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塵埃落定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很少有人願意去做,但別無他法的時候,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張珂毒死了穆稚羽,蕭依雲始料未及,長樂說張珂是想嫁禍給皇後。“安洛王已成困獸,隻待收網。昔日同盟失去了利用價值,卸磨殺驢,皇後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蕭才人、穆貴人和本宮。本宮會殺了穆貴人,屆時皇後定會將本宮殺人的罪名落實,哪怕她知道這是我設下的陷阱。”

“本宮會靜候太後的傳召,一死以表清白。太後手握本宮這顆棋子,必將奪了皇後的鳳印。”

“本宮身邊的流螢是個好的,望蕭才人善待。”

“若有朝一日,蕭才人權勢所及,可否將本宮與穆貴人葬在一處?無須立碑,尋一有山有水之地便可。”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明明有上百種方法離開,卻一定要用這最慘烈的方式,或許對於張珂和穆稚羽而言,活著,身上便永遠烙刻著“皇帝的女人”這個印記,死去是一種解脫。而蕭依雲的解脫,就是了結祖母交予她的恨。所以明知那藥可致人瘋癲,她還是吃了,明知會留下去不掉的疤,還是用銀簪紮了自己。

隻為換得一個出冷宮的機會。

清冷了多年的靜心宮一下子熱鬧起來,為了太後“徹查”的口諭,太醫署幾乎是不眠不休,尚刑署也是腳不點地。醒著的不清醒,清醒的昏睡著,眼看著太後雷厲風行地料理了穆貴人一事,重將後宮握在手裏。尚刑署的幾位主事坐不住了,逼著太醫給蕭依雲連灌了幾帖藥,正午時分,蕭依雲終於悠悠轉醒。

“才人醒了!”眼前一片模糊,蕭依雲隻聽見一陣驚呼,聲音陌生,未等蕭依雲開口問上一二,胳膊便被好一番拉扯,而後手腕上傳來輕微的觸感。

“毒素已除,才人再修養些時日,便能大好了。”

話未說完,就聽見另一人急切的聲音,似是在屋外,嚷嚷著:“胡太醫,才人現下的神智可清明?”

而後腳步聲漸遠,蕭依雲心道,原是胡太醫,“清明。隻是才人身子虛弱,不宜耗神太多,再者,才人剛醒,意識恐有些混沌,丘主事可緩上幾個時辰。”

“這……”那人遲疑著,複又開口,“此案牽扯甚大,本官亦是無奈。胡太醫醫術高明,方才幾碗湯藥,蕭才人便醒轉,要不胡太醫再開副提神醒腦的方子,給蕭才人服了?”

胡太醫冷哼道:“可一不可再,丘主事莫要太急功好利。”

“你!”

蕭依雲閉上眼,心中已大體有了計較。那些毒藥可不是白吃的,就是為了讓太醫發現,這整個靜心宮的人都被下了藥。雖然這裏的女人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被貶的,奈何總有幾個家世深厚,卻不善心計的。

就如於貴人,曾祖曾位居大將軍,祖父官至太傅,父親及兩位伯伯皆身居高位,五位姑母嫁名門皆為嫡妻,三姑母更是嫁得青城王。於家以聯姻、舉薦等手段,積極結交、籠絡舊門世族,在朝中的勢力可

謂是根深蒂固。因而於貴人雖被太後冠以善妒之名,幽禁靜心宮,卻不曾苛待了去。如今瘋了,牽扯怎能不大?

眨了眨眼,本以為是醒來一時的視線模糊,不想眼前仍是混沌一片,蕭依雲有些慌了。“來,咳,來人。”蕭依雲久未開口,嗓音黯啞的很,“我似乎,看不大清楚。”

“才人少安毋躁,奴婢這便去請太醫。”蕭依雲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踢踏著跑遠。

“方才下官為才人把脈時,已有所覺,為了使才人盡快清醒過來,下官配了幾貼藥,許是藥性烈了些,才人莫急,歇上幾日,便能視物了。”胡太醫的話讓蕭依雲安心不少,也對胡太醫有了更深的認識。聽其對丘主事說的話及語氣,那幾貼藥應是丘主事逼著胡太醫開的,而當著自己的麵,胡太醫卻不曾提及丘主事隻言片語。

看來是個極會做人的人。

“如此,我便,放心了。”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倒杯水來!”蕭依雲磕磕絆絆地講完,胡太醫便對呆立於一側的宮女極為不滿的吼了出來,想來是把那一腔被丘主事氣著的火氣撒在了這宮女身上。不過這宮女也不無辜,忒不會察言觀色了,怪不得被弄到了靜心宮服侍她這個前途渺茫的才人。

懿祥宮的一處空地上,太後躺在榻上曬著太陽,短短幾日,就好像換了個人一般,或許是權力在手,喜上心頭。不僅臉上有了光彩,背也不再佝僂,雖仍是一頭銀絲,卻絲毫不顯老態。

“稟太後,蕭才人清醒了,隻不過眼睛不大好了。”岫玉行了個大禮跪下,一板一眼地稟報著。

“還能說話就行,尚刑署可查出了什麽?”

“靜心宮的茶水裏皆被人下了離心散,雖然量不多,但積年累月的,也就足以使人在不知不覺中毒發瘋癲了。”

“於貴人可還有救?”太後睜開了眼,撇過頭看向岫玉,神色間有些微惱。

岫玉搖了搖頭,“毒已入腦,無法。”

太後嗬嗬地笑了起來,拍了拍手,一個內侍端著一個鳥籠走近,裏麵是一隻紅嘴相思鳥。太後坐直了身子逗了好一會兒,抬頭瞥了眼跪著的岫玉,“是哪個下的藥。”

“尚未查明。不過李采女在回光返照之時,清醒地咒罵著王貴人與蕭才人,說做鬼都不會放過此二人。”

“這麽說來,是王貴人了。”太後拿過手邊的竹哨吹了起來,隻一會兒,懿祥宮上頭就飛來了一隻隼,翅膀尖長,尾長而靈活,有著尖銳的嘴與趾爪,忽高忽低的盤旋著。太後眯起眼看了看,打開一旁的鳥籠子,待那紅嘴相思鳥飛出之際,拿起竹哨急促地吹了兩聲,那隼便猛地翱翔而下,一下就叼住了紅嘴相思鳥,撲著翅膀盤旋了兩圈後,迅速的飛走了。

太後擺了擺手,那端著鳥籠的內侍便行禮告退,“當年王姿茵那個賤人敢在我的膳食裏下離心散,可如今,她的侄女卻不及她一分啊!嘖……區區一個冷宮,她倒是惦記的很,一個沒腦子的

蠢貨,連哪些人能動,哪些人不能動都不知道!”

“太後英明,王貴人這幾年樹敵無數,不過因著她曾救過皇上,那些人也隻能忍了去。”

“什麽救不救的,不過是那王姿茵設計的好,好讓皓兒欠下這個人情債。”太後不屑的冷哼,手一擺,岫玉叩首起身,扶著太後的手慢慢往寢殿走去,“說起來,王家這牆頭草也該拔了。”

蕭依雲喝了口溫水,示意那宮女將自己扶坐起來。

“外麵的是何人?方才似乎是與胡太醫有所爭執。”蕭依雲吃力地抬起未受傷的右臂,張開五指在眼前晃著,最後長歎了口氣閉上眼。隻能看見光和一團團不一樣的顏色,和睜眼瞎沒多大區別吧。隻希望胡太醫所說的幾日,真的隻是幾日。

“蕭才人不必理會,是藥幾分毒,才人還是躺下歇息吧,下官遣人去熬些滋補的粥湯來。”

蕭依雲正想著如何說服這固執的太醫,那丘主事就頗為及時地高喊起來:“下官尚刑署主事丘衡,奉太後之命調查蕭才人受傷一事,時間緊迫,蕭才人既已醒來,可否容下官問幾個問題?”

“咳,太醫,李采女如何了?”

“稟才人,李采女已去了。”

蕭依雲瞪大了眼,“她……”說著,又無力地歎了口氣,似乎不知道該問些什麽。“置上屏風,請丘主事進來吧。胡太醫,你也且去忙吧!”

“下官見過蕭才人!”隱約聽見衣衫摩挲的聲音,“蕭才人身子虛,下官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李采女為何要殺了才人?”

蕭依雲抿了抿唇,眼淚嘩地留下,哽咽著說起那晚的事情。“丘主事想必已知道了我二人結怨的緣由,待我入了靜心宮,李采女幾次三番向我示好,我想大約是這地方悶吧,也以為李采女已真心放下了過去的怨懟。不想那日我二人共賞明月,李采女突然發難,問我可想離開這靜心宮,而後叫囂著王貴人不願讓我離開此地,便瘋了一般拔下銀簪刺向我。”

“蕭才人是說,王貴人?”

“是。可王貴人一向真心待我,怎麽會……或許,真是那藥膏讓王貴人生了嫌隙吧!”蕭依雲說的戚戚然。

丘主事急切地問道:“什麽藥膏?”

“家父所尋,可祛疤的藥膏,我把藥膏送給了皇後。皇後說用不著,尋一日賜給王貴人吧。可不久,那藥膏卻到了穆貴人手中。”蕭依雲慘笑道:“也不知是皇後賜給穆貴人的,還是王貴人轉贈。那藥膏是父親辛苦所尋,我看著心中實在是有些不好受。”

“才人可知,穆貴人中毒身亡一事?”丘主事似乎想到了什麽,話裏帶了一份討好,“才人可否細講,那藥膏是什麽模樣?”

貴華夫人為證明清白,撞死在了儀元殿,那麽這真凶……比起這謀害冷宮後妃的案子,為太後找出殺害侄女的真凶,才是真正的功勞一件!丘衡在這深宮多年,個中道理看的深透,不管是皇後還是王貴人,都是太後想要的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