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隻簪子，未免小氣了
天子寢宮，重重錦簾之後的龍塌上一個瘦削的燈枯老人靠在龍形的床欄上。
徐廣源靜靜立在一旁垂頭不語，甚至刻意斂住自己的氣息，力求不讓這裏的兩個人注意到自己。
一個黑衣人單膝跪地在離龍榻幾步之遙的位置，手中拿著一張疊了幾道的宣紙。徐廣源知道這是皇上自己的暗衛，暗衛除了暗中保護皇上的安危，也直接聽令皇上調配私下查懲許多事情。
“徐公公，將東西呈上來。”夏侯靖說著短短一句話便喘了又喘。
徐廣源躬身將那張紙呈了上去，夏侯靖打開一看，突然瞠目，不可置信顫聲道：“這……真的是王允留下的？”
“回皇上，這是屬下按著王大人在天牢的牆上留下的血跡原樣謄抄的，看樣子像是王大人用手肘沾了血寫的，雖然歪歪扭扭，可依舊能辨認出是這幾個字。”那暗衛道。
那紙上是暗衛用朱筆謄抄的幾個大字……少卿，趙氏後人。
“命，都是命啊！”床上的人似乎失了全身力氣，頹然倒下，那張輕飄飄的宣紙從那枯槁的手中脫落。
一旁的徐廣源心懷擔憂，不過半年不過的時間，眼前人從那個在皇位上意氣風發的皇帝到如今纏綿病榻的蒼發老人。這皇位也不知是有何好的，總讓那麽多人蒙蔽了心智，誓要奪到它。
趙子卿高燒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轉醒。
許是燒還未退，隻覺得眼睛又熱又疼，腦子也不清不楚的。轉了幾下眼珠子卻發現這裏不是自己的房間。
霍地起身，卻不小心撞到了屁股，人立馬齜牙咧嘴又乖乖趴下。滴溜著一雙大眼睛四處打量著，這一看就是有錢人家，比起自己臥房那寒磣地模樣可是高了不知道幾個檔次。
正此時，門被推開。一個模樣嬌俏得姑娘雙手托著食盤走了進來。
定睛一瞧，趙子卿臉上立刻堆上了笑容：“呀，這不是笑笑姑娘嗎？早啊！”
笑笑瞧他笑得跟白癡一般，也懶得搭理他，她可沒忘了這趙子卿跟自家主子那暗昧不明的關係。
“都睡了一天了，起來吃飯吧！”笑笑把一旁的凳子拉到床邊，將手上的菜粥放在上麵，方便床上的人趴著也能吃飯。
“謝謝啊！隻是……我怎麽在這裏啊！”見笑笑在這兒，趙子卿轉念一想，這裏必定是襄王府了。對於昨晚自己發燒的事情，他迷迷糊糊是有記憶的，卻沒想到這一燒就是一整天。
那小丫頭聽他這麽問瞬間臉色不耐：“哼，被我家王爺帶回來的嘍！”
今天一早天還未亮，就見她家王爺從馬車上抱下來一個人，仔細一瞧竟是王爺的‘相好’，還吩咐說什麽趙大人在王府一事一定要保密，感情她家王爺準備金屋藏嬌啊！可把笑笑這丫頭給氣的！
“王爺人呢？”趙子卿邊喝著粥邊問道，想著這夏侯退把自己帶到他王府中必定有什麽原因。
卻不知這話聽在笑笑耳朵裏卻變了味兒，覺得這趙大人真不要臉，眼一睜就找她家王爺。
“不知道。”說完，笑笑氣呼呼地走了。
趙子卿摸摸腦袋，這小姑娘怎得對自己成見那麽大呢！
夏侯退來的時候就見那床上的人端著白瓷碗滋溜滋溜吃
的正開心，墨發散亂，臉色蒼白卻因高燒未退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心中無奈，這人死到臨頭還能這麽快活也算奇葩了。
昨夜聽他的探子來報說是皇上接到暗衛的消息，那王允還是在天牢留下了線索，皇上已經知道趙子卿是趙臨框的兒子。
當年為那不知真相的原因將趙氏一門滅口，想必夏侯靖定是有什麽天大的秘密被趙臨框知道了，因此才痛下殺手。而今趙子卿仍然活著，為了以防萬一夏侯靖很可能是要斬草除根的。
所以當下將他轉移到自己府上，再三交代木魚若是有人問起，就說趙大人借著養病期間出遊了。
趙子卿知道真相之後驚得說不出話，良久方囁嚅道：“那……你這裏，安全嗎？”
“自然，即使是父皇的暗衛也對這襄王府無可奈何的。”夏侯退得意道。
“原來是你給王允下了藥啊……”
“那天在大殿上王允說自己有苦衷，父皇就已經起疑了，肯定會去天牢問個清楚。我知道你想從他嘴裏撬出當年的事情，但在那之前你得保證自己的小命安全，所以我讓臨觀給他下了藥挑了他的手筋腳筋。卻沒想到這人還挺身殘誌堅的……”夏侯退不甚在意道，仿佛那做出殘忍事情的人不是他一般。
“那你為何不直接幫我遞了辭呈好了，說什麽遠遊，難道我還能光明正大地回道朝堂去麽？”趙子卿不解。
“你這人怎麽這麽忘恩負義。”夏侯退轉臉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哈？”趙子卿捂著腦袋。
“我幫你擺平了王允，你自然也要助我得到皇位。你現在還掛著大理寺卿的官銜，若是一走了之，王氏必定馬上會派人補上這空缺，那我豈不是什麽也沒撈著？”夏侯退耐心解釋道：“你放心吧，你沒有犯錯即使是父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抓你，所以他隻會暗中派人滅你的口。不過我看父皇的病情怕是熬不了多久了，等父皇駕西之後你就又可以堂堂正正回到朝堂做你的大理寺卿，然後幹你最擅長的活兒！”
“最擅長的活兒？”趙子卿問：“我擅長的可多了，你說的哪方麵？”
男人一聽，嘴角默默一抽：“結黨營私。”
“王爺說話就不能含蓄一點嗎？”趙子卿摸摸鼻子道，這確實是他比較擅長的。
不過這人心思也太深沉了吧！趙子卿暗自琢磨著，夏侯退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他在襄王府裏熬過這段時間，等皇上一駕鶴西去，自己就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為他招攬勢力。而且聽他說自己的父皇時日無多，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也不知這人究竟是冷血無情還是皇室的人天性就是涼薄。
哎，還以為這人好心救自己，白白感動了一番。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夏侯退忽然彎眼一笑。
這一笑可把床上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覺得這不會是件好事。
“獻王要大婚了。”寡情的薄唇輕輕吐出幾個字，讓趙子卿雙目微瞠，眼裏除了不可置信還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不知為什麽，夏侯退一瞧見他那表情心中便是不屑：“你這麽驚訝做什麽，哦我忘了，這京城四公子可是隻有這二皇兄有幸得你的認可。想必趙大人對二皇兄是非常賞識的吧
！”
趙子卿不知他刻意告訴自己這些事要做什麽，隻得掩飾道：“獻王確實品貌才情出眾，我不過是說出事實罷了。”
夏侯退點點頭，瞧著他那有些沮喪的臉，就莫名地幸災樂禍。
“這獻王……娶的是哪家姑娘啊？”趙子卿咬咬唇又問道。
“好像是睿老王爺的外甥女。”夏侯退道。
“晉京第一才女？”趙子卿道，這睿老王爺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堂弟，如今也不過四十，不過為了跟小輩們區分，大家都叫他一聲睿老王爺。
這睿老王爺的外甥女也是京中的熱門人物，要說這京中能與薛靈蘊一較高下的姑娘也就隻有這麽一個了。
……秦鳴湘。
一個以容貌冠絕京城，一個以才情驚豔四座。
說她是京中第一才女並不是說她長得不漂亮，隻是跟她的容貌比起來，她的才情似乎更讓人驚歎。
如今京城四公子之一的獻王與京中第一才女婚配，倒也算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般配的很呢！
“好了，早點休息吧，燒還沒退呢，明日我要去獻王府參加皇兄的婚宴，你在這裏不要惹什麽事知道嗎？”夏侯退交代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下個床都成問題，還能惹什麽事啊！”趙子卿心情有些煩躁道。
“哦……”已經走至門口的人，回頭朝他屁股上看了一眼，拉長了聲音道。
趙子卿注意到他的視線，臉上蹭得一熱，連忙扯了扯蓋在腰上的被子，嘴裏罵道：“死變態。”
夜深人靜，正是‘陰憂兮感餘，惆悵兮自憐’的時候。
趙大人在床上左翻右翻，終究不能入眠，回想起自己回京之後短短幾天的遭遇隻覺得心塞不已。怎麽倒黴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
被打了屁股，緊接著發燒，再來被皇帝老兒起了殺心害他東躲西藏，如今連心裏頭的那個人都要成親了……
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想。
直到天亮也沒能入眠。
趙子卿折騰了許久，讓笑笑把夏侯退請來，將一支殷紅的玉骨簪交給他並再三囑咐：“將這個送給獻王，就說是我送他的新婚賀禮。”
夏侯退將那通體殷紅的簪子拿在手裏反複摩挲，隻覺得眼熟的很，心頭微動：這不是那是在峴城的時候那人一直寶貝的簪子麽，還真是一直帶在身上啊！
這麽寶貝的東西要送給那人當新婚賀禮？
男人撇嘴一笑……哼，想得美！
回到自己的寢房，夏侯退換上一身鑲金嵌玉的華服，而後準備出門卻瞥到了桌上他隨手扔下的簪子。良久方將玉簪拾起收進懷裏。
“臨觀！”男人一出門就喊道。
“王爺。”黑子男子斂目垂頭。
“你說獻王大婚，本王若送他一支發簪做禮物怎麽樣？”夏侯退問道。
“這……”臨觀想了一下還是老實道：“王爺，若是您現在手頭緊……屬下可以先借您些錢的。一支簪子……未免小氣了。”
夏侯退瞥一眼身邊老實的男子輕笑一聲：“說的不錯，確實小氣了。去把那東海夜明珠拿來吧！”
臨觀雖對這主子的問話一頭霧水，不過還是遵命去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