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胡言亂語
冬天的夜來的早,不過幾步路的時間,世間已漆黑一片。今兒這夜沉的很,月亮被厚厚的雲掩著,似乎要將一切吞進黑暗中。蕭依雲走進屋裏,裏麵隻暗暗的點著一盞燈,白夢的臉在跳動的火苗後,顯得有些詭異。
“夫人想告訴我些什麽?”蕭依雲在白夢對麵坐下,笑靨如花。
“問的這般直接,我那些打趣的話倒是沒地兒說了。”白夢看著蕭依雲的臉,卻似乎是透過她在看別人,“我的姐姐,你的母親,不是死於難產。是將軍,殺了她!”
蕭依雲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白夢,眼神滿是嫌棄,“夫人這話倒是新鮮的很!”
白夢哪能看不懂蕭依雲那看瘋子似的眼神,嗬嗬一笑,“你不相信?外甥女,我有時挺心疼你的,尤其是現在。不過十四歲,就要守寡一生,你心甘情願地入宮,為將軍謀奪天下,卻不知道其實是在認賊作父!”
“胡言亂語!”
蕭依雲滿是不耐地打斷白夢的話,站起身來,“如果夫人是想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嗬,可真是抱歉,本太妃沒這麽閑!”說罷,一甩衣袖就要離開。
“看了畫像還不明白嗎?你長得!像你生父!”白夢悠悠說道,一字一句,誅心至極,“你自幼便隨老夫人去了康寧城,可知道與蕭家老宅隔了兩條巷子的百裏府?大周四族,富可敵國百裏,杏林聖手尹氏,論文當屬柳,論武則為餘。你的生父,就是尹家人。”
“康寧城的確有兩望族,百裏與尹家。可這又與我何幹?”
“有關!臨水白家,就是康寧百裏。”
白夢的話讓蕭依雲害怕,她曾聽茶樓的老人說起,在百裏家與尹家沒落前,百裏家的嫡長女與尹家的三公子是有婚約的。當年那場十裏紅妝的嫁娶,在老人的描繪下依舊令人震撼,隻可惜亂世,沒多久新婦便守了寡。再後來,尹家背上了幾起人命官司,迅速地敗落了,而百裏家,也不知為何,遷出了康寧城,自此再沒有蹤跡。
“你可有證據?”蕭依雲頓住步子。
“你動搖了,就證明你已經信了!”白夢笑的更歡快了,“尹凡,尹家三公子,容貌俊美,同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一同聞名天下。怎麽,盛京之中沒人問過你,長得頗為眼熟嗎?你與你的生父,長得像極了!”
有人說過!
那一日在儀元殿,太後曾笑言:“若非你是女子,又是這般年紀,哀家當真以為那人又回來了!你與他長得可真像。”
蕭依雲轉過身看向白夢,遺憾地搖頭,“本太妃倒真沒聽人說起過。”
“無妨。你就權當我在講故事吧!”
大周亡,大武興。
大周年間的名門要麽歸依朝廷,要麽家破人亡,這其中便以四大名門為最。柳家被屠族,餘家被貶,剩下的百裏家與尹家相繼避世。
百裏雅,你的母親,與尹家三公子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然而然地,他們二人便成
親了。可好景不長,家大業大的兩個家族,哪裏避的開朝廷的有意搜尋。尹凡在回康寧城的路上被好友背後一刀,送上了黃泉。
那人不過是一個販馬的破落部族首領,拿著尹凡的人頭換了軍功後,倒是平步青雲起來。
尹凡身亡的消息傳來,長姐本想隨著去了,不想已懷了你。當時朝廷已盯上了百裏家,尹氏血淋淋的下場擺在眼前,百裏一族隻得帶著你母親,改了姓氏,逃到這邊塞。不想此時,那人求上門來,說願娶長姐為妻。百裏家雖有財力,但長姐畢竟大著肚子,人言可畏,加之那人又頗為誠懇,便允了。
說到這裏,你也該知那人是誰了,就是如今威風凜凜的定西大將軍。
其實當年,百裏家就看出了將軍的才能,想著躲躲藏藏一輩子,還不如幫著實現“自家人”的野心,日後也能揚眉吐氣!說是為了長姐,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
你可知為何沒足月,你便出生了。那天長姐無意間撞破了將軍的秘密,知曉是他殺了你生父,怒急攻心之下動了胎氣。將軍害怕長姐將這件事說出來,便收買了穩婆,使得長姐產後血崩,含恨而終。
隻是將軍不知道,長姐將我藏在了衣櫃中,這所有的所有,我都知道!
知道這一切的,還有老夫人。待你滿月後,老夫人便帶著你去了康寧城,再沒回來。想必你也該明白了,為何老夫人至死都不願見將軍一麵。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蕭依雲靜靜地聽完,上次聽人講起秘辛,還是在宮裏的時候吧!險些就被袁子卓和穆皇後騙的團團轉。
“將軍為求娶長姐,在府外跪了三天,當時我便想,世間竟有這般癡情的男子!我愛上了自己的姐夫,哪怕後來知道了他的真麵目,還是嫁給了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白夢陷入回憶裏,麵容突然扭曲起來,“因為聯姻,百裏家給了他多少好處?可今日,他居然告訴我,要在除夕之夜,將兩個養在外頭的外室帶回來!”
“外室?”
白夢笑的慘淡,剪著燃盡的燭芯,“是啊,還給將軍生了兩個兒子。蕭家靠著百裏家才走到今天,如今卻想拋開我族,簡直是癡心妄想!”
“夫人是覺得,我聽完了,會去阻止?”蕭依雲看著燭淚從燭芯溢出,慢慢滾落,變得冰冷、堅固。
“如今這世上還有誰阻的了他!”白夢冷笑著站起身來,手中的剪子深深地插進了桌麵,“我隻希望,從今以後,這後院,你不要再插手維護。”
“倘若事實真如夫人所言,我不推上一把,讓蕭家斷子絕孫,就已經是仁至義盡!”蕭依雲也站起身來,笑的無比燦爛。
可一出院子,蕭依雲強作的冷靜自持便盡數崩潰,幾乎是由長樂扶著回了瀾漪院的。蕭依雲不敢去想,白夢的故事若是真的,她究竟活在怎樣的一個謊言裏。
“長樂,你在祖母身邊的時候,可有聽說過,為何祖母不願見將軍?”
大概是
聲音太過顫抖,透露著脆弱,長樂看了蕭依雲一眼,斟酌著用詞。“奴婢隻聽過零碎的一些話,主子聽了莫要生氣,奴婢聽聞老夫人念佛全是為了將軍,似乎是將軍的手上沾了太多血,造了太多孽。”
蕭依雲沉默地聽著,許久後又問道:“祖母讓你跟在我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麽。”
長樂的眼裏滿是掙紮,直到將蕭依雲扶到了榻上,長樂才跪下來,閉著眼下定決心地說道,“不得讓主子愛上袁家人,不得讓主子靠近尹家人,不得讓主子傷了將軍。”
不得傷了將軍!蕭依雲苦笑,祖母果然知道些什麽。
“流螢呢。”
“稟主子,仍未回來。”一直在院中等著流螢的無憂說道,麵露擔憂。
“一旦回來,立馬讓她來見我,無關時辰!”
蕭依雲躺在床上,閉著眼,腦子裏亂糟糟的,毫無睡意。幾番輾轉後,蕭依雲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一下就翻坐了起來,有些急切地問道:“流螢,可找到人了?”
“怎麽可能沒找到呢。”悠揚的聲音響起的一刹那,蕭依雲瞪大了眼,試圖在一片漆黑中尋找到那個可惡的身影。
“餘珣!”有些咬牙切齒地念出名字,蕭依雲悄悄探手,摸向枕頭下的匕首。當指尖碰觸到一抹冰涼的時候,一陣墨香撲來,一隻溫度略高的手掌就握住了蕭依雲的手腕,那感覺,似乎隻要她再一動作,孱細的手腕就要被折斷。
“小姐這見麵禮似乎大了些!”
“將軍府你也敢闖!”靠的這般近,蕭依雲自不是瞎子,終於對上了那人的眼眸,聲音有些故作鎮定。事實上,嗅到那股子墨香的瞬間,蕭依雲的心髒就已經不受控製地撲撲猛跳起來,似乎被什麽牽引著一般。
“小姐何不說些有意義的事?”
被這話一噎,蕭依雲冷哼了一聲,道:“擄我去狼丘山的原因,如何。”
“將軍難道沒向小姐提起?”餘珣鬆開蕭依雲的手腕,先一步拿走了枕頭下的匕首把玩著,“下官是將軍的部下,自是聽將軍的吩咐。”
“你以為我會信?”蕭依雲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知怎麽的,餘珣鬆開手後,手腕下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皮肉而出似的。
餘珣笑著,聲音悠揚,“下官隻是給將軍創造了一個與阿蒙探子見麵的機會。”
蕭依雲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也不知怎的,每每遇見這餘珣,總有些惱人的事情困著自己,讓自己失了防備。“餘副將也想當皇帝吧!怎麽樣,要不要與我做一個交易?”
“小姐以為我會相信。”餘珣套用蕭依雲的話回道。
“尹凡,尹家。餘副將若有那個能力查清,自然會相信我的話,到時候,我們再談條件也不遲。”蕭依雲無所謂地一笑。
“下官可不能白做工吧!”
蕭依雲手一撐貼近了餘珣,四目相對,蕭依雲低聲道:“再見麵,餘副將或許要稱我一聲昭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