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調解

劉大柱兩口子被打傷,有心來找顏家要醫藥費又怕顏秋霜再次打人,索性告到裏正那裏。裏正是顏家灣相鄰的梁家塘人士,他家的閨女嫁到了許氏娘家那個村,彼此有些交情,所以一心偏幫劉家。但他偏要惺惺作態將當事人雙方叫來,再將顏劉汪三姓的族長叫來,大家公開調解商量。他認準顏秋霜家不得顏氏族長的歡心,調解的時候肯定無人替她家說話。

調解地點選在顏家灣村東頭一棵大楓樹下的亭子裏,因為這事鬧得很大,來看熱鬧的人很多,裏三層外三層地將個亭子圍得水泄不通。調解開始,劉家的族長自然是幫著本家,說顏秋霜傷人明顯,理當承擔全部的醫治費用。汪家的族長兩不相幫保持中立,表示聽裏正的,裏正怎麽處理他都沒意見。

顏家族長不喜孟氏的為人,本來不大想幫顏秋霜說話的,但這樣當著裏正的麵叫劉家占了上風,豈不是有損顏家的威風,顏姓怎麽也是本村的大族。於是顏氏族長以許氏上門辱罵挑釁在先,劉大柱身為男子明知顏家當時無一男丁在家卻上門逞凶,顏秋霜為了自保出手傷人本無過錯。不過她不該將人傷得太重,所以醫藥費還是要出一點的。

“放屁,憑什麽要我家出錢,有你這麽說話的嗎?虧得你還是顏家的族長,居然胳臂肘朝外拐!他們兩口兒打上我家的門,然後自己打不過我家秋霜,那是自找的。出錢替他們養傷,呸,做夢!”以孟氏對錢的看重,要她拿出錢來便跟剜了她的心頭肉一般。所以顏氏族長話音剛落,孟氏便跳出來尖聲大叫。

以為自己替顏秋霜說話孟氏該感激自己,不料孟氏居然狗咬呂洞賓,顏氏族長的臉色立馬變得難看起來,周圍顏姓的村民也對孟氏指指點點,大家都認為她不知好歹,明明族長替她家說話她還當眾叫族長下不來台。

孟氏這般不合作,裏正的臉色也很難看,周圍嗡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顏秋霜皺了皺眉頭,孟氏這張嘴可真是能得罪人,難怪在本家沒幾戶貼心來往的人家。她立馬大聲喊道:“裏正,三位族長,各位鄉親,事情全因我顏秋霜而起,請容小女子說上幾句話。”

裏正正為孟氏的不合作而頭疼,顏秋霜主動站起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示意圍觀人群安靜下來聽顏秋霜說。顏秋霜道:“在小女子說話之前,請裏正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裏正點了點頭:“你說。”顏秋霜道:“第一:依照規矩我家要不要退還汪家那銀簪子,許氏上門討要該是不該?第二:若是有人這般跟裏正說,你想錢,你家的閨女又長得好看,你為什麽不趁著你閨女尚且年輕趕緊將她送到縣城的杏紅樓去賣身接客賺錢,你會怎麽做。第三:為人子女,若是有人當著裏正的麵將你的爹娘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你會不會上前去找那人理論。”

裏正沉默了一下,硬著頭皮回答道:“那個,關於第一點,鄉規民約肯定是不能改,許氏不該上門討要簪子。第二點,許氏說話口沒遮攔,確實叫人氣憤,你出手打她,呃,那個情有可原。第三點嘛,百善孝為先,身為人子父母叫人家給打了,肯定得要個說法的。”

顏秋霜一拍巴掌:“既然依照鄉規民約那簪子不用退,汪母委托許氏上門討要本就錯了。所以依照裏正所說,許氏劉大柱完全是該打,既然是該打,我沒打錯,憑什麽要給他們出錢請郎中呢?”

“好一張利嘴,可惜你再怎麽說都是你不對。許氏不過說了你幾句,你就把人家的牙齒都打落了。大柱氣不過上你家找你理論,又被你給打了,這可是大家夥兒都看到的。傷人了總得給個交代吧,不然往後咱們村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仗著自己打架厲害隨便傷人了。”人群裏一個年約三十的矮胖婦人大聲說道。

顏秋霜認得她是劉大柱堂兄的媳婦,當即冷笑道:“譚大嫂說得倒輕巧,不過說了我幾句。感情她沒有往你身上潑髒水,受侮辱的不是你。譚大嫂家裏大閨女娟兒今年十四了,也該說人家了吧。我看你家娟兒模樣怪招人疼的,送去杏紅樓沒準兒能掛個頭牌。”

“你這沒人要的貨,滿嘴拉蛆,你才去杏紅樓掛頭牌,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那位譚大嫂差點沒氣暈過去,當即指著顏秋霜破口大罵起來。顏秋霜臉一板:“撕爛我的嘴,有本事你放馬過來!怎麽,說你閨女去青樓賣你知道受不了了,你不是說許氏隻是說我兩句而已我不該打掉她的牙齒嗎?你為什麽要說撕爛我的嘴呢?”

那位譚大嫂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跳梁小醜,自取其辱,顏秋霜輕蔑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殺氣騰騰地看向人群,冷冷地道:“還有人要說話嗎?若是覺得我不該將劉大柱打傷的話,那你讓我闖進你家將你爹娘老子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衝進你家去毆打你家的兒女你不還手我就服你。”人群鴉雀無聲。

許氏見形勢開始朝著不利於自家的方向發展,急得不得了,趕緊對裏正使眼色。裏正臉一板,大聲道:“好你個顏秋霜,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居然當著大家的麵說什麽青樓,頭牌的,你害不害臊!咱們這幾個村子可是自來民風淳樸的,我可不能眼睜睜叫你敗壞了風氣。”

“裏正這話好沒道理。”顏秋霜正要還擊卻被人搶了先,回頭一看,驚喜不已,自家弟弟顏秋果居然來了。“我姐姐不過說了幾句話便敗壞了風氣,那沒出嫁的大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與漢子在山野裏頭滾做一堆又算做什麽呢?似乎今日之事還是因為那不要臉的奸夫淫婦做下的下作之事引起的。”人群裏嗡嗡嗡地,炸開了鍋。

孟氏看到小兒子,自覺家裏終於來了個可以撐腰的男人,激動得哭了起來。顏秋果是個高瘦的英俊青年,雖然十八歲未滿,但因為常年在鎮上縣城裏混,眼神裏有著鄉下村夫所沒有的淩厲與精明。顏秋果拍了拍拉著自己衣袖抹眼淚的孟氏安慰。

裏正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惱羞成怒地道:“顏秋霜打傷了劉大柱許氏兩口子,按理該賠償。”顏秋果淡淡一笑:“裏正說我姐姐打傷了人該賠償我們不服,那隻有告到縣衙去了。姐姐你跟著爹念了書識得字,咱們這便回去寫狀子,我明日進城去遞。”

裏正臉都被氣青了,顫抖著手指指著顏秋果道:“這麽多人在場,大家都認為你姐姐打傷人該賠償,你

居然還嚷嚷著要去縣衙告狀,簡直豈有此理!”孟氏譏誚道:“誰說大家都認為我們該賠償,我看是你和劉家的人認為吧。你這麽處事不公,莫非是得了劉家的好處?”

“你,你血口噴人!你們喜歡告狀,那便告去吧,難不成老子還怕了你們不成!到時候看縣太爺站在哪一邊。”孟氏這話實在是誅心之論,裏正差點沒氣暈過去。顏秋果莫測高深地看了他一眼,閑閑地道:“話不要說的那麽滿。咱們竹海縣靠近林西縣的一個裏正三日前被除了職下了大獄,還有咱們縣的太爺今日已經靠邊站了,眼下是州府派來的判官聶大人協調邵主簿一道管事,大家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什麽,竟然有這樣的事?”顏秋果話一說完,整個亭子立馬炸開了鍋。裏正大驚,斥道:“胡說八道,縣太爺怎麽會不理事了呢?”顏秋果鼻子一哼:“鄉下人孤陋寡聞了吧。我昨日在縣城裏親耳聽到衙門裏的蔡捕頭說的還能有假?”縣太爺畢竟是一般鄉下人所能見到的最大的官,與他相關的事情,大家自然關心。人群裏有人大聲問道:“秋果兄弟,那你有沒有打聽是為了何事?”

顏秋果道:“這還得從那下大獄的裏正說起。那裏正的治下有人與寡婦偷情,寡婦的公婆多次上報給他請他主持公道,可他得了那奸夫的好處不處理此事。結果那婆婆氣不過投了井,那公公一怒之下放火燒了奸夫和裏正的房子。火勢蔓延到了山上,將知州大人家的墳山給燒了。”

人群一片嘩然,居然擾得知州大人家的先人不得安寧,縣太爺這下麻煩大了。“蔡捕頭還說,聶大人來的時候知州大人交代過,一定要嚴厲整頓,鄉下地方什麽無媒苟合叔嫂通奸之類的通通從嚴處置以正風氣。若再有裏正袒護不報,不等生出禍端可直接收押監禁。那些什麽敗壞風氣之人的族長啊家中長輩啊都可以連坐問罪。”

“啊,知州大人真的這麽說過?”人群嗡嗡嗡地炸開了鍋。孟氏撫掌大笑:“好,太好了!二郎,雖然你姐姐瞧不上汪二郎,巴不得與他家退親,可他先與劉家的閨女做下不要臉之事才與咱們家退親,明明是他家不對,他家一句賠罪的話不說也就算了,居然還唆使許氏上咱們家來要那簪子,對你姐姐百般辱罵,真是欺人太甚!咱們回去寫狀子,你明日進城遞到衙門裏去。”

許氏和劉大柱對視一眼,然後驚惶地看向裏正,裏正臉色發白,強自鎮定道:“別聽顏家小子的,他這是嚇唬人。”顏秋果嗤笑道:“嚇唬人。咱們村這幾日有進縣城的嗎?大家夥不信大可以等他們回來問上一問。”

顏秋果成竹在胸的神色讓圍觀之人十之八九相信了他的話,姓汪的族長是個怕事的老頭,當即借口家中農事繁忙起身走了,跟著是顏氏的族長。劉氏的族長臉色尷尬,狠狠瞪了一眼劉大柱夫婦,轉而看了看裏正。裏正一咬牙,大聲道:“劉大柱許氏犯錯在先,顏秋霜打人不為過,不該賠償劉家,大家散了吧。”

“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了,那樣我們不是白白被打了!”許氏尖聲大叫,可沒人理她。她還想再嚷,卻被自己的男人劉大柱捂住了嘴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