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行刺

寒秋身體一僵,直到風璃笑著離開,他才氣的將桌上的杯盤全都掃落在地,阿達慌忙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誰說我還愛她,誰說的。”他哆嗦著手的從懷裏扯出那個錦袋,奮力的扔了出去,錦袋裏的貝殼碎末紛紛灑了出來,在秋閣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大王子……”阿達慌忙直起身,他跟在寒秋身邊日久,也清楚這個錦袋是他從斷了雙腿後便再不離身的東西,如今看到這樣,他心中不由的跟著怕了起來。

寒秋緊緊的閉了雙眼,將輪椅一劃,轉身便進了內室,“收拾幹淨,那個錦袋,拿去一並燒了。”

阿達怔了怔,許久才道,“是!”

棲梧城西,是一大片荒野和水澤,其間還有些零星漁村分布著。

一輛堆著枯柴的平板車在狹窄的道上駛著,駕車的老頭時不時對坐在後車尾上那個氣質高貴卻神情恍惚的女子,忍了很久,才終於將速度放慢了下來,“我說姑娘,你到底是要往哪裏去?我這都快走到頭了。”

“這裏……是哪?”雲卿回神,有些疑惑的望過去,這才發覺這周圍她一點都不熟悉。她隻是想要好好走走,散散心,路上這個老人家好心說要載她一程,卻不料她竟被載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來。

老人見她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撫額重重歎了聲,“我說姑娘,你不知道這是哪,為何我問你,你總讓我繼續駛下去,害的我連家門都沒入,把你往深處帶,你……哎……”

雲卿衝他抱歉的笑笑,見他將車停穩了,忙跳下車,“老人家,我就在這下吧,麻煩您了。”她想去摸錢袋,卻發覺她出來匆忙,竟是什麽都沒帶,隻有脖間的一個長命鎖,手緊了緊,眉間更是苦澀,她的手向頭上摸去,拔下了一支玉簪遞給老人。

老人慌忙擺擺手不肯要,“我也隻是順路帶你一程,這可不敢當,不敢當!”

雲卿卻一定要他收下,老人無法,隻好將那簪子珍而重之的包好,要走時,回頭對她深深看了眼,“我看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子,這個地方還是少待為妙,還有要小心水澤,盡量避開著走……”

“姑娘心裏似乎藏著什麽難以釋懷的事。”老人笑著捋捋胡須,“這個年紀煩惱的,也不過情愛,姑娘,值得你抓的,便拚命抓緊了,免得以後後悔,這世間,為情煩惱也不過是愛之深,責之切,恨入骨……”

車已粼粼遠去,雲卿站在原地,眉尖已輕輕蹙了起來。

先前葉倚琛和雲蓮的事,她也隻是淡漠的看著他們離開,可是這一次,那種痛讓她連自己都控製不了,雖然明白一個男人也有釋放欲望的時候,她也猜到樞念在青樓時,這樣的事必不會少,可心裏還是難受,不能接受……

她懵懵懂懂的往前走去,這裏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四周寂靜,荒無人煙。

隻那水澤裏,青草漂碧,水波柔軟,她一路下來,難得想停下來歇一會才走,隻是蹲在水澤邊,就著手捧起水來喝,那貼在脖子裏藏好的長命鎖也跟著掉了出來,那墜著樞念二字的銅鎖浸在水中,被陽光一照,折射而開的灼光讓她雙眼一痛,眼中流出淚來,她難受的閉緊了雙眼,卻錯過了那水中有個人影出現在她身

後。

那人對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一個陰沉沉的笑容,手卻飛快伸出,向她的肩推去。

左肩毫無征兆的一重,雲卿心頭大駭,驚的睜大了眼,隻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整個人已經往水澤那裏一頭栽倒。

被陽光灼痛的雙眼在瞬息間就讓一團沁涼的水包裹,那看起來很淺的水澤卻像是有吸力般,將她的身體一直往下拉扯。

“救……救我……”她驚惶的揮舞著雙手,想爬出那個水澤,想看清楚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命。

隻是,越掙紮身子便越往底下墜去,水澤底部的淤泥也被她不斷撲騰的雙腳翻攪著滾上來,那濕滑的泥一個勁往她小腿肚上貼,滑膩的像是蛇的觸感,在她身體上又啃又拉的,隻想將她拖下九幽地獄。

死亡,像是將力量寄予了那水澤,那‘咕嚕咕嚕’的水泡從淤泥底翻騰上來,隨之而來的,是撲鼻的腥臭味,有奇怪的聲音泛濫著來,嚶嚶嗡嗡的,分不清是什麽。

她的身體已經全數被淤泥圍裹,整個人都被黑暗吞噬,彌漫在身體四周的腥臭和那已經翻湧著在耳邊的巨大的聲響,粘嗒嗒的包圍著人的口鼻。

令人撕心裂肺,令人從心到身開始戰栗!

她還這麽年輕,還想好好活下去,為什麽!為什麽!

一波一蕩的水衝刷著她的身體,脖間的長命鎖似乎也欲墜向深處,“啊……不……”口中被灌進一大口水,那不知名的腥膻氣味直往四肢擴散,四周有隻看不見的手,就那麽在水間,翻手間,捏著的,便是她的一條命。

她想竭力反抗,但僵硬的手腳猶如木偶不聽使喚,根本使不出力氣。隻能無力翻騰著,慢慢沉下去,到最後,也隻剩下一隻高舉著的手,不肯放下。

卻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寸,往下墜落。

從沒有這麽絕望過,連老天都不肯給她機會,好好的愛人……然後,好好的,被人愛。

“駕,駕……”遙遠的地方,似乎還能聽到疾馳的馬蹄聲。

一人飛快的掠下馬,漆黑的眸中,焦灼,驚惶,擔憂,痛苦慢慢交織著,形成兩簇快要灼燒的火,他疾步往四處看去,柔聲的喚,“雲卿,雲卿你在哪裏?”

“雲卿……”聲音轉為嘶吼,明明說她是在這裏下車的,可是為什麽,看遍了,找遍了,卻沒有她的蹤影。

水澤已經安靜一如往昔,一片浮萍被風吹過,向著澤岸飄過來,那點綠芒夾雜著水的柔光,水底的渾濁,異樣的清晰,隻是每每撞在一處,都會飄散開來,卻在下一刻又固執的靠過來。

驀地,他的眼猛地一睜,隻刹那的功夫,心中撕痛,目呲欲裂。

那浮萍撞處,還露出那淡淡的白皙色,那是一個人的手,隻露出在水麵的三截手指,卻還在以那樣緩慢的速度,緩緩墜落,幾乎沒有絲毫的懷疑,他隻知道,那個人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手指疾動,將腰間纏帶飛射而出繞在水澤邊的樹上,他攀著那腰帶,人已飛掠而下,一手緊緊從水上而下,抓住了她的手,咬著牙,緊緊往上拉。

水底淤泥似撒了歡般想將人一同扯下,他拚盡了全力,手上的帶子掐的滲出血痕,隻是隨

著那人一身是泥的被他拉出水澤,再怎麽樣的痛都抵不過心酸和害怕。

“雲卿,雲卿……”他焦躁喚著,順勢一扯,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裏,正要收了腰帶上岸,一道青黑色的光已經夾了破空喧囂,突飛而至。

那光來勢極快,卻是一根極細又極長,末梢泛著詭異暗紅色的鐵針。

那詭紅色的針尖,正對著雲卿耷拉下的腦袋。

他不及細想,身體已出於本能一側,隻用一隻手將她大半個身子緊緊護住。在瞬息間,將那力道往那腰帶上一送……

“哧!”

鐵針從他後胸直穿而過,後半截還打著顫,每動一下,都翻攪著皮肉被撕裂的劇痛。

他的身子開始搖搖欲墜,卻終於在堅持到了陸地後,才緩緩倒了下去。

雲卿被淤泥染髒了的身體早讓他輕柔的拋在了草地上,隻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半截插入胸腔的鐵針跟地麵一撞,又‘叱’一聲,再一次深**插入,針尖透過前胸,生生紮穿出來。

那帶血的尖針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鮮血成股的從那傷口中湧出,漸漸的將那一襲黑袍染濕了大半個身子。

有個人嗤笑著從樹上飄落下來,慢慢的走到了樞念麵前,看著那根穿透了他前胸的鐵針,笑的陰陽怪氣,“哎喲,痛啊,這從後胸射入,又被插到前胸,這一條命都快沒了,又這麽痛,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

他踢了踢樞念半個身子,卻驀地興致一起,將他身子一轉,麵朝下,一隻腳踏著他的後背,再一點點加大了力道,聽著那鐵針劃過骨和肉的摩挲聲,他極是享受的眯起了眼,寂靜的四處,棲息的野鳥也被他駭人的怪笑驚的四飛了開去。

直到再次看到那截鐵針末梢重又透過他後背沾滿血跡刺了出來,他才滿意的冷笑了聲,‘蹭’一聲,拔出了匕首。

“都說雲卿郡主無心無情,不會愛上任何人,難得有人肯為你去死,我這就做個好事,讓你們黃泉路上有個伴!”

他獰笑著舉刀刺下,‘叱’聲響中,卻有一根鐵針從他心髒部位穿透而過。

快的讓他根本聽不到動靜,做不了任何的防備。

狠的,像是聚了滿心的怨憎,讓他根本毫無反手之力。

準的,一刺便命中。

他緩緩回過頭去,身後那個人,胸前不斷的有血流出,一張臉,更是慘白的毫無血色,他冷冷笑著,一點點的將手中的鐵針抽了出去,那針上有血成串的滴落,“啪嗒,啪嗒……”

“黃泉,還是勞煩你去探個路!”他蒼白的臉上緩緩勾起一個溫柔的笑,那眼中流淌的暖意,快要將人心溺斃,“我的雲卿,也是你能動的?”

血噴濺而出,那人全身無力,順勢就倒下了。

他臨死也不能明白,那種被鐵針刺透胸膛的滋味,何其痛苦,他正是怕樞念是裝死,才將他重又翻轉過來,再讓他嚐了遍被鐵針透胸的痛苦,一個人就算偽裝的再好,到這樣的地步,怎麽可能沒有任何反應,不發出任何聲響,可是這個人……竟然……

他圓睜著眼,卻死死不肯閉上。

這個人,竟然能隱忍到如此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