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欺上門來

這一日,蕭依雲正倚在榻上,聽長樂念話本。正聽到盡興處,院外吵吵嚷嚷起來,聲音愈來愈大,擾了蕭依雲的興致。

“主子,是八公子。”無憂早在蕭依雲皺眉時便出去察看了,“五姑娘受了傷,八公子非說,是主子所為,要找主子問清楚。八公子還帶著刀呢,幸好被院外的護衛攔住了,怕是因為這個,才大聲嚷嚷著。”

“蕭意昂?”蕭依雲仍懶懶地靠在榻上,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他不去關心鄭氏與何氏的肚子,針對我作甚。”

這段時間蕭依雲閉門不出,在除掉了幾個眼線後,故意留下了兩個藏得較深的,一個是白夢的,還有一個就是柳姨娘的。白夢想對付自己,蕭依雲是知道的,可這柳氏和她兒子,蕭依雲就看不透了。怎麽看,自己都不會礙到他們的利益,何苦這般防範自己。

今兒個居然還主動找上了門。

“流螢如何了?”

“主子讓奴婢去找的大夫果真厲害,不過服了幾貼藥,流螢已差不多大好了。”長樂拿著話本,靜靜地答話。

“嗯。”蕭依雲不甚在意地拋著手中的玉佩,手腕磕在榻的扶手上,一陣脆響,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截。“這先帝賜的玉鐲,好端端地怎麽就碎了,都說人養玉,玉養人。怪可惜的,長樂,你讓流螢去找個鋪子問問,看有沒有師父能把這鐲子鑲起來。”

“是。”長樂這才放下話本,行禮告退。

“等下。”蕭依雲喚住長樂,“八弟堵在院門口,這年少衝動的,萬一傷著流螢就不好了,讓流螢從後門走。”

長樂點頭,這才心領神會的退下了。

不管蕭意昂有沒有把握,自己總得留個後手不是。蕭依雲揉著發痛的手腕,無聲地笑了,都說碎碎平安,這玉鐲碎了還有種說法,說是這鐲子有靈性,會碎是替你擋去了一劫,代你受了一難。

而這劫難說起來,還能有誰?

瀾漪院的護衛並非朝廷的人,而是蕭衍精挑細選之人,每一個都上過戰場,殺過人,對殺氣有著極敏銳的感知,蕭依雲想,父親許是被狼丘山那一事給嚇著了。

今日蕭意昂這一番鬧騰,現下應已鬧到了父親的耳朵裏,蕭依雲招來無憂,讓她給自己紮了兩針,方才還有些紅潤的臉蛋一下變的慘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乍看之下,像是沒了生氣,可怖的很。

“這是怎麽回事,你長姐身子不適,你在她院外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聽見父親的聲音,蕭依雲忙放下手爐,讓無憂扶著,顫顫地走了出去。

這幾日臨水城下了幾場不小的雪,太陽一照,滿地都是化開了的雪水,掃也掃不幹淨,到了夜裏,雪水就又在地上凍了一層冰。瀾漪院裏也是有奴仆天未亮就開始鏟雪破冰的,但這用心的程度,蕭依雲笑笑,今兒個就一並了結了吧。

這怒火一點一點地累積在一起,爆發的時候才能燎原。

“父親,長

姐傷了五姐。”蕭意昂倔強地說道,“五姐有時是不太清醒,可今兒個來了一趟長姐的瀾漪院,回去的時候滿身的傷,那一道道隱在衣物下的鞭痕,姨娘看著都哭了!”

“你就斷定是你長姐所為?你的詩書都白念了不成,還是你就是個蠢的!”蕭衍聽完冷冷地哼道,一掌劈在蕭意昂的手上,大刀砰然落地,“這刀是用來指著自家人的?你長姐入宮前有多照顧你,你都忘了不成!”

“父親!”蕭意昂悶哼一聲,兩手緊握,那一掌蕭衍雖未用力,卻也施了巧勁,痛的很。

蕭依雲掩嘴咳了兩聲,嘴角勾的厲害。“我服了藥在休息,這才醒來,聽聞八弟來瀾漪院尋我?”

“父親也在?”蕭依雲就好像不知道方才發生的事情一般,伏身行了個禮,拿出繡帕欲給蕭意昂擦眼淚,蕭意昂痛的淚眼汪汪的,卻一直忍著未哭,生為將軍的兒子,流血不流淚。這話蕭依雲也知道,她這麽做,就是要毀掉蕭意昂在父親心中一直以來的好印象。

人家都欺負上門了,為何不反擊?

“這兩日凍得很,八弟是冷著了吧,莫哭莫哭,是長姐的錯。”蕭依雲柔聲哄著,摸了摸蕭意昂的頭,卻被蕭意昂躲開。“這是生氣了?八弟還和以前一樣呢,小脾氣一上來,誰都不認了!好啦好啦,這都七歲啦,該長大啦!”

蕭依雲愈是哄著,蕭意昂愈是生氣,最後忍不下去“啪”的一聲拍開了蕭依雲搭在他肩上的手。蕭依雲本就畏寒,這寒冬裏,一雙手若是不捧著手爐,就冷的跟冰塊似的,手指發紅腫脹不說,手背上也會浮現出大塊紫色的經絡來。

“嘶……”蕭依雲捂著手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著一團樹上落下的積雪,身形搖晃,看著就像是一片在風中搖曳的枯葉。

“主子!”無憂忙扶住了蕭依雲。

蕭衍看著這一幕,是真的動怒了。“小小年紀,脾氣倒是大得很。好啊,你說你長姐傷了你胞姐,那你就同你長姐對峙一番!來人啊,把人都請來瀾漪院,大家都做個見證,今天就把這事兒給弄明白了!”

“父親,父親!”蕭依雲忙上前兩步扯住蕭衍的衣袖,“八弟年紀尚幼,這般做也是情有可原,女兒想這可能隻是誤會一場。父親與八弟是父子,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是。八弟隻是鬧脾氣,並無惡意!”

老天似乎也在幫蕭依雲,適時地飄起了雪,蕭衍輕輕地拍了拍蕭依雲的手,“柳大夫的話你是忘了不成,外邊冷,你這才服了湯藥,出來受凍作甚!這手怎麽冷成這般,快回屋罷!”

蕭依雲隻好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屋,轉回頭,臉上滿是得逞的笑。

瀾漪院的花廳裏坐了不少人,有自顧自喝茶的,有眼珠子亂瞅的,也有互相挑釁的。

氣氛凝滯的很。

“將軍,這是怎麽了?”最後還是白夢先開了口,她不屑地瞧了眼埋著頭的柳姨娘,這蕭意昂在瀾漪院鬧了這麽一出

,早就傳遍了整個將軍府。蕭依雲是誰?老夫人手把手調教出來的人精,將軍的心頭肉。雅姐兒進宮前就說了,這蕭依雲既能活著從宮裏走出來,就絕不是能隨隨便便對付的人。

“你是怎麽掌的家。五丫頭受傷了你都不知道。”蕭衍重重地放下茶盞,倒是先把白夢數落了一番。

“五姑娘受傷了?妾身冤枉啊,將軍。這織錦院總是把事情藏著掖著的不讓人知道,生怕別人要害他們似的,妾身還能知道些什麽!”白夢叫屈,順便倒打了柳姨娘一耙。

蕭衍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柳姨娘,“意昂,你就說說,你為何要來這瀾漪院鬧事,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都說清楚了!”

“是,父親。”蕭意昂跪地筆挺,目光炯炯地看向蕭依雲,“自打兒子出生,織錦院就發生了不少事,姨娘為了保護我們,事事都親力親為不說,還教導兒子與五姐,在外要有禮,莫要惹麻煩,讓父親操心。”

“五姐的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姨娘更是擔心。今晨五姐沒犯病,說要來長姐這兒玩,長姐以前對我們都極好,姨娘也就放了心,可誰知沒多久,五姐哭著就回來了,衣服下滿是傷。五姐不肯說是誰傷的,兒子也是問了五姐的侍婢才知,五姐突然犯了病,不小心撞倒了擺在門口的蘭花。這蘭花許是長姐的心愛之物,長姐一怒之下,便鞭打了五姐。”

“父親,這便是兒子知道的全部。兒子隻是想來瀾漪院問一問長姐,是否真有此事,豈料長姐避而不見,兒子一時氣急,這才……”

這一番話,先是駁了白夢的叫屈,捧高了李姨娘。再是原原本本地說了整件事,沒有摻雜一絲個人感情。最後則是解釋了他的反常之舉,雖然不太可信。可這少年的衝動,誰又說得清呢?

蕭依雲不禁要為蕭意昂叫好。

她院裏的確有一盆蘭花,是祖母的最愛,祖母去世後,她一直將這盆蘭花帶在身邊。不過前些日子裏見有人盯上了這盆蘭花,蕭依雲便讓長樂買了盆相似的放著,如今這真正的蕙蘭正放在花廳裏呢!

“意昂既已講完,我便問幾個問題。”蕭依雲見蕭衍點頭,繼續往下說,“父親是知道的,凡是我碰過的花花草草,都活不長久,因而我從不養花。我這院裏唯一的一盆蕙蘭,還是祖母留下的,由長樂精心照顧著。如今,這蕙蘭就在這裏。”蕭依雲指向角落的一個花架。

“其二,五妹妹到我院裏的時候,不巧我已服了藥睡下,是以,我沒見過五妹妹。而服藥的時辰,都是柳大夫白紙黑字寫下的,父親亦是知道的。”

“最後,將軍府的人都知我愛使鞭,也使得極好。可我自剃度之後,便將那物扔了,再沒碰過,若不信,可在我這院子裏搜上一搜。”

蕭依雲歎了一口氣,目光沉靜:“想來是我奢求了,貪戀紅塵是罪,待此事了,我便尋個庵住去。”

這話,別人不信,可隻要父親信了,便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