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郎中風波
從伊諾處回去的老夫人第一時間命人叫來了喬氏,喬氏帶著胭脂放下手裏甄選丫鬟送去李公公幹兒子處的事情,急急的趕了過去。
斜陽西下,淡淡的疏陽為喬氏光鮮的衣裙鍍上了點點金色,一身水紅長裙的喬氏挽著雙刀半翻髻,濃密烏黑的長發集中在頭頂梳成兩個發髻,用帛帶束住,又朝後翻挽,有一種令人矚目的高聳偉岸的氣勢,一枚用犀角雕成的鳳凰犀簪,垂下細長的流蘇,直垂到細膩的耳後,鬢邊一朵宮製絹花,鮮豔耀眼,是她常用的豔紅色。
屈膝行禮過後,覷著老夫人滿目的不定神色,喬氏未敢擅自說笑,隻拿眼睛瞟著一邊侍立的芸兒,似是等待她的援助。
芸兒俏皮的笑一笑對她眨了一下眼睛,聰明的喬氏頓時心下開朗,規規矩矩的服侍著老夫人喝了一口茶。
老夫人擰著的眉頭稍微有一點舒展,對喬氏慨然問道:“怎麽家裏請的郎中都是白吃飯的嗎?”
老夫人很少有這樣對喬氏板著麵孔說話的時候,喬氏暗自瞅了一眼在邊上陪坐的紫潔,紫潔溫婉替喬氏說情道:“老祖宗也不要太責怪郎中和大嫂子了,向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喬氏長而入鬢的眉毛微微挑起,五層金博古香爐裏麵徐徐的檀香氤氳了她精致的容顏,一絲的落寞夾雜著一股應有的歉意,平日巧舌如簧的她今日竟然沉默著不發一言。
胭脂穿著黛藍色撒著碎花的對襟上衣,配上淺紫色的長裙,腰間一條鵝黃色絲絛,淩然的跪下請罪道:“都怪奴婢,奴婢請的是不經常來府裏的徐郎中,常日來的金郎中被大少爺打發跟著曹姨娘回了娘家了,大少爺說了,隻有金郎中跟著曹姨娘,他才放心。”
她好看的彎月般的眉眼低低垂下,不敢向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默然,撫了撫手上的純金花鳥高浮雕戒指,看了一眼筆直的跪在地上的胭脂,擺手道:“罷了!起來吧!倒也不能怪你們。”
不怪你們?那怪誰呢?老夫人的耳邊又想起了早起芸兒的一句笑語:咱們大少爺就差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曹姨娘了,真的是寵愛的緊啊!
“那就再去請別的郎中。”老夫人的話在這個家裏就是頭等大事,喬氏巴巴的遣了人去自己的娘家喬府,將喬家新近結識的一個神醫盛情請了來。
彼時,清軒正將曹姨娘接回府中,幾日的歸寧讓曹姨娘小小傷感之餘,不免添了幾縷風寒。
挺著大肚子
的曹姨娘被一襲寬大的湖藍色孔雀翎毛大氅裹得嚴嚴實實,頭上還戴著密密鑲滿孔雀翎毛的風帽,這樣的季節,穿這樣的隆冬衣服,足見清軒對她健康的重視,幾個小丫頭七手八腳的攙扶著,生怕有一點的閃失。
歸來的清軒回稟了曹姨娘著了風寒之後,便索性替她擋了一切的請安與定省。
老夫人歪在榻上,一改往日的溫和:“既是知道出去容易得風寒,為何巴巴的還要出去?你不知道管住自己的小妾,反而和她一起胡鬧。帶出去的金郎中,也誤了給伊諾看病,如今,你媳婦剛從娘家請來的神醫,你且去招待吧!”
清軒諾諾而去,瞥了一眼和他一起退出去的喬氏,如雲的發髻高聳,風姿卓爾,正含了一抹端莊的笑意,濃濃對他道:“大少爺今日辛苦了,櫻桃妹妹怎麽樣?我那裏有上好的燕窩,正要一會差人送去,櫻桃妹妹大概需要好好補一補。”
清軒無聲的看了一眼喬氏和她身後的胭脂,正室對妾氏的大度,她總是一分不差的恰到好處,卻總是無端端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懷疑,須臾,又淡淡道:“你有心了,櫻桃沒什麽,可能隻是旅途勞累了,那位神醫什麽時候到?”
喬氏如花的容顏在漸漸籠罩的夜色中有一瞬間的凝滯,清軒有多久沒有親切的稱呼她的閨名了?而在她的麵前,他卻這樣肆無忌憚的稱呼別的女子的閨名!
櫻桃,聽起來是多麽可口的一個名字啊?而自己的名字,他可曾還記得?
如常的與清軒談笑下,喬氏的心一寸一寸的冰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的。
小丫頭采蓮輕巧的笑著打簾子,胭脂無聲的斥退了她,這個搬弄是非的嘴,還是不要讓她逮到機會的好。
清軒帶著喬氏新請來的郎中去給伊諾看病,姐妹們該回避的回避,隻留下琴兒與瑟兒服侍,伊諾的臉色仍是微微發黃,嘴唇幹澀而發白。
郎中低著頭走進去,隻見一床描金團花蔥綠色鬥帳之中,帳子綿密織金的花紋裏,一個小姐穿戴整齊靠著枕頭而臥,並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屋內暗香徐徐。
這郎中本是經常出入各個侯門王府之人,看其房間格局和裝點之物,知道必是一位千嬌百貴的小姐,因而一眼也不敢隨便亂看,一步也不敢多走。
伊諾修長如玉的手伸出帳子外,用一方輕巧的真絲手帕輕輕蓋住,郎中低著頭坐在椅子上,才敢將手指輕輕的搭在伊諾的手腕之上。
琴
兒與瑟兒都是凝神屏氣,生怕打擾了郎中診斷,不多時,郎中診斷完畢,便仍由清軒帶領著來到了前方大廳,清軒含笑客氣道:“老先生,您看舍妹的病情如何?”
郎中撫了一下花白的胡須,謙遜道:“無妨,小姐的病無非是時氣之病,吃了老夫的藥,開散一下也就好了!”身後的小童攤開紙幣,老先生筆走龍蛇,一張藥方躍然紙上。
清軒高興說:“果然如此,極好,請先生用茶吧!”
清軒見此郎中方才號脈與開方子皆是一派仙風道骨,不卑亦不亢,便心內有些信服,端著茶碗請求道:“可否請先生移步再去給賤內診治?”
此時的清軒,時刻惦記在心的,隻有他懷著身孕的曹姨娘,全身心的愛,似乎都給了那個為他十月懷胎的女子。
郎中清淡笑了一笑,欣然前往,曹姨娘安穩合目而臥,月白色秋羅帳子上針腳細膩的合歡花,夾著金線與銀線的合歡花,透出一股妖嬈美麗中的淡雅素潔。
郎中依樣給曹姨娘號脈,出去後撫掌狼朗朗笑道:“恭喜侯爺!侯爺家的香火有續了!”那做派,卻一改剛才的謙遜之態,倒像是魏晉之風猶存。
清軒大喜,轉手命人取來一盤銀子,看著高度,不下百兩。
梅守仁猶猶豫豫,終究是悄悄命人說給喬氏聽。往來銀錢賬目,喬氏皆要親自過問,無端缺了一筆,如何瞞得過?
這郎中發須皆白,雙目明亮,鶴發童顏,隻連連擺手說道:“行醫除痛乃是我醫家的本分。我隻收診金即可。”隨即帶著小童飄然而去。
喬氏派人按方為伊諾抓藥、熬藥,胭脂親自監督,不敢怠慢。
梅守仁的女兒,在喬氏處當差的采蓉,悄悄將清軒要打賞郎中的事情和喬氏說了,胭脂默默地讓采蓉退下。
喬氏麵無表情,犀角雕成的鳳凰犀簪上,流蘇搖晃,冷冷的泛著青光,突然問道:“曹姨娘的屋裏現在有幾個丫頭?”
胭脂低頭想了一下,彎彎的眉眼亦是看不出表情:“四五個吧!到年紀配小廝的也有兩個了!論模樣,也都拿得出手。”
喬氏滿意的看了一眼胭脂,胭脂心內歎了一口氣,似是為喬氏找借口,又似是為自己找借口,喃喃道:“論理,大少奶奶也不算是故意的,家裏到年紀的丫頭如今真的不多。難不成要從老太太和小姐的房裏挑丫頭送出去不成?”
喬氏悠悠然接口道:“正是這個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