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謊圓謊

車駕中途去了康寧城,在蕭家老宅外停下的時候,引得一眾人前來圍觀。

“這位昭儀是蕭家的嫡小姐?”

“真是漂亮啊!”隨著一位男子感歎出聲,周圍的人紛紛點頭。

“那你是沒見過尹家人,那一家子啊,男的俊女的美。”在這一片讚美聲中,一位白須老者拿著煙槍在地上敲了敲,一副何必這般大驚小怪的樣子。“不過,這位昭儀與那尹家三公子倒是挺像的!”

“趙老,我看您是老眼昏花了吧,又不是兄妹,這男子跟女子,怎麽會相像!”

“要說容貌,這世間能比過尹三公子的,隻有他的夫人了!隻是可惜啊,人無完人,太過完美,老天爺就得收了他們的命了。”

幾個人嘁嘁喳喳地說著,聲音不算小,一字不漏地落在蕭依雲耳中。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那叼著煙杆,佝僂著背漸漸走遠的趙老,轉頭輕聲說道,“流螢,跟著這位老人家。”

“是。”流螢趁著眾人不察,幾個閃身出了人群,小心地跟在趙老身後。

蕭依雲走入府中,打量著這裏麵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樓,回憶紛雜。不管尹老夫人隱瞞了什麽,可終究還是用心地教養了她。

自蕭老夫人去世後,這蕭家老宅就變得冷清起來,隻不過老夫人的心腹侍婢瀧霜仍在,將府裏的一切打理地井然有序。

“大姑娘!”聽門房說大姑娘回來了,瀧霜忙快步走了出來。

蕭依雲看著瀧霜鬢間的白發,忙伸手不讓她跪下,“您這是做什麽。”

“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姑娘這是?”瀧霜看著蕭依雲通身華麗的衣飾,麵色有些難看。再嫁,是遭人看不起的,哪怕是嫁給了皇帝,背地裏吐唾沫的人依舊多的是。

“聖意難違。”蕭依雲輕輕搖頭,“我想著,當日若是不聽父親勸,毅然出家的話,今日也不會再有這一遭事情了!”

瀧霜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怎麽會聽不懂其中的含義。如今的局勢,皇帝與將軍爭鋒相對,大姑娘這是受了牽連啊!“哎,姑娘您受苦了。”

“無事。隻是日後或許再沒有機會回來了,便想再看一眼這長大的地方。”蕭依雲雖是笑著,眼裏卻滿是遺憾,輕拍著瀧霜的手,蕭依雲撒嬌地說道:“明日便要走了,今日您做幾道拿手好菜可好?這幾年可饞死我了!”

“好,姑娘想吃些什麽,奴婢都做給您吃!”

像是不經意地,蕭依雲問道:“對了,康寧城中有個尹家嗎?我怎麽從來沒聽過,難不成是新遷來城中的?”

瀧霜臉一僵,很快便如常,“姑娘怎麽想起問這個了,康寧城是有個尹家,隻不過老早就不在了。說起來,那時候姑娘還沒出生呢!”

“哦,原來都這麽久了,真是可惜。”蕭依雲可惜地搖頭,“那您知道尹三公子嗎,我與他長得可像?”

“不像,一點都不像!”瀧霜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連忙咳了一聲,“奴婢是說,姑

娘長得像您父親,哪會像其他人呢!姑娘怎麽突然問這個?”

“這個啊,我方才聽見外頭的人說,我與那尹家的三公子長的極像,這不,我想問問您,看看我們究竟有多像呢!”說到這兒,蕭依雲有些疑惑地問道,“可是,我怎麽記得,祖母說我與母親更像些?”

瀧霜眼神遊離,試圖解釋自己的話,“這個,那時候姑娘年紀還小,哪看得出來像誰啊。如今長開了,自是不一樣了。再說了,姑娘也知道,老夫人與將軍啊,有心結,所以啊才那麽說了。”

“您還是第一個說我與父親像的人呢!”蕭依雲繼續扔著餌,“不過也奇怪,我在盛京的時候,老有人說我長的有些眼熟,問我母親是誰呢!”

“姑娘說了?”瀧霜有些急切地問,看到蕭依雲疑惑的眼神,又急忙掩飾,“奴婢是說,夫人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些人啊,都是在與姑娘套近乎呢。姑娘可要當心,日後見著了,莫要再同他們說話了!”

“是嗎,我瞧著,他們也不像是壞人啊!不過既然您這般說了,我日後定離他們遠遠的。”想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想確定的,也都確定了。蕭依雲便不再折騰,安撫著瀧霜,給她一顆定心丸。

不過啊,用謊言來填補謊言,永遠圓滿不了。

在瀧霜無微不至的關懷中,蕭依雲用過膳回到院裏,換上了一身夜行衣。

祖母以強身健體為由,打小便逼著她學習功夫,長大些,蕭依雲才明白。祖母是希望哪怕日後突遭劫難,她也能有自保之力。這一決定,對今日的蕭依雲來說,的確是有了大用處。

“流螢,帶路!”留下長樂無憂守著院子,蕭依雲與無憂趁著月色,翻牆出了蕭府,向著南邊而去。

來這康寧城的真正目的,是想去看看尹府與百裏府。

尹府就是一片有著院牆的廢墟,這麽多年來,因為鬧鬼的傳言,倒是沒人敢占了這塊曾經的風水寶地。蕭依雲陷入流螢的描繪中,這兒,是一個小湖,邊上種滿了桃樹,春天的時候,桃花灼灼。三公子的丹青極好,有不少名流雅士都收藏著三公子的桃花圖。

湖上有一座九曲橋,到了夏天,荷花開遍,奴婢曾見過三公子與少夫人泛舟湖上,真真是天作之合!

這兒原本是個藥園,一般人是不能靠近的。有一次三公子機緣之下,采了一棵五百多年的野山參回來,奴婢聽的心癢,便偷偷地來瞧了一次。隻是奴婢是粗人,在奴婢眼裏,都是些長得差不多的草罷了!

府裏種了不少花樹,可鮮有杏樹,三公子聽聞少夫人喜歡杏花,便在自個兒的院子裏種了一片,風吹花落,香雪如海。

終於,蕭依雲與流螢到了一個土堆前,流螢說這便是三公子所葬之處,隻是擔心有人發現,連塊碑都沒有立。

蕭依雲站著看了許久,周圍雜草叢生,卻很好地將這墓隱藏了起來。若不是知情人,怕是根本不知道,這兒葬著曾經聲名遠揚的尹家三公子,她的生

父。

“爹。”蕭依雲蹲了下來,手掌貼著土,終於叫出了口。就好像水患,一旦衝開了堤壩,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爹,爹,爹!爹……”

一聲比一聲哽咽。

“爹,你放心,害了您的人,害了母親的人,還有害了尹家的人,女兒一個都不會放過!”

待蕭依雲收拾了情緒,站起身來與離開的時候,旁邊的樹上一陣悉率,不等蕭依雲反應,便聽見那人說道,“小娃兒,原來你是尹凡那臭小子的女兒啊。啊呀呀,失算失算!”

“你是誰!”蕭依雲厲聲問道。

“嘖嘖,連脾氣跟那臭小子一樣,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那人雖是這般說著,可聽其語氣卻毫無厭惡之意。

興許,是故人?蕭依雲看了一眼流螢,流螢也是無奈搖頭。

“小娃兒不用猜了,雖然難以啟齒,但老朽是那臭小子的師傅!來,叫聲師公聽聽!”又是一陣悉率,蕭依雲隻覺得眼前一黑,一名老者就站在她麵前,手裏拿著跟煙杆,笑意洋洋的。

居然是那個趙老?幾下就躲開了流螢的趙老?

蕭依雲勾唇淺笑,“前輩多想了,這不是前輩說,我與尹三公子相像,我覺得有緣,這才來拜祭罷了。”

“小娃兒真不實誠。”趙老背手,前傾了身子緊盯著蕭依雲,“知道這埋骨之地的人可不多。”

“那前輩呢,是怎麽知道的。”

“喏。”趙老揚了揚下巴,指著流螢說道,“那丫頭,老朽與她的師父也算舊識。當年他們去奪屍身的時候,若不是有老朽幫忙,哪有那般容易!也就是這丫頭年紀小,不認人。”

見流螢點頭,表示確有人相助,蕭依雲也就不再試探,躬身行禮,“晚輩依雲,見過師公!”

趙老滿意地點頭,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銀色步搖來,“這聲師公也不是白受的。喏,這是你爹向老朽討要的,可惜等老朽找到,你爹已經故去了!老朽尋思著,應該是尋來給你娘防身用的,如今給了你,就當傳家之寶用吧!”

不知趙老在哪兒按了下,步搖上墜著的銀色流蘇首尾相連地垂了下去,長長細細的銀鏈連在笄上,就如同握著一個軟鞭。

隻是……蕭依雲有些懷疑地看著這鞭子,這鞭子太過細軟,真有防身之用?

“小娃兒,你可莫要小瞧它。”趙老隨意一揮,月色下,那銀鏈閃著冰冷的光,在地上揮出一道深深的印記來。“這步搖可是大周寶物,變成軟鞭後,銀鏈上可都張開了一個個的倒刺呢,聽說啊,足足有一千八百根。”

“接著。”趙老將步搖扔給蕭依雲,“花心的白水晶,就是機關。不過老朽要奉勸小娃兒一句,世道太亂,對百姓沒好處。”

“我……”蕭依雲咬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趙老擺手,“不過老朽不是那些正義之士,這等血海深仇,你若執意,老朽也不反對。若有一日你敗了,老朽會將你葬於此處,你且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