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知心琴兒

卻說這喬氏撇下苗姨娘往老夫人屋裏走去，大晚上的老夫人叫喬氏能有什麽大事？無非是為了清軒襲位，她老人家心裏高興，特地叫喬氏過來，說幾句討喜的話，來引得眾人高興一下而已。

喬氏隻帶了采月，原也不遠，從自己院子的後門出去，穿過一個角門便是老夫人的院子前。

抬頭見月色如醉，半弦月在天空靜靜懸掛，星子隻是隱隱約約可見，難得一絲風都沒有，像極了這個恢複了往日平靜的麓嶽侯府。

喬氏剛走到廊下，便聽見一屋子輕快的笑聲從鮮豔的霞影紗窗裏傳出來，知道大家都在裏麵，一把脆生生的女音似五月山間的黃鶯，婉轉動聽，正是紫靈嬌俏的在和清羽討論著什麽。

一臉笑意的芸兒掀了簾子出來，見喬氏在月色斑駁的霞影紗下盈盈玉立的身影，含了一股天然的高貴與得意，正要禁不住的誇讚，喬氏卻像翻湧了一片奔騰海水般搶先笑道：“老祖宗屋裏這麽熱鬧，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下腳的地方了？”爽利的笑聲伴隨著快步而進帶起的一股香風陣陣。

芸兒趕忙幫喬氏掀簾子，老夫人在裏麵早聽見喬氏說話了，一見喬氏就笑著說：“老遠就聽見你在那磨牙了，快來吧！再晚了可就真沒地方了！”

喬氏見伊諾正老老實實坐在老夫人的身邊，隻跟著眾人抿嘴笑，便說道：“方才叫人往你那送去了些個點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伊諾趕忙站起來，笑容如一汪靜靜的流水，含笑說：“多謝大嫂子”。

紫靈忙站起來一把將伊諾按在那裏坐下，老夫人也愛憐的說：“在家裏哪有那麽多的規矩，坐著說就得了。”伊諾方坐下。

紫潔和紫靈又一左一右拉了喬氏坐下。金絲檀木雕花小圓桌上擺著幾盤精致的點心，幾個白玉高足杯子中俱是琥玻色的蜂蜜水，閃著誘人的光澤，旁邊清羽手捧一杯蜂蜜水，呆呆的隻是看著伊諾笑，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家陪著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看月兒漸西，芸兒便提醒老太太該休息了，笑著對意猶未盡的老夫人說道：“老祖宗連著這幾天都沒睡好，今日可要好好

的睡了。過兩天才能精神抖擻的接聖旨不是？”

老夫人笑著點頭應允，扶著芸兒的手深深的打了個哈欠，眼角的魚尾紋細細密密，任憑再好的妝容都掩不住臉上的倦色，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眾人見芸兒如此說，都知趣的告退回去。小丫頭們手提兩盞精致的紅色琉璃燈前方照路，越發顯得月色清幽，伊諾一行人在迷離的月色中嫋嫋婷婷而去。

琴兒早帶著幾個小丫頭在屋裏收拾好了，見伊諾一回來便命令小丫頭子打來熱水，幫著小姐卸去釵鬟。

琴兒看瑟兒跟著伊諾伺候一晚上了，胖嘟嘟的臉上也現出了疲憊之色，隻是仍然極力強撐著，便讓她早早的回去歇著了，自己伺候伊諾洗漱。

方才人前一直含笑端莊的伊諾，此時則木然的坐在了妝台前，三層鏤雕鑲玉水晶妝奩裏，一對鏤空蓮花金魚銀手鐲悠然呈現在眼前。

姐姐生**蓮花，自己的這對手鐲也是姐姐所贈。而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故園江南，到處傳唱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的煙雨江南，那魚戲蓮花間是多麽詩意的景象！

伊諾靜靜的看著鏡子裏支離憔悴的自己，摸了摸自己越發見瘦的秀臉，再嬌豔的胭脂也裝點不了心底的蒼白。

琴兒撫著伊諾如水的長發，滿是心疼的說：“小姐自從老爺去世後，越發瘦了！笑的也少了！不要說老夫人和我，任憑誰看著都會心疼。”

伊諾若有所思的笑笑，恍然低語道：“真正心疼的人，又能有幾個呢？”

伊諾看著眼前，青蔥色的輕紗鬥帳似精心編織的一張大網，罩住鋪天蓋地而來的哀愁，無法散去，再暖的繡花錦被也都是綿密的清冷，再豪華的玉縷金帶枕頭也是難以成眠的冷夜。

琴兒恐怕更招出伊諾的傷心之語，忙要說別的話題岔開，於是含笑道：“小姐也不要淨想著那些過去的事情，眼前不就是梅家的一樁喜事嗎？清軒大少爺這麽年輕就襲了爵位呢！咱們住在這裏也是趕上梅家的好時候呢！”

琴兒明亮的眼眸似是點燃的兩支燃燒的紅燭，盡力將溫暖與力量傳遞給伊諾。

伊諾聽了先是真心一笑，旋即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雙如水的清眸仍是茫然而空洞的悲哀：“興盛也是人家的興盛，我隻求姑祖平平安安的，我也平平安安的了此一生罷了。希望姐姐和姨娘在家一切安好，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琴兒不想伊諾如此接口，愣了一下，不想她心底的哀愁竟會如此濃鬱。旋即稍稍正色接口道：“琴兒隻祈求小姐能早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說罷，誠懇一笑，執住伊諾悲涼的雙手，緊緊握住。

伊諾刷的一下紅了秀臉，一副宜喜宜嗔的美人麵在燈下嬌羞可愛，握著琴兒的手假意嗔道：“素日拿你當個知心的姐姐！卻不知道也是這麽沒有正經的。我看我還是把你退回去伺候姐姐吧！再不敢要你了。”

琴兒見伊諾終於笑了，也長出一口氣笑了，邊給伊諾卸妝邊真情切意道：“我是真心希望小姐如此。”半日，喃喃自語道：“再不要像大小姐那樣。”

伊諾心下一熱，雖是嘴上如此說，心裏卻真心感激琴兒為自己著想。

原來，這伊諾自小看著父親每日思念母親，又看著稀世容貌的姐姐因為癡情以至於終身不嫁，便早對世間真情抱著一種敬畏與仰慕之心，早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辜負自己花容月貌，一定要找世間對自己最好的男子，與他平安終老。

隻是如今，客居侯府的她，家道中落的她，有什麽心情與資本去尋求世間最好的男子呢？

此為尹伊諾心裏真實所想，伊諾身邊也隻有一個琴兒還能理解幾分。

很快，月移花影上欄杆，伊諾安然的睡在香楠木三麵雕花玲瓏架子床上，一雙柳葉彎眉在夜裏都不自覺地微蹙，床邊紅木香幾上，博山古銅香爐裏嫋嫋升起的青煙，黑夜裏竟然緩緩的幻化成一個身著紅色豔服的挺拔身影，溫潤如玉的麵龐，捧著一卷幽雅白玉蘭圖畫，春風化雨般問道：“這個白玉蘭圖，你可喜歡？”

霎時間，飛花逐雨，似是有一雙纏綿的精巧玉手春光織錦般織就了一個碧海青天的錦繡人生。

伊諾擰著的眉毛似是歡喜般倏然打開，古人所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如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