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計中計
初一的清晨,皇帝在除夕夜守護了病重的太子一整夜的消息,便如九天驚雷一般迅速傳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而同樣寸步不離地守在乾璿病床前的藍慕容,雖然也擔心,惶恐,不安,但是更多的,卻是信心,她一直堅信,禍害遺千年,那樣重的傷都沒能要了乾璿的命,這次不過區區傷寒而已,這個家夥一定一定會沒事的!
嗯……前提是,她可以在這樣的自我催眠中,忘掉她已經失去了知覺的雙腿的話!
有好幾次,皇帝都朝她看了過來了,隨即又麵無表情地挪開了目光。
被天底下最大的劊子手這樣漠視幾次之後,藍慕容的目光也不敢再放肆了,因為她已經知道皇帝是在為照顧太子不周而罰她們跪候。
好在這次老天似乎開了眼,如她所期盼預料的那樣,在初一中午來臨的時候,乾璿蘇醒了。
所有人都深籲了一口氣,包括一夜未眠的皇帝。
小心抬眼,不小心瞥見了皇帝那雙飽含血絲的雙眼和黑眼圈,無故被罰的藍慕容心裏總算舒服了一點。
而看到乾璿醒了的第一件事竟是忙著向皇帝請罪的一幕時,藍慕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皇帝似乎也覺得過意不去似的,隻是和顏悅色地安慰了幾句,並就這些日子忙於國事沒來探視的事微微歉意一番。
臨走時,皇帝自是不忘對著滿屋子跪伏著的人好一頓教訓,嚇得一屋子人連忙聲稱謝陛下隆恩,奴才(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藍慕容無語地垂著頭動了動嘴,在皇帝的輦轎消失在拱門外麵之後,第一個癱倒在了地上。
“藍姑娘……”可是沒等藍慕容有所反應,那一堆和她一樣跪了一宿的人居然齊刷刷衝她衝了過來,一個個都生龍活虎得不像話!
“腿麻了?”被扶到床邊之後,乾璿聲音嘶啞地問她,目光裏,有溫和,有歉意,也有藍慕容不太想深究的東西。
她委屈地點點頭,心說不是說好一起守夜的,誰知道後來句變成守著你小子,你賠我的膝蓋!
“殿下,水!”眼看雙手奉上的水停在了乾璿嘴邊好一會兒,一臉癡漢臉乾璿居然都沒有反應,沈憂不得不出聲提醒。
沈憂感到了淡淡的憂傷:他知道殿下是因為太了解他那位習慣了稍有不滿就遷怒於人的父皇的暴脾氣,現在見皇帝隻是罰她跪了一宿,心裏正被心疼、慶幸、後怕這種種情緒忙得不可開交!
“平王呢?”乾璿朝屋子裏望了一眼,沒見到乾越的身影,不由得出聲問道。他擔心乾越又因為追求問題忤逆父皇。
“平王殿下一直在這裏待到剛才,至於現在……老奴失職,並未注意到平王殿下是何時離開的……”沈憂有些詞窮。早就在太子殿下醒來的時候,平王就放心地打著哈欠補覺去了,根本不顧當時還沒離開的皇帝黑臉的表情。
沈憂心想,真不知道殿下為何要這麽照拂平王,和對殿下百般照拂的大殿下相比,平王在太子殿下這邊,通常是以索取錢財和方便較多,而且還從來都不帶臉紅的。
“本宮知道了,老沈你先退下吧,本宮再睡一會兒。”也許是
受了傷生了病的緣故,今天的乾璿整個人的狀態都比較柔和,語氣也讓人很舒服,這讓夜裏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的藍慕容隻得默默歎了一口氣。
“知道嗎,本宮很希望他來……也,害怕他來,害怕他在本宮不能保護你的時候,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乾璿攥著藍慕容的手,這句話卻沒有說出口,他隻是就這麽握著她的,任由胸膛裏的喜悅洶湧澎湃。
自始至終,在意他的,照顧他的,也不過區區幾人而已,好在這廖廖幾人裏,有一個她,獨一無二的她。
“殿下,奴婢困了。”藍慕容可憐兮兮地想把手抽回來,可惜乾璿雖是病人,卻一分力道也不肯鬆,也正是因為他是病人,所以她也不敢掙紮得太過用力。
“這張床很寬。”見她的困倦不是作假,偏偏還要為了取信於他表情誇張,乾璿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看來老十二說的不假,在她心裏,他果真是個很難相處的人。
“啊?”
藍慕容挫敗地垂下頭來,再和他同床共枕一回這種蠢事,她是死也不會再做了。
看著藍慕容趴在床邊睡過去的樣子,乾璿有一瞬間的生氣,也有一瞬間的難受。
他悄悄地抬手拉動了床簾的拉環,便見平素裏服侍他的宮女躡著步子走了進來,他指了指藍慕容,又指了指臥榻上棉被,那宮女了然地福了一福,麻利地取過一床蓋在了藍慕容身上,又把烤爐挪得離他們近了一些,這才退著步子出了門去。
“殿下對那藍姑娘,真真是疼到骨子裏了,自己身子還病著,卻體貼入微地著急藍姑娘著涼。”出門後,幾個婢女悵然若失地私下嘀咕了幾聲,便各自散開了。
回廊盡頭,靜靜站立著的乾越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心道皇兄病得這樣厲害,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看來那個計劃得自己獨自完成了!
也罷,這樣一來,剛好可以洗清皇兄的嫌疑!
隨手伸手抓起一把矮枝上的雪在唇邊吹了一吹,冰冷的雪花瞬間化作雪晶被吹散了去,最後,變作了堅硬的冰渣掉在了地上。
看到這一幕,乾越不禁勾唇一笑:既然他高高在上的父皇,還當他隻是當初那個需要故意顯露才華才能在後宮得一立足之地的可有可無的兒子,那他就要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叫他看看,為了所謂的皇家顏麵自私自利地逼死一個七歲孩子的生母這樣殘忍的負心薄幸的父親,是絕對不會得到他的饒恕的!
黃昏,東宮,太子寢宮內。
藍慕容在一種溫暖而舒服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她驚訝地舉目四望,卻發現自己雖然是趴在乾璿床邊的,可是身邊居然被放了四個炭盆。
炭盆裏,上等的無煙木炭燒得正旺,每個木炭的後麵,全都跪坐著一個管理炭火的宮女,四個宮女,人手一把團扇,而自己身上,是柔軟溫和的真絲被,身下,是厚厚的幾層毛毯,顯然是在防止她滾落到地上時給她墊背用的。
哇哢,太誇張了吧!
藍慕容被自己的女王級待遇驚得完全石化了,就著唯一閑著的紅綾的手喝了好幾口熱茶才有機會表達她的受寵若驚:“這些,都是殿下交代的?
”
“是,殿下一開始隻是吩咐奴婢們給姑娘蓋上被子,後來他擔心光蓋著沒用,就又叫人在地上鋪了幾層,後來擔心這樣還不夠,就交代添炭盆……一來二去,就變成這樣了。”比藍慕容還覺得乾璿誇張的紅綾忍不住朝那四盆快把她烤熟了的火努了努嘴。
“額,怪不得我都快熱出一身汗來了!”藍慕容大汗,見床上的乾璿早已熟睡,悄悄地把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紅綾,你讓她們繼續這麽伺候著吧,但是要注意通風,我得……先去洗個澡。”
雖然對乾璿出於一番好意的做派心懷感動,不過出汗了就要洗澡澡這樣的生活習慣,她真的是沒法改變了!
在越發合格的婢女紅綾老套的撒花瓣過後,藍慕容迫不及待地脫了衣衫進了木桶,花瓣是新鮮采摘的紅梅,已進入水裏,藍慕容就聞到一陣梅香撲鼻,簡直不能更愜意。
“藍姑娘……不好了,殿下吐血了!”
當藍慕容享受著新年的第一個香噴噴熱乎乎的熱水澡的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那聲音裏,有著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的恐慌和驚悚。
“沈老,發生什麽事了,您別急,我馬上就出來!”藍慕容的心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地刺了一下,沈憂是個穩重的老人家,對乾璿更是忠心耿耿,如果隻是乾璿再度身體不適,他的第一選擇應該是寸步不離守在乾璿身邊才對!
一定,還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隻是胡亂往身上套了幾層衣服,然後裹了一件衣櫃裏最厚的披風,藍慕容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乾璿房間。
可是叫她觸目驚心的,是乾璿居然起床了,他一邊在幾個阻撓他外出的宮人的包圍圈裏暴跳如雷,一邊要去取他放在架子上的寶劍。
“住手!”如果說乾璿昨天的外出害他感染了風寒還隻是連累整個東宮被罰跪的話,今天他要是出了這個門,恐怕明天他們就全得跟著殉葬了!因為乾璿現在的身體狀況,出去隻會死路一條!
藍慕容的爆喝聲太過霸道,寢宮裏雞飛狗跳的情形有一瞬間仿佛被迫靜止了,緊跟著,就有人給藍慕容讓開了一條道。
原來電視裏演得永遠能擠到人群前麵的戲碼還真的有啊,被迫趕鴨子上架的藍慕容心裏此時隻有一個念頭:尼瑪的老滑頭沈憂,老紙服了你,你太會算計人了!
“殿下,你這樣任性可不行喲,殿下應該知道,為了保住小命,奴婢們也是不會讓殿下出這道門的!”她聲音輕柔,眼神清澈,動作也帶著安撫,她伸手阻止了乾璿正狠狠揍在一個小太監太陽穴上的拳頭。
一寢殿裏的人的心都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狠狠跳動著,就怕乾璿一個怒急攻心,連她的小命也取了去……
“慕容,老十二沒了……”良久的沉寂過後,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終於從乾璿的喉嚨裏叫喊了出來,兩行清淚如決堤的洪水淌過他悲痛的麵龐,他根本藏不住的傷心和絕望,第一次如此重擊藍慕容一直被高牆守候著的靈魂。
此刻,她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痛,他的悲,他的恨,他的悲痛欲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