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發現

匆忙走向外間,她才看到一身錦袍的人跌坐在門檻上,繡著金色祥雲紋路的衣擺在夕陽的斜暉下有種快要燃燒起來的欲望。他整個人似乎都因為害怕而蜷縮成一團,黑色的發,黑色的錦袍,整個人,像是一團在墨色中燃燒的火焰,寧靜卻又熱烈。

“樞念,樞念……”雲卿擔憂的蹲下身,費力的捧起他的臉來,一陣酒氣撲鼻而來,熏的她不住的咳嗽起來。

“醒醒!”她輕輕拍打著他的臉,想將他拖回床上去,卻不知三年過後,他早不再是那個受著虐待能讓她一手撐起的少年,費力的將他拖著到了椅子上坐好,她才轉身要去找醒酒的東西,腰就已經被他死死抱住。

噴著酒氣的男人眉眼間有難得一見的脆弱,溫和的俊臉上恍恍惚惚的掛著一抹算是哀傷的笑容,淡淡的,卻無端的讓人心疼。

“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他似是徜徉在某種痛苦的回憶裏,可憐的張張嘴,喃喃的,安靜的哀求,“不要……不要丟下我!”

雲卿的身子僵在那裏,忽然輕輕歎了聲,怎麽可能懷疑他,怎麽能夠因為一絲的不確定,而不再管他!他是樞念啊!就算初見時,確實是被設計了的又如何,之後的一切,少年眼中的真,她不會看錯,隻要這樣就好。

她靜靜的站著,任他抱著,驀地回轉過身,微涼的手指為他擦去眼角滑落的淚,輕輕舔了舔手指,一股澀味跟著吞進了肚,笑著將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唇,她低低的笑,眉目溫柔,“怎麽會丟下你不管呢,我這不是回來了,可是你的身邊……”

已經不止一個我。

男人無意識的將頭在她腰間擺弄著,找到了個更為舒適的地方,便乖乖的閉著眼,慢慢就睡的安甜。雲卿怕自己一動他便會驚醒,便動也不動任他抱著,連雙腿麻木了也隻是咬牙堅持著。

一下又一下的撫著他的發,天也跟著漸漸黑了起來,早就點起的燭火頻自搖曳著,在男人溫潤的眉目間投射出一道魅惑的陰影,就是連無意識勾起的唇角,也能引人心跳。

燈芯霹靂啪嗒的響著,燭火忽明忽暗,雲卿卻感覺,空虛的心似乎也有了被填滿的地方。

小安子進來時,看到兩人這個模樣嚇了一跳。

雲卿慌忙將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輕聲些。

小安子會意,慌忙躡手躡腳的過來,看到雲卿的姿勢微微有些怪異,便想到她怕是用這個姿勢讓他家主子抱著有好長時間,擔心雲卿累壞,他不由低聲的建議,將樞念移到床上去。

雲卿卻擔心他這個樣子會著涼,喝醉了酒怕也是該在床上好好休息,便點點頭,幫著小安子一同將樞念小心翼翼的扶上了床,仔細的為他掖好被角,又檢查了遍,方才要起身,卻不料衣角被人死死的攥在了掌心。

她一低頭,樞念的手不知何時攥住了她的衣擺,就那麽捏著,像是拉住了最重要

的東西死也不肯放手,那緊繃在手背上的森森白骨,卻又像透著最後的絕望。

雲卿掙了掙,卻掙不開,她略有些尷尬的朝小安子低聲詢問,“夜合院可有醒酒的東西。”

小安子訕訕笑著搖搖頭,“殿下說,我們這裏不比信陽宮連色殿,不該要的東西,還是不要好了,免得落人口實,說些難聽的話。”

雲卿聽了,捏著拳的手緊了緊,想著水閣那裏,好像還有野葛根長著,本要讓小安子過去問連衣要,但不知為何,樞念觸碰過的地方,她有些反感被人不知憐惜的亂碰,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親自去為好。

她轉過身,手指從他那緊繃起的手掌上劃過,整個手掌輕輕拍打,柔聲道,“樞念,快放手……”

醉酒的人沒有知覺,可手上的力道也一點也不肯放鬆。

“聽話,我去給你弄醒酒湯。”一手將衣擺握住,另一手的五指卻是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掰開他的手掌,將他的五根手指一根根從衣擺上掰開拂落,溫柔的將那手微屈成拳,放入被中,她才輕歎一聲,吩咐小安子照顧好他,便匆匆往水閣走去。

男人的臉一直埋在被子裏,小安子靜靜立在一旁,有些怕他悶壞了,忙替他拉開些被子來,隻是不知摸到了什麽有些粘稠的東西讓他驚了驚,驚疑不定的拉開了被子,就著跳動的燭火,他才看清,就吃驚的捂住了嘴巴。

樞念的嘴唇上,紅豔的像是飲了人的血,而與唇接觸的被上,滿滿的是殷紅的血跡。

他哆嗦著手指湊過去,一抹,才發覺自己的手指上也滿是血,而樞念的唇上,還留有被自己發虐咬起的齒印,異樣的觸目驚心。

“殿下!”他有些害怕的要跪下去,又擔心醉酒的男人再這麽自虐下去,他匆忙的找過濕巾幫他將嘴唇擦幹淨,又匆匆的跑出去找宮中當值的太醫去了,心中想著,這次不管怎樣,一定要請到太醫過來。

樞念一個人躺在床上,安靜的過了份。

雲卿一回了水閣,便直往自己的寢居而去,連衣匆匆的跟著過來,見她不顧儀態的趴在地上,挖著什麽,手指上沾染了泥土,因為沒有挖土的工具,白皙的指頭上都有破皮流血的跡象。

“郡主!”小心的遞過來一把小鏟子,連衣苦笑不得,“您就算想挖野葛根,也該用鏟子挖啊,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雲卿怔了怔,似沒想到原來要用這個挖,莫桑在邊上氣鼓鼓的抱著胸,小孩子笑的有些陰陽怪氣,雲卿也不打算搭理。

隻是這個小鏟子用著她有些不順手,一鏟子下去,就聽到鏟子碰到硬物時的‘哢噠’一聲重響。

疑惑的皺皺眉,她小心翼翼的再挖深了些,挖到最後,竟是一個雕著牡丹的一個竹做的匣子,看它周圍被泥土包裹著,從成色上看,怕埋的有些久了。

連衣也有些奇怪的看著這個東西,想不透

會是誰埋的,“郡主,要不,打開看看!”

莫桑在邊上不客氣的催促雲卿打開那匣子,雲卿細細皺了皺眉,沾滿泥土的手指往那點上一按,‘啪嗒’一聲,匣子的蓋子彈跳了開來,露出裏麵的一樣東西,看著裏麵的東西,雲卿的身子一震,連後背都僵硬一片。

這個東西……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這是?”連衣看一眼那匣子裏的東西,本來以為埋在這裏的,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該也是個寶物例如夜明珠之類的,可待她看清了匣子裏的東西,就有些失望的扁扁嘴,隻不知雲卿為何激動成這個樣子。

“郡主!”她拍拍雲卿的肩。

雲卿的身子一顫,緩緩抬頭看她,輕蹙的眉尖,似笑非笑,似喜似悲,連眼睛裏也似罩了層水霧。

“郡主你怎麽了?”連衣有些慌了,感覺到手下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著,她有些害怕的抱住她的肩,要扶她起來。

莫桑有些不客氣的湊過來,嘟囔的踢踢她腳邊的泥土,“喂,蹲在地上很容易生病的。”

他說著,偷偷往匣子裏張望一眼,有些不屑的冷哼了聲,“我道是什麽寶貝,不過是個長命鎖,我也有,值得你這麽寶貝嗎?”

似乎是怕她不信,他從貼身的衣領內掏出個在表麵鑲嵌了暖玉的長命鎖,在雲卿眼前晃晃,“你那個……普普通通,放在宮裏,連奴才也不會看上一眼,還是我的好!”

雲卿愣愣的看著他手上鑲金帶銀的長命鎖,麵上慘然一笑,果然……那個時候的玉妃,連對孩子意義非凡的長命鎖,也沒有辦法給樞念更好,皇上如何能薄情至此!樞念可是他血脈相連的兒子啊!

莫桑被她這個失了魂的模樣弄的幾欲抓狂,狠狠跺了跺腳,就要去搶她手裏的匣子,“真真是個害人東西,我看你都要失了魂魄!”

雲卿慌忙一躲,卻還是被他打到了手。

眼見匣子被打落在地,那長命鎖也從裏麵摔了出來,莫桑的小靴子就停在長命鎖上,本要就著心氣勁而踩下去,卻看到雲卿眼裏從未有過的軟弱和央求,小孩子賭氣似的挪開了腳,狠狠跺了跺。

隻是眼光從那上麵劃過,看到那樞念兩字時,才從臉上擠出抹怪笑,“我道你怎麽這麽在意,原來是六叔的東西。”

連衣無奈的歎氣,這東西樞念什麽時候埋在這裏的,她們是真的不知道。她看了眼雲卿腳邊挖出來的野葛根,讓人下去先熬成了湯。

雲卿捧著長命鎖,想起那個夜中在她屋前挖著土的少年,有些怯弱卻又期待的舉起手裏的長命鎖……

手指從那上麵樞念兩字上慢慢掃過,三年前她便覺得,有人在她心頭上刻了個名字,原先她不明白,直到今時今刻,才清楚,刻在她心上的,也不過兩個字,樞念。

不是簫樞念,不是六皇子,那個名字,也隻是樞念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