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你說,他有什麽目的

他痊愈了麽?

前不久,他還躺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要死不活的模樣,現在轉眼間能站能走。她還不能確定什麽?

還需要確認什麽?

林傅腳下千斤,橫掃掉最後一排人。

那群保鏢有躺著一動不動的,有捂著胸口哀哀喚著的,也有一些捂著胸口想要站起卻起不了身。林傅握住許恩慈的手往那醫院走去,沒人再來阻攔。

加長林肯周圍還井然圍著八個保鏢,身高和林傅差不多少,木著臉平視,雙手背在身後,也許是沒有得到命令,站著一動不動。

“你就是林傅吧。”

許建強終於開口,卻是抬了眼皮看林傅,又掃了眼遠處倒下的不中用的手下,語調無起伏,“林先生好身手。”

“是他們有心承讓。”林傅調整著自己的氣息,握著許恩慈的手不動聲色的鬆開來到她腰間,側頭看她,“你不是有話和他說?”

許恩慈微微仰頭。

因為身邊有林傅,她將腰杆挺得筆直,沒有絲毫腿軟,毫不避諱的直望進他的眼睛,望著那個曾將她舉高高逗她笑將她當做寶的男人。

一路上在心頭百轉千回的話,就那麽簡單的脫口而出……

“卸了下巴,剪了舌根,砍了雙手,精神失常。秦喚她廢了,您,知道嗎?”

她的話乍聽去是質問,可仔細推敲,卻又不是。

像質問,卻少了那種壓迫的語氣。像詢問,可又多了分篤定。

她像要敲下法槌給人定罪的法官,又像被告席裏等待宣判的犯人。

那雙眼,定定的看著那個男人。那個帶著渾身強者氣息的男人,那個明明才五十出頭,卻周身縈繞著一抹垂垂老矣氣息的男人。

他的眸色已經恢複清洌,眼角的皺紋卻再也散不去。

許建強走下最後一級階梯,在許恩慈麵前站定。微微抬手,餘光掃到她身側的男人臉色微變卻沒有阻止,手掌就那麽輕輕的放在她發頂,手指略微僵硬的動了動。

他看著她,目露慈祥,她穿著病號服,臉上包著紗布,他的小公主受了點傷,但很堅強。

他說:“我犯過的錯,已經足夠我後悔一輩子。”

他又說:“如果你覺得是我,就是我吧。”

然後,他沒有再說其他,上了車。

聽著車子發動的聲音,許恩慈垂著眼,耳邊那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像她自己憑空想象,又那麽真切。

她覺得自己應該責問更多,將所有的證據都扔到他麵前,狠狠打他的臉,痛斥他敢做不敢當,還徒有其表的惺惺作態。

可是她沒有。

自從那個女人死後,他曾是她唯一的倚靠。

而這個倚靠,卻在她被輿論推至風尖浪口時,親手將刀尖送入她心口,差點喪命。

她能夠承受萬人的唾罵和不明是非的指責,但她受不了親近的人絲毫懷疑和稍重一些的語氣。她矯情的在他選擇寵秦喚的時候,覺得自己在瞬間失去一直能讓她覺得踏實的地。

日子過的虛浮而飄忽不定,讓她恐慌,直到那種恐慌讓她真切感覺到的絕望。

可當她覺得自己腹中空空如也的時候,所有的悲憤,痛苦,絕望,都成了心如死灰。

“還好嗎?”

許恩慈沒有回答,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他說,“不是他。”聲音有些微啞。

如果真的是他,他不屑於撒謊。

就跟當初他將

那個女人關進小黑屋,曾有媒體不知死活的報道這件事,說他有精神方麵的疾病,性格極端。

他花了點小手段讓那家媒體倒閉,次日就召開了記者會,坦然承認這事,卻又警告,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但因為每個人的世界觀不同,接受譴責,但如果借題生事,別怪他不講情麵。

強者就是這樣,自負到不怕樹敵。

所以,如果這次秦喚真的是他讓人做的……

“沒事,我們慢慢來,對方一定是棄車保帥,免得你順藤摸瓜暴露自我。”林傅安慰,抬手揉揉她的發。她的發絲柔軟,他那深邃剛毅的五官也軟了幾分下來,“我們回去吧。”

許恩慈收回亂想的心思,“走吧。”

“回醫院還是……”

“我不喜歡醫院的氣味。”許恩慈垂著眼,步伐跟話語一樣有些緩,“你幫我把秦喚弄出來,順便找個精神方麵的醫生。叫商翊之不用找人了。”

“找什麽人?”

“你叫他不用,他就知道了。”

“……”林傅英眉一擰,不喜歡她和其他男人有秘密,哪怕稍微推敲一下,就能得知是誰。

她從醫院出來,商翊之卻不在,說明是那時候交代的,既然她不知道秦喚背後的人,那麽就是和許建強有關。

還有誰能威脅許建強?

除了那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對了林先生,你的珠寶店叫什麽想過麽?”

林傅頷首,“叫Fly。”

“和青雲城那個軟件開發公司一個名字呢。”

林傅摸不準她這話什麽意思,微微挑眉,“Kindness?”

“你知道嗎。”

“什麽?”

“我真討厭被蒙在鼓裏。”

林傅:“……”

“我也討厭被欺騙,討厭接受莫名的恩惠。”許恩慈卻沒有停頓,走到他的車前,打開車門,臉色一成不變,連語氣都沒有起伏,“這世界,朋友會在你背後放冷槍,親人能沒有內疚的隨意傷害。”

“我上高中的時候,有個很要好的學姐。”

林傅也上車,發動車子,沉默著時不時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可許恩慈卻似乎並不在意他有沒有在聽。

“她對我很好。新學校裏,因為我背後是許家,又因為許建強親手弄死了我媽,很多人不敢接近我。隻有她,教我跳舞,畫畫,教我攝影。”

“她是、是除了商翊之,在高中對我最好的人。”

“後來有一天,我回家沒有看到人,連王娘都不在,家裏很安靜。我上樓的時候……”

許恩慈說著,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像要憑借這弧度來掩飾再次揭開傷疤的痛。她聲音輕極了,輕得就跟講給即將入睡的孩子聽一般……

“聽到一種很難聽,很難聽的聲音。像女人被掐住了喉嚨,急促的喘息。”她眉眼彎著,瞳孔卻散著光,微微歪著頭認真的回憶,“水聲,喘氣聲,還有些嘶啞的呼救聲,不時低啞的讚美聲……”

“門是虛掩著的,我輕輕一推。”

“我不敢叫人,越接近,那個聲音越明顯。我想出去的,可我的腳步移不開,我走到裏間。沒有人阻止我,於是我看到一個女人光**坐在他身上,大床晃動,聲音越發激烈。”

“他們……”許恩慈斂下眉,輕輕的“嗬”了一下,眸中凝聚的光又散開,騰升起一層霧氣,喉嚨像被刀片抵著,艱難的,毫無掩

飾的,“他們在我麵前無法控製了。”

她哽咽一聲。

“她看到我了,她在轉頭看了我一眼之後,才高高的叫一聲,軟軟的撲在許建強的身上。”

“我從來不知道,那麽美麗的臉上,竟然會有那麽可怕的一種表情,紅的,就跟能滴出血來。”

“許建強讓我叫她媽。”

林傅喉結滾了滾,“Kindness……”

原來,他已經將車開到城郊,北城有海,車窗被他微微降了些,空氣中有海水鹹澀的味道。

難怪,她的眼淚止不住。

林傅擁住她,親吻著她的耳廓她耳後的發際,他的手溫柔卻有力的抵著她的背,輕輕的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

視線一遍遍模糊,一遍遍清晰,溫熱的淚順著淚痕在掉在他的背上,許恩慈扯扯嘴角,“許建強說,等到有一天,肯叫秦喚‘媽’了,再回那個家。”

“我打算一輩子都不回來了的,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傅順撫著她的背,“要下車嗎?”

許恩慈咬唇搖頭。

“邊走邊說。”林傅就著相擁的姿勢,傾過身子幫她打開車門。

許恩慈看到他轉身先下車,才抬手擦臉,跟著下車。

臨近秋天,遠處海水波光粼粼,跟被夕陽染紅了一整片,久久不散。

海風有些涼,吹在臉上,讓淚痕有些緊皺。許恩慈低頭,能隱約看到跟在身後,一步一步保持著距離的他。

他總是這麽體貼,從一見麵開始。

“六年前,我十八周歲的生日宴,和朋友喝醉了。”許恩慈的聲音有些喑啞,她咳了咳,腳下的沙子柔軟,不時塌陷,心情終於不似之前那麽沉重,“後來,手機落在酒吧,回去找。”

“然後莫名其妙的,就和人睡了。”

“兩個月後,我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許恩慈櫻唇微彎,“真可笑,我竟然是在報紙上看到,才得知我有了孩子。”

“我有個未婚夫,他叫閆鈞臨,比我大十三歲,幾乎算得上是看著我長大的。他很寵我,有什麽事,第一時間都會出現在我眼前,是我小時候深以為然的大英雄。”

“但是,在報紙上言辭漸漸犀利,甚至帶上人身攻擊,在許建強逼問我孩子是誰的,開始對我用家法的時候……”

“閆家要交代,閆鈞臨袖手旁觀。”

“我真正喜歡的人,對此不聞不問。”

“我的學姐,不,秦喚,冷嘲熱諷。”

“許建強綁著我去醫院打胎的時候,說我水性楊花,說閆家不會再要我,我沒用了,因為我不能嫁入閆家,不能幫他在青雲城鞏固根基,擴大勢力。”

“你看,這就是我的父親。在那以後我知道,這個世界,從來不會有不求回報的恩寵。”

她轉身看他。

林傅隨即頓下腳步,對上她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頎長,穿著鑲藍邊的運動衫,薄唇微抿,深邃的五官輪廓在夕陽下染了一層薄光,宛若神祗。雙手插著兜,又像等待著姑娘搭訕的冷酷小哥。

許恩慈彎唇,“但六年前,我遇到一個好人。我說什麽都信,連耐耐都覺得前言不搭後語漏洞百出的話,他都聽不出來。你說他傻不傻?”

林傅頓了頓,“傻。”

“那你說,他有什麽目的?”

許恩慈櫻唇瑩瑩,杏眸圓溜,雙手背在身後,與他隔著三步距離,相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