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總為浮雲能蔽日

月色朦朧,芳華宮中。

芸昭儀穿著一條藕色如意紋織錦長裙,耳垂上綴著兩顆雲腳珍珠,室內的青花纏枝香爐冒著縷縷的白霧,搭配著柔和的光線,將那本就溫婉的麵龐襯得更是嬌弱了兩分。

說實話,就連芸昭儀自己都沒想到皇上居然會翻了她的牌子。

她雖為九嬪之一,但要是真的論起恩寵,別說跟婉貴妃、瓊妃沒得比,就連步修儀和秦容華,最近承寵的日子都要比她多。

薑貴人獨寵七日,就連婉貴妃都不得不暫避其鋒芒的時候,皇上居然來了她這,這是不是代表皇上想起他們往日的情分了?

“這是嬪妾此前命人將院中的蘭蕙以及木香曬幹後製成的茶,皇上嚐嚐。”芸昭儀的臉上泛著溫柔似水的笑意,邊說便將手中的青花瓷盞遞了過去。

“愛妃有心了。”溫懷初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兩種花香混合在一起,確實別有一番味道,不難看出芸昭儀是費了不少心思的,要是換做在往日,他肯定少不了讚許一番,以資鼓勵,隻是今天,卻有些興致缺缺的不太想開口了。

看著香爐裏冉起的縷縷白霧以及那淡淡的香味,溫懷初知道那應該是尚宮局統一發放的香料,似是有不少妃子的殿中都有這股味道,而坐在他身側的芸昭儀身上,也散發著一股香味,那香味並不濃烈,他卻莫名的產生了些許的反感。

落月軒好像沒點過這些香料。

落月軒那女人身上好像從來也沒擦過這些熏人的香粉。

她隻會每次看到他都表麵上一副歡喜的模樣,眼底卻露出濃濃的嫌棄,仿佛自己這個九五之尊,還比不上她手裏那顆藥草一般。

這是個什麽情況?不過再那住了幾日,怎麽反倒對別的地方產生起排斥感來了?該不會是那女人暗地裏對他動了什麽手腳罷?

“皇上?”芸昭儀瞧見溫懷初愣愣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輕輕的喚了喚。

“突然想起來還點事沒有處理完,愛妃先歇著吧。”溫懷初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想了想,決定還是回懷安殿算了,這滿殿的香氣熏得他實在頭疼,別說是安寢,簡直是連一刻都不想多待。

芸昭儀萬萬沒想到,皇上都已經來了她殿中,居然還要往懷安殿跑,這要是明天一早傳了出去,在這六宮之中,她還哪裏能有半分顏麵?

而且難得皇上今天想起了她來了這芳華宮,下次再來也不知道會到什麽時候去了,要是等到落月軒的那賤人搬回了挽花宮,她費盡心思安插進去的人和物拾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可現下離約定行事的時間還差了半刻,要怎麽拖住溫懷初的腳步?

想到這,芸昭儀覺得自己沒有時間猶豫了,她站起身,卻狀似不小心的打翻了桌上的茶盞,盞內的花茶潑了出來,落在了溫懷初還沒來得及完全離開的錦袍之上。

“嬪妾失儀。”芸昭儀趕忙跪了下去,卻也沒忘記趕忙拿著帕子去擦那衣袍上的水漬。

“沒事,朕回懷安殿換過一套便是。”溫懷初眉峰微蹙,擺了擺手,打算繼續往外走去。

“這更深露重,懷安殿雖說不遠,卻也不近,皇上此去要是因此著涼,嬪妾的罪過可就大了,不如先沐浴更衣了再走吧?”芸昭儀小心翼翼的說道。

“不必了。”溫懷初麵色一沉,顯然是對芸昭儀三番五次的阻攔心生不滿了,正準備抬腳離去,殿外卻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爭辯之聲。

“何故在外麵吵吵鬧鬧?”芸昭儀高聲問道。

“啟稟皇上、娘娘,落月軒的宮女浮雲在外求見,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跟皇上和娘娘稟告,奴婢勸告了多次,她仍是不肯離去,說是此事事關皇上的龍體……”淺梅跪在殿外,聲音裏透著滿滿的小心。

落月軒?這三個字,成功的讓溫懷初停住了腳步。

“大膽,一個小小宮女,也敢在殿前叫囂!”芸昭儀聞言柳眉倒豎,像是氣的不輕。

“因浮雲言辭鑿鑿,說是跟皇上龍體相關,奴婢也不敢做主,還往皇上,娘娘定奪。”淺梅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發問。

“皇上您看?”芸昭儀的目光在那片水漬處流連片刻,麵帶遲疑。

“既然如此,就讓她上來,朕也想聽聽她能說些什麽。”溫懷初這會兒反倒是不急了,坐回了方才的衣裳,一派從容。

溫懷初話音剛落,芸昭儀便朝著淺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浮雲帶進來。

片刻後,一名身著粉色宮裝的女子被帶了進來,那宮女麵若桃花,膚若凝脂,麵上略施脂粉,透露著青春的美好氣息。

“奴婢落月軒浮雲,參見皇上,參見昭儀娘娘。”浮雲說完,便行了一個標準到無可挑剔的叩拜禮。

“深夜在殿外喧鬧,到底是因為何事?”芸昭儀柳眉微皺,頗具威嚴的開口問道。

“回稟昭儀娘娘,奴婢自知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皇上與娘娘休息,隻是、隻是奴婢所見實在驚人,又怕耽誤的時辰長了,有礙於皇上龍體康健,是以才不得不貌似求見。”浮雲的小臉上泛著些許的驚慌,像是剛剛受了驚嚇,端的是我見猶憐。

“那你且說說看”,見到浮雲的模樣,芸昭儀的眼底掠過一抹嗤笑,看來這丫頭,心思倒還真不小。

不過也無所謂,隻要落月軒的那位一倒,麵前這心比天高的奴婢,要捏死也不過是轉瞬的事情。

“回昭儀娘娘的話,奴婢本是浣衣局的一名宮女,今天被昭儀娘娘選中,去落月軒伺候,奴婢感恩於昭儀娘娘,是以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心服侍薑貴人。”浮雲跪在殿下,說著說著,聲音便開始有些微微發顫起來,“奴婢的父親乃是一名江湖郎中,所以奴婢自幼便識得一些藥草,今天初入落月軒中,許嬤嬤便將奴婢分在了內殿伺候,奴婢一進殿中,便聞到了一股莫名的香味,順著那香味細細嗅去,卻、卻看到了……”

浮雲低下了頭,白皙的臉蛋上的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像是想到了什麽讓人羞澀的畫麵。

“看到了什麽?”芸昭儀皺眉問道。

“奴婢在內殿中瞧見了一盆開的正豔的半月梅,而奴婢分明記得,今日給貴人請安之時,在殿中桌上曾瞧見過一盆束顏草,因為束顏草在宮中並不多見,是以奴婢的印象很深。”浮

雲抬起頭,嬌若春霧的臉龐微微揚起,含羞帶怯的看向坐在上方的溫懷初,“束顏草和半月梅的畫香混合在一起,會產生一定的催情作用,奴婢、奴婢本想著這也許是皇上跟娘娘的情趣,便不打算多事,可是今天偶然聽聞,皇上盛寵貴人七日,若是連續七日都受這半月梅影響,隻怕有損於皇上龍體,是以奴婢拚死覲見,還望皇上、昭儀娘娘見諒。”

浮雲話音剛落,隻聽身後一片“撲通”的跪地之聲,以淺梅為首的一幹宮人統統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而後,便是詭異的靜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芸昭儀打破了這滿室的寂靜。

“浮雲,本宮挑你去落月軒,是覺得你還算安分守己,是個能好好伺候主子的人,而你今日初去落月軒,便說出此等大事,如有半分虛言,身後可就是萬劫不複之地,你可是想清楚了?”芸昭儀往日總是泛著溫柔笑意的臉上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她邊說邊悄悄去看溫懷初的臉色,想要看出個一二,隻可惜卻看不真切。

“奴婢身受皇恩,才能有幸在宮中伺候娘娘和皇上,就是借奴婢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做出誣陷主子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浮雲邊說,邊叩首服了下去,態度不卑不亢,進退有序。

“皇上,您看……”聽著浮雲懇切的供詞,芸昭儀“麵露難色”的看向溫懷初,似是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剛說你叫什麽?”溫懷初沒有搭理芸昭儀的話,反倒是站起身,走到了浮雲的身邊。

浮雲低著頭,看著麵前那雙從未離自己如此之近的明黃色短靴,隻覺得心髒噗通噗通跳得飛快,恨不得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一般。

“奴婢浮雲。”浮雲調整了一下呼吸,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恬淡。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是個好名字”,溫懷初聲若輕羽的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芸昭儀那攏在寬袖中的手緊緊的攥成了一團,皇上今天這是怎麽了?翻了她的牌子,卻要在中途拂袖而去,眼下居然又表揚起這個賤婢起來?

芸昭儀看向跪在殿下的浮雲,嬌俏的臉蛋上染著兩抹緋紅,顯然還在沉浸在溫懷初方才那句表揚之中。

賤婢、一個兩個都是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一句話,就如此喜上眉梢,還真以為自己有那個福氣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等本宮收拾完落月軒的賤人,便讓你知道肖像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個什麽下場!

“皇上,既然浮雲言之鑿鑿,是否應該將薑妹妹請來問個清楚?萬一要是有什麽誤會,便不好了。”芸昭儀收回那轉瞬即逝的惡毒目光,又變成那副溫婉可人的模樣。

“把薑氏請來。”溫懷初轉過身來,淡淡說道。

聽到薑氏這個稱呼,芸昭儀簡直要笑出聲來,看來自己今夜謀劃之事,怕是成了。

她有些得意的抬起頭,卻恰好對上溫懷初看過來的目光,那雙往日裏總是充斥著清俊之輝的雙眸此刻晦暗如深,像是有什麽濃烈的情緒,在翻滾醞釀一般。

至於到底是喜是怒,卻無從猜起。

也無人敢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