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殺雞儆猴

走回北院的路上,初一的腦子裏混沌一片,她原本以為啞娘和初一不過是尋常的陸府丫鬟罷了,沒想到竟然與十數年前的二夫人發狂自盡有關。

“我娘視你娘為親生姊妹,所以我也視你為妹妹。”初一還記得臨走的時候,陸之衍對自己說的話,“你美麗慧黠,能力出眾,而且又是啞娘的女兒,與當年娘親的事情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必定不能在府中安生度日的。因而,務必萬事小心。”

這是提醒?

難道說陸之衍知道些什麽?

更讓初一在意的是,十數年前二夫人風淩氏的死,以及啞娘的結局,讓她感到十分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是不久之前冬初雪的意外死亡和沉香的結局似得。這隻是一次巧合,或者說兩者之間存在著什麽聯係?

而且啞娘為何會忽然失聲,真的隻是因為目睹了風淩氏觸白璧而亡,大受刺激?又或者是她看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不得不以裝聾作啞來自保?

初一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這座大宅,就像她從來都不曾了解過陸之遠一樣。要想在這座大宅裏活下去,甚至於活得精彩,她恐怕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不過,她還怕什麽呢?自嘲地笑了笑,她已經真正的一無所有,輸到了盡頭,就隻剩下贏了,而且她隻能贏!

回到北院,啞娘果然在門口焦急地等著她,看到她回來二話不說就拽著她往屋裏走,鳳娘和鳳仙已經回去了,啞娘將她一把摁在椅子上,將她劃傷的手掌攤開,那裏早已止血凝固,啞娘還是不放心地給她擦拭幹淨,敷上了藥。

“娘,我今天見到二少爺了,他的腿受傷了就會血流不止。”初一邊說著邊觀察著啞娘的表情。

啞娘的手頓了一下,然後頭垂地更低,這種掩飾躲避的神態讓初一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但是,啞娘很明顯什麽都不想說,初一抿了抿唇沒有繼續追問。

第二天天一亮,三夫人的貼身丫鬟鴛鴦就過來請初一到西廂去見三夫人了。初一跟在鴛鴦後麵,一路上鴛鴦領著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讓初一預感到跟隨三夫人學習打理米莊的事情恐怕不會那麽順利。

果然,初一剛一進到屋子裏,就聽到三夫人木氏一聲斥罵。

一隻精雕細刻的鏤金白玉淨水花瓶照著初一的麵門就飛了過來,初一急忙往一旁閃避,不料卻被身旁的鴛鴦嫌棄地推搡了一把,她的雙腿踉蹌,沒有站穩,便一下子撲在了碎裂的淨水花瓶的渣滓上。

鮮血淋漓,初一沒有喊痛,咬著牙站了起來。

“哎呀,是初一嗎?”三夫人木氏衣著華貴精致,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走了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教訓這個不懂事的奴才,失手將這個鏤金白玉淨水瓶給砸了,沒有傷到你吧?”

虛偽的笑意,初一心中明鏡似得,但是對方是三夫人,她便隻是搖搖頭:“奴婢沒事,有勞夫人關心。”

一旁的鴛鴦此時忽然開口:“夫人不

必對一個五等丫鬟道歉,何況是她自己不小心。”

三夫人木氏笑著責怪了鴛鴦一句:“你這家夥怎麽說話,我平時教導你要與人為善,你都忘記了?”

鴛鴦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木氏看了她一眼,然後親自領著初一進到裏麵。初一恭謹地跟著木氏,在裏麵的地上看到跪著一名瑟瑟發抖的小丫鬟。

木氏看出了初一的疑惑,對她解釋道:“這賤婢是被你頂替掉位置的原庫管丫鬟蘭心,大夫人提攜你也是因為她監守自盜被發現了,庫管丫鬟有了一名空缺,恰好讓你補上。”

蘭心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對著木氏便是一陣求饒:“三夫人明鑒,奴婢一直跟著三夫人恪守本分,即便是被大夫人提拔做了庫管丫鬟也不敢忘記三夫人對奴婢的恩情,奴婢真的沒有偷竊大夫人的金簪,請三夫人為奴婢做主啊。”

三夫人嫌惡地瞥了蘭心一眼,伸出腳來將她一把踢開,然後厲聲斥道:“不要臉的東西,別以為口口聲聲說你忠心於我我就會可憐你,這大宅裏誰不知道你到底是誰的狗?想利用你曾經跟過我的事情來刁難我,我倒是要看看最後誰吃這個啞巴虧。”

蘭心痛哭流涕,衝著木氏一直磕頭認錯,初一能看到她的額頭紅腫不堪,不過木氏顯然是不為所動,甚至於臉上漸漸流露出不耐的神情,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對著蘭心道:“你不用求我了,身為庫管丫鬟監守自盜,而且贓物被鴛鴦當眾搜出來,可謂是人贓並獲,大夫人要用家法處置你,我救不了你,更不會救你。滾吧,別汙了我這西域進貢的毯子。”

“還賴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滾!”鴛鴦沉不住氣,對著蘭心又是一聲嗬斥。

蘭心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看著木氏,顫聲說道:“三夫人這是執意要逼死蘭心嗎?”說著,聲音裏的哭腔更明顯了。

木氏冷笑了一聲,沒有理會她,鴛鴦三步兩步走了過去,一把拽住蘭心的手臂,便連推帶搡地將她攆了出去。

初一一直沉默地看著,木氏的每一句話都是話中有話,不單是在責罵蘭心,也是在警告她!

“哎呦看我這記性,光顧著教訓那個賤婢,倒是把你給忘記了。”木氏方才還陰沉著的臉色,忽然就變了笑顏,拉著初一坐了下來,“對了,你是到這裏來做什麽的?”

初一低頭恭順地回答:“回三夫人的話,奴婢是來向三夫人學習打理米莊事務的。”

“哦,對對對,我老了,變得遲鈍了,難怪大夫人不放心把打理米莊的事情交給我。”三夫人說著伸手端起麵前的茶盅飲了一口,“不過呢,我雖然年紀大了些,到底還是有些經驗,你年紀輕輕的,恐怕難以支撐起米莊的事情。”

倚老賣老,嘴裏說著謙虛的話,但實則是在敲打初一,告誡她不要妄想從她手中奪取打理米莊的大權。初一心知肚明,三夫人今天一早叫她過來就是要殺雞儆猴,用蘭心來警告她:不要以為是大夫人派來的,就可以在她麵前耀武

揚威。

“是,奴婢見識淺薄,一切都要靠三夫人指點。”初一低著頭說,“如果奴婢有什麽考慮不周到的地方,但憑三夫人訓導,奴婢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三夫人將嘴邊的茶盅擱下,笑著拍了拍初一的手臂,點著頭道:“好,是個知情知趣的丫頭,深得我心。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到佛堂裏誦經了,就不留你了,你也是時候到庫管嬤嬤到報道了。”

初一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退出了屋子。往外走得時候,她下意識地朝陸之衍的屋子望了一眼: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了?不能輕易受傷,否則就會流血不止,這是什麽樣的怪病,她怎麽從未聽說過……

而且,初一忽然意識到,陸之衍與其他的少爺小姐不同,他的身邊沒有貼身丫鬟與小廝伺候。

這也太奇怪了。

一邊想著,初一一邊往北院庫管嬤嬤落梅的住處走,路上她看到不少的丫鬟和小廝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於她還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沒錯就是她,昨夜有人看到她和二少爺抱在一起,可親昵了。”

“對對對,我親眼看到的,千真萬確。嘖,難怪不到半個月的工夫就從末等丫鬟升到了五等庫管丫鬟,原來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噓,小聲點。人家現在不單單是大夫人親自提拔的紅人,還是二少爺的心頭肉,我們可是得罪不起的。”

“哎,你們說怎麽這麽湊巧,偏偏這個時候原先的庫管丫鬟蘭心被人發現監守自盜?該不會是擋了某些人高升的道兒吧?”

丫鬟與小廝們議論著走遠了,初一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看來她不單單是被夫人們拿來當做爭權奪利的棋子,就連普通的丫鬟和小廝也對她議論紛紛了。以後在陸府的日子,她得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踏進北院,初一正要往庫房那邊走,就聽到院中傳來撕心裂肺的一聲高喊:“來人呐,蘭心自縊了!快來人啊!”

初一來不及細想,轉頭就往聲音的來源處跑,蘭心的屋子就在北院門口的不遠處,初一片刻之間便匆匆趕到,屋門大開著,初一目瞪口呆地看著裏麵的情景。

蘭心穿戴一新低頭掛在房梁上,嘴巴大張著,顏色怪異的舌頭吐了出來,雙目圓睜,看起來十分嚇人。

捏緊了拳,初一想起蘭心在西廂對三夫人木氏說過的話:三夫人是要執意逼死蘭心嗎?

沒有想到不過半個時辰不到的工夫,方才還鮮活的一條性命就這樣逝去了,初一覺得渾身發冷,眼睜睜地看著北院裏大膽的小廝合力將吊死的蘭心放了下來。

“還擋在這裏幹什麽,你這個殺人凶手!”不知是誰看到了杵在門口的初一,一把推開了她。

初一沒有提防,被人推撞進了屋子裏麵,她急忙伸手拉住麵前的桌案穩住了身子,然後不經意間她看到了桌上蘭心用血寫的一個“冤”字。

觸目驚心,讓初一不寒而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