她的窗下,聽著她裏麵的動靜聽了一夜。她隻是吹熄了燭火靜靜的站在窗前站了一晚上,他卻在窗下,無聲的睜大了眼,瞪了那滿天星鬥整整一晚。

“我知道你嫌我小,可年紀小難道就不可以……愛你?”麵上滲出抹苦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感覺那個身體在向自己遠離,心內從未有過的恐慌和害怕洶湧著而來,他慌的一下子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將她死死的擁緊,兩條手臂箍著她,越來越緊。

左胸似乎有什麽潺潺流出,他卻像是沒有察覺般,眼前像罩了一大片的迷霧,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看不透。

“你身邊有那麽多的人,杜廉偷偷戀著你,柳昱光明正大的在你身邊……表哥那麽默默的守候你,你與太子……相濡以沫……還有那個葉倚琛……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他的雙目赤紅,眼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消逝,漸漸轉作黯淡,“我也想將我的紅線,和紀雲卿的綁在一起,隻有樞念和雲卿,可是……那裏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

男人微微低下了頭,臉上浮起羞澀而又蒼白的笑容,“幸好你是睡著的,否則……”他輕輕歎了聲,眼裏的痛苦,愧疚,傷心,孤獨和自卑不斷翻湧,“那些人,不可以!”

他顧自低低笑出聲,從來漆黑含著溫柔的眸子卻已黯淡的像是古鏡般,隻能慢慢映照出一個人的臉,怔怔的睜大了眼望他。

“其實柳昱的那封信,是我讓他派人送的,你回棲梧那天,看到的那個人,是我!”他劇烈的笑著,牽動著傷口的血一滴滴砸落,滴在她的臉上,她卻忘了擦,整個人僵在那裏,根本不敢發出絲毫的響動。

心內思緒翻滾,委屈,心疼……

“樞念的長命鎖,隻有雲卿有,別的人,怎麽配!”他伸手想去觸碰她

的臉,卻堪堪摸了個空,臉上閃過焦灼的神色,他慌亂的喚著她的名字,直到手臂一緊,確定懷裏的人還在時,他才重又安靜下來。

“還冷嗎?”他溫柔的朝著一個方向,似乎想伸手去觸摸,到最後卻還是顫縮著收了回來,“我知道你嫌我髒,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雲卿心中一酸,臉上一時涼,一時溫熱,她輕輕的張了張嘴,苦鹹的和腥甜的滋味便在嘴裏蔓延,她想要去摸他的臉,想將他滿臉的淚水抹幹淨,卻一下子摸到滿手的血。

殷紅的,像是一小簇火苗,在她手上一點點燃燒。

“樞……念……”

他卻忽然笑了起來,笑的太過,眼角都流出淚來。

“我是不是在癡心妄想,是不是!”他的聲音徒然尖利起來,看不到聽不見,卻更讓他心內惶恐不安,“你喜歡安靜,我便盡量在你麵前變得乖巧,可莫桑那麽胡鬧你卻還是那麽喜歡?那我做的那些,算什麽,到底算什麽?你心裏藏了好多,連衣,雲蓮,葉倚琛……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你自己,輪到我簫樞念……”

他眼中的怨和慌像是兩把插在她心口的刀,扯痛的她一陣陣的抽痛。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哭叫著想讓他停下,“好多血,樞念,流了好多血……”

樞念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卻依稀像是聽到她喊冷。

用力的將她貼在自己的心口,他柔聲的道,“母妃說,這裏最暖了,不要怕,有我呢,馬上就不冷了,不冷了……”

雲卿想去拍他的臉,手碰到他心口的地方,才發覺那裏已經失卻了原先的暖意,慢慢變涼。

“樞念!”她驚慌起來,想從他懷裏起身,可那個人早已嘴角含笑又昏死過去,手卻箍著,怎麽也掙不開,“樞念,放手,放手啊!”她哭喊著求他,那人卻依舊含著溫柔的笑意,卻再也睜不開雙眼。

死命的掰開他的手指,劇烈的扯動下,他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流下血來,她慌亂的不住的用手去擦,卻隻能感覺手上匯聚的血已經越來越多。

拚命的想在腦海中記起有什麽藥草是能止血的,她顧不住這裏的陌生,鑽進了荒野,急火的找起能止血的藥草。

所幸這裏雖隻是荒郊,但有些隨處可見的藥草這裏卻還是有些蹤影。

小心翼翼的將那藥草嚼爛,她用手撕開被他隨便包紮的布料,看著那一個生生在他胸前劃開的一個小孔,心頓時像被撕開的痛,顫抖著將藥抹在傷口上,她不明白是誰要她的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更加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可是,有人要殺她,他在這裏,隻能是他救的她。

仿佛又想起那個在九曲巷裏,男人笑著溫柔的握緊了她的手,無論她在哪裏,他都會在身邊,都能帶她出去。

明白他這個樣子,隻能盡快找到大夫。

費力的想要撐著他走,可樞念雖然身體還是這麽瘦削,可份量卻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那樣輕。

跌撞著背起他,循著那條有著車軸的印記拚力的趕著。

陽光漸熾,背上樞念的身體卻更熱,害怕他會因此發燒,她心中越發焦急,一個不穩,兩個人砰然倒地。

她吃力的起身去看他的情況,摸他的額頭卻發覺他果真是燒了起來,咬緊了牙想將他繼續背著,身後卻傳來一陣馬蹄聲,閑閑的踩踏在地。

她驚喜的回頭,卻見一頭漆黑的馬駒甩著馬尾,馬嘴裏不時的

噴出熱氣,往她背上的樞念拱去。

小心翼翼的將他搬上馬,她也跟著一躍而上,所幸她那個時候也陪著葉倚琛練過騎射,這個時候才不會什麽都做不了。

‘駕……’狠狠的一夾馬肚子,那馬卻像是能感知般,嘶叫了聲,飛快的奔起來。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醫館,那大夫卻拚命把他們往外趕。

“這麽多血,別不是什麽朝廷要犯吧?走走走,我這裏可不想惹事……”

“求求你,救救他!”

那人淫褻的眼在她身上轉了轉,驀地眼一亮,“我看你長的還不錯,要不陪我睡一晚,呃……”

“你到底救不救?”拚了命似的舉起了他放在案上的硯台,那大夫被她嚇的忍不住縮進了桌底,哆嗦著道,“不是我不想救,他,他沒命了,辦後事吧,辦後事……”

“庸醫,我殺了你!”雲卿被氣的將硯台狠狠一砸,那人趕忙躲開,卻還是被硯台砸中了腿,痛的他直叫喚。

雲卿重又帶著樞念,看到有醫廬的,便進去,隻每一次都失望,眼見樞念實在是撐不得了,她一咬牙,雖然趕回宮還有些困難,卻是唯一的方法。

馬上的顛簸讓人有些清醒過來,耳邊有個溫柔的聲音一遍遍的讓他堅持下去,他的手微微一動,五指之間,握著的,還有另一個人的手,他笑了笑,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說,安心的閉上了眼。

肌膚相觸的那個瞬間,有什麽被強行的灌進了嘴,他心口猛地一震,劇痛在四肢泛濫,他感到自己躺在有些熟悉的床上,有人那麽慌亂的握著他的手,他有些難耐的想要吐,頭一側,一張口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樞念,樞念你怎麽樣?”雲卿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臉,小安子焦灼的候在一旁,不住的扯著文太醫問著話,風璃想要衝過來卻早被連衣讓人堵著在了夜合院外。

文太醫擦著滿頭的大汗,有些疲累的笑了笑,羅太醫卻還是擰著眉查看樞念那胸前的傷口,那樣從後到前被這麽穿過,他隻看一眼,心就會那麽**幾下,真不知道他一個才十八的孩子,是怎麽忍的下來?

樞念大力的咳嗽著,緩緩張開了眼,視線有些模糊,片刻之後,又慢慢的轉作清晰。

一睜眼便看到一張滿是皺褶的老臉,他一驚,慌忙張嘴想要找雲卿。羅太醫訕訕笑著,有些尷尬。

雲卿坐在床邊,捏著他的手寬慰似的一緊,問羅太醫,“他怎麽樣?”

羅太醫輕歎了聲,“幸虧郡主用藥草將殿下的血止了,我和文太醫都用了藥,殿下隻要挨過這幾夜的燒,該是沒什麽大礙,隻是……”

雲卿的注意力全被他最後的隻是兩字引著,忍不住僵直了後背,急聲道,“要用什麽藥材盡管拿最好的!”

羅太醫點點頭,小心翼翼的道,“隻是殿下的這個傷,以後怕是不能輕易動氣。”

雲卿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最近幾日,殿下的傷口不能碰著水。”他這話卻是向小安子吩咐的,“最好讓他躺床上靜養,什麽都不要再做。”

小安子忙飛快的點頭,“還要絕對的安靜是不是?奴才記住了。”他在心裏恨恨的想,那個什麽風璃是不能留了,這次就算太後來說,也沒什麽用處了。

樞念一直緊張的握著她的手,她卻不看他,隻是對著羅太醫和文太醫細細詢問著要注意些什麽,樞念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黯然,張了張嘴,喉間卻像是著了火般幹澀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