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碧瑤若出,位居中央
“鳳棄九霄,凰隔三世,碧瑤若出,位居中央。”蕭然淡淡地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聲音雖然沒有起伏,卻無端讓司徒瑾聽著像是古老的讖語,讓他的心有些惴惴不安。
“抱歉,”蕭然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垂下了眼,臉上的表情是茫然不解:“王爺定是在拿我開玩笑,這句話,在下可是第一次聽到,又怎麽會之前就對王爺說過。”
“什麽!”
“時候不早了,在下要回將軍府了。所以,還望王爺行個方便。”沒給司徒瑾繼續問下去的機會,蕭然直接開口,示意司徒瑾讓開。
可是眼前的身影,卻還是那般佇立在原地,不進,也不退。
蕭然眯了眯眸子,然後向著司徒瑾而去,打算從他身旁越過去,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被他一個側身,又擋在了身前。
“司徒瑾,”蕭然一把拉住他的前襟,不再客氣,直接連名帶姓地喚他的名字:“如果你是要來報那日之仇,那就現在就算清。否則,一旦我回了將軍府,你我就隻會是敵人。你的武功固然了得,可我跟隨你多年,又怎會看不出破綻來。隻要我有意點撥下對方,你必敗無疑。”
“所以,你要麽現在就殺了我,要麽……”
“等我之後親手殺了你。”
他說完這一大段話之後,回應他的,是司徒瑾長久的沉默。他沒有動,就這樣直直地看著蕭然,希望在他悠遠的眸子中看出絲毫與這話不一樣的情緒。
可是沒有。
蕭然的眼中,是一片漆黑,他甚至在裏麵,都看不到他自己的影子。
司徒瑾抿了抿唇,臉上的表情變得冷冽,對於蕭然,他似乎不再抱有希望。他定了定神,下一刻,卻是退了一步,讓出了道。
“今日,當是訣別,我司徒瑾的兄弟之中,再沒有你蕭然的位置。下次相見,自當兵戎相見。”
蕭然聞眼,隻是垂下了眼簾,遮住了他漆黑得看不清情緒的眸子,然後輕笑了出來:“如此,甚好。”
他說完,然後不再理會司徒瑾,直接越過他,向著巷道外麵走去。隻是如果仔細些,就能發現,他的步伐,明顯要比之前的沉重許多。
“對了,”蕭然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司徒瑾,道:“在那日宴會上向將軍求親的那位長公主,到真是勇氣可嘉。模樣雖談不上豔麗,但倒還看得過去,而且,將軍對她似乎誌在必得呢。”
司徒瑾聞言,皺了皺眉。他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位“將軍”,指的不是他。但是明明那日宴會他不可能去了皇宮,那怎麽知道皇甫離瑤的長相?莫非……
“你去公主府見了她!”司徒瑾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對著扭頭看向他的蕭然,道。
“何止是見過,而且,我看到她左眼角那塊赤紅色的胎記,我就不自然地會想到你母親。隻是不知,王爺是否也有這種感覺呢。嗬嗬……”他說著,輕笑聲離就從唇間溢出,然後轉過頭,不再耽誤,向著將軍府而去。
皇甫離瑤的那塊胎記,沒有了之前塗的白粉的掩蓋,任誰,都能第一眼就注意到。
可是,隻一眼就能憑著它能想到前任大將軍的夫人,除了小時候同司徒瑾一起長大的皇甫離卿之外,恐怕就隻有與司徒瑾患難與共多年的他才會這般了。
隻是他現在這般突然地提及皇甫離瑤,是為了什麽?
不再停留,司徒瑾最後看了一眼與他漸行漸遠的那個在月光下由竹青變成深青色的身影,然後一轉身,向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就在他轉過身的下一刻,原本想向著將軍府走去的人,卻是突然間轉了過來。看著他的背影,咧開嘴,一抹苦笑逸了出來。
“鳳棄九霄,凰隔三世,碧瑤若出,位居中央。”
他將這句話又念了一遍,語氣是出乎意料的熟稔,就好似早就篆刻到了他的心底。他喃喃自語:“我當初那般告訴你,不過是為了讓你知道‘碧瑤’啊。碧瑤若出,位居中央。”
“我知你無心於那‘中央’,可世事又哪能皆如人意。”
蕭然就這樣站在哪裏,沒有挪步。隻是悠遠的眸子望著天上皎潔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他的眸子慢慢地轉變成之前的那一副無害和煦的樣子,他才收回了目光,微閉了閉眼,然後向著前方望過去。
隻是一眼,他便看到原本空寂地巷道裏多了一個人。那人明明在他看過去的時候與他隔了很遠,可是不過一瞬,卻就到了他麵前。
“主上。”蕭然看著站到他麵前一身黑衣的男子,微微拱了拱手,道。
“孤見你一直未歸,所以過來看看。發生什麽事了?”來人幽深的眸子裏眼光銳利,轉眸之間,幾絲邪魅之氣流轉。
“無礙。”蕭然輕聲道,聲音和善無害:“不過是路上遇到了老朋友,耽誤了一下。”
“司徒瑾嗎?”他問道。可是那語氣,說問,還不如說是在讓蕭然驗證他的猜想。根本不用多費腦筋,他就能輕易地猜出他說的那個“老朋友”是誰。
“是。”
“嗬,”男子輕哼了一聲,然後微微側了側頭,不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轉移了話題:“事情辦得怎麽樣?”
“已經辦妥,彩禮已經送到,長公主也答應了明日完婚。”
“嗬嗬……孤就知道,隻要你出馬,一定能成。”
“謝謝主上誇獎。”蕭然應道。隻是他嘴上說著謝謝,可眼中卻並沒有半分欣喜。從始至終,他都是目光淡淡地,和煦無害。
“蕭然,”男子突然喚了他的名字,眸子變得漆黑,他銀白色的頭發披散在肩頭,隨著夜風在空中蹁躚,配合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子,讓人單單看著,就已經覺得恍如神祗:“孤希望,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陪孤走完吧,不管結果如何。”
“畢竟,半路倒戈的人,一般都不得善終。”
男子說的這話語氣很輕,雖輕卻滿含威儀。說不上威脅,卻又讓他自然地選擇了服從。
蕭然聽完,沉
默了良久,才微微俯下身子,對著男子鞠了一躬,道:“在下明白。”
“嗯。”男子應了一聲,對著他點了點頭,然後聲音又放緩了一些:“回去吧。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忙呢。”
“是。”
他說完,兩人就向著將軍府的方向而去。雖然走得很緩,卻是一路再沒有說話。
……
這邊等到司徒瑾來到公主府的時候,府中已經漆黑一片,看不見半點燈光,可見夜已經很深了。
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長公主的寢殿,剛一到窗前,就看到那扇窗敞開著。而他擔心的人兒,就這樣趴在窗前的書桌上,睡著了。
她旁邊的油燈已經馬上就要燃燒殆盡,隻餘下一點點小小的淡藍色火苗,忽明忽滅。
司徒瑾越了進去,輕手輕腳地將趴在桌上的小人兒抱起來,放到床上,然後拉過被子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上,盡量不打擾到她。
皇甫離瑤在床上後,直接翻了一個身,麵朝著床沿,正對著司徒瑾,然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司徒瑾走到桌前,將桌上的那盞油燈撥亮了一些,然後關上了窗,拿過燈放在了床頭,讓皇甫離瑤那張熟睡的臉能在燈光的照射下清晰的出現在他眼前。
他就這樣看著她,幽深的眼光都變得迷離。他沒有想到,她會在窗前等著他,一直等到她自己睡著了。
他從沒有這樣的經曆,因為連他自己的母親也沒有這般等過他,即便他一天夜不歸宿,她也不會有半分擔心。
說到母親,司徒瑾定了定神,看著皇甫離瑤左眼角的那塊赤紅色的胎記。
如果她的這塊胎記變成了赤紅色的朱砂痣,那就真的和他記憶中母親特有的記號一模一樣。甚至於她的臉……
這樣看過去,竟然也與他母親有三分相似。
果然是自己自從蕭然如此說了之後,看什麽都像他母親。
司徒瑾搖了搖頭,定下神來,坐在床沿邊。
似乎是燈盞的光有些刺眼,皇甫離瑤皺了皺眉,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又睡了過去。
司徒瑾俯下身子,吹滅了燈,不讓燈光打擾到她,就這樣透著從窗外投過來皎潔的月光望著她,眸子變得柔和。
他的心,似乎越來越不受自己控製了。明明剛開始,在得知她是蕭淑妃之女,當今崇封長公主的時候,他唯一想做的,就是離她遠一些,再遠一些。
皇甫家的人,除了突然消失不見的皇甫離卿之外,他不想再牽扯到任何。
隻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也漸漸陷了進去?
是那日在花海中楚懷逸抱著她時他心裏一閃而過的不悅,還是她被差點放幹了血之後他瞬間爆發出來的戾氣,還是……更早的時候?
早到那日夜會,他剛見到她,她明明怕的要死卻還告訴他這樣非君子所為,被威脅了卻還是在他暈過去之後救了他。
是否在這個時候,他就已經默認了她的不同?
他自己也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