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1 刺 城

【寒凜城-少年不惑】

天幕之下的殘陽,那一道道遊離的孱弱紅光被綿延千裏的黃色浮雲霧氣般輕輕地埋藏著。

落日的餘暉像無數絲碎成金色砂礫的光點一樣,虛空地穿過那層軟軟的晚霞照在願天戈的臉上,讓年僅十歲的他看起來無比的瘦小與淒涼。

願天戈那張淘氣剛剛被卸下的臉容被一股堅定的神情在薄金色的餘暉下牢牢地捆鎖,陷入沉澱的意識逼著他做一個難以忍受而極其痛苦的選擇。

要麽像個孩子一樣,躲在親人的背後,瞪大雙眼看著他們在一片血泊中緩緩地倒下。

要麽像個男人一樣,站在親人的前麵,持起長劍,守護那個即將掀起廝殺的古城。

選擇親人死在自己的麵前,還是選擇自己死在親人的前麵。這讓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無奈而悲傷地流出一滴被寒風吹拂的熱淚。

願天戈征了一下,隨後撿起地上那把豎起來比自己還高的長劍,透過城牆上的垛口,居高臨下地瞭望著神族那十萬名麵如死灰的戰將。

他看著那些一言不發的神族士兵像一根根冷酷的矛戈般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在暗色流雲不斷澎湃的籠罩下,有一種摻雜血腥味的氣勢恢宏。

兵臨城下的緊迫感吞噬著願天戈搖搖欲墜的天真還有善良,他無邪而清澈的目光瞬間發出刀鋒般堅定不移的殺氣。

“稟父親,守城一戰在所難免,孩兒愚笨不懂戰事,願聽候父親的差遣!”

“——孩兒的作戰經驗,大多數是在『獸場』積累的,沒有與強悍的敵人交過手。劍術的話,暗寒兮曾經教過我一些,但那些都是用來刺殺的,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

“孩兒無能,沒有大哥那般龐大的業力和冷靜的思維,但是,孩兒的業力已經開啟了【天函】,.....雖然說不能和父親的天函相比,但畢竟孩兒也應該是魔族中較強的一員!....為此,孩兒願意先打頭陣,聽從父親的指引,把戰爭帶來的創傷降到最低。”

願天戈的語氣中透漏著一種被逼出來的冷靜,他把兩隻小小的手抱在自己的麵前做出一個征求的姿態,然後低頭。

老將凝視著兒子那雙輕輕顫抖的小拳頭,突然覺得它們像是兩個煮熟的白雞蛋般靠在一起。

慈祥微笑的老將為兒子的擔當感到驕傲,他一臉肯定地說著,“好,好哇!不愧是我『殿嗔』的兒子。個個都有大丈夫的風範......來,你隨我過來。”

願天戈走近之後,老將便伸手摸著他捆成發髻的頭頂。殿嗔站在城牆的垛口處伸出另一隻手放在風中,指著城下千軍萬馬中那個咄咄逼人的武將,低沉地說著,“孩子,你看到那個身穿白袍的武將了嗎?”

“嗯,我看到了。”願天戈在老將的撫摸下點點頭。

”那個人就是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他是神族中業力最為強大的將軍,他的名字叫做淩伯雲。......淩伯雲有一雙毛骨悚然的血色眼睛,據說那對眼睛是天生的。人們都說那對眼睛,可以看清對手身體裏的每一絲業力的流動並能迅速地做出判斷。這種能力叫做「三

象之繼」,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天函模式。換句話來說,他會在你出劍之前就知道你要攻擊的方向以及目標。所以,不可以和他直麵對抗。”

聽完殿嗔的話後,十分堅毅的願天戈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殿嗔將褶皺的手指牽引著願天戈認真的視線,移動到淩伯雲的身邊。停在了一個正在輕笑身披金甲的男子身上。

“那個脖子上有一道傷疤的男人,他叫「閃魂」。數十年前,他被你的大哥用無晟劍一劍封喉,可後來被淩伯雲用禁術救活了。他也算是神族中一頂一的劍術高手,出劍的速度無比的快速。別看他渾身都彌漫著一種謙和的味道,其實他的為人心狠手辣!就連我們的「寒城四仕」都在一個月前被他抓走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們四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目前我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乎爵督還活著。”

“孩子,我再三考慮,覺得你還是留在城內比較安全!”

“啊!我這個不能打,那個也不能揍,那我一會兒幹什麽?回去繼續看我的劍軸還有寫我的字嗎?”

願天戈先前熾熱滿腔的內心被父親這麽一說,倏然變得有些生氣。

他不滿地拉長自己的臉,凝聚的目光中倏然泛出海葵般膨散的疑惑,有種破罐子破摔地說著,“難不成,您的意思是我坐在這兒等他們攻破城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殿嗔拍了拍兒子挺拔的肩膀,衝他安詳的微微一笑,“放心吧,爹爹不會讓他們攻破城門的。一會兒你陪著爹爹看戲就行了。”

“看戲?我們一會兒竟然去看戲?!”

一臉和藹的殿嗔擦過兒子的肩膀後便迅速地轉身,他走到了城牆的另一端之後便把雙手扶著牆緣衝城池內的士兵大喊:“傳我命令,把城門打開。”

願天戈被父親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瞬間擊沉了,他慌張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快要撕裂的震驚,完全不敢相信父親竟然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情,莫非他所說的看戲,就是眼睜睜地看著神族的士兵屠殺自己的族人嗎?

願天戈立刻邁著自己短小的步子,想以少城主的身份阻止城內的士兵把門打開。

正當他不高的身體點著腳尖朝城牆內大喊的時候,就被殿嗔飛快的手像一塊表麵粗糙的抹布一樣重重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願天戈因為心切,想都沒想便直接咬了殿嗔一口。

“嘿,你個小畜生,你敢咬你老爹!”殿嗔疼得急忙鬆開自己的手。

“哼~,我不僅咬你,還想打你呢!”

“我一個小孩子都知道誓死力爭,你身為一城之主竟敢棄城投降。我看你是把家族的傳統都給忘光了吧。你個老糊塗!”

願天戈轉過頭,提著膽子張口就罵。

他熒光流轉的眼眸中充斥了深深地怨恨,在擠滿憤恨的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委屈感把自己的眼底汨汨地潤濕。

殿嗔拿著凜然又堅毅的眼神,把咽喉中湧動的話語給淤塞在抽搐的唇角邊緣,仿佛他這樣做有什麽難言之隱。

“孩子,你要相信為父。我這麽做,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整個魔族。雖然這讓我看

起來,有些自私。.....但是,他說,他會把和平帶給我們的。”

願天戈看著父親那張寫滿蒼老的臉上塗滿了愧疚,混濁的目光中卻凝聚出城腳下彼岸花般藍色的希望。

“——他,.....是誰?”

願天戈用手擦去眼角的淚,緊緊地皺著眉頭問道。

還沒有等殿嗔做出答複,願天戈的胸口就被一陣鐵門緩緩被人打開的渾厚之響震的有些發痛。牛哞般“嗡吱”的巨響像兩個大錘一樣重重地敲在願天戈的胸膛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寒凜城那兩扇像巨石一樣緊緊挨住的暗金色大門,中間那條漆黑的門縫被漸漸地擴大了起來,等兩扇門完全打開之後,所有站在原地的神族士兵都被即將看到的東西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從心裏詫異地湧出來一股難以置信的恐懼。

“嗒.....嗒....嗒”

一種水晶石溫和敲擊大地一樣的腳步聲從那個漆黑的甬道中不斷地傳來,甬道中彌漫著一股急速席卷的飄渺風絲,“咻咻”地朝門外冰冷地吹來。

願天戈在腦海裏走馬燈般快速地回想著自己見過的人,看能不能在短時間裏找出一個可以強到,隻憑一人之力就能抗衡十萬神族兵甲的人。

“願天寂大哥被奇怪的術封印了,古獄爺爺早就和奶奶一塊入土為安了,美麗的雪兒還有沉默的寒兮被抓走了,胖胖的飛飛好像在訓練的時候受傷了,自己暗戀的瑤瑤好像沒有業力耶!獸場裏與自己玩的不錯的小妮子貌似回老家了。”

.....不斷湧現的人臉如同一張張畫在圖紙上的活畫一般一晃一晃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是誰呢?是人還是怪物?為什麽會一個人保護我們魔族?他真的強到一個人就可以和爹爹所說的那個紅眼人對抗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他一定不會是個正常的人或者普通的怪物。

踏踏而響的腳步聲,像一股死亡的訊息一樣冰冷而陰森地不斷顯露出來。

那個像隧道一樣冗長的甬道,伸手不見五指,“嗖嗖”的幾下,黑暗中便瞬間掀起了無數的像刀子一樣尖銳的風絲。那種卷動的刺耳聲,此刻在這種謎底即將被揭曉的情況下像是一隻鬼魂在撕裂地哭泣一樣,詭異而猙獰,瞬間刺破了兵臨城下的安靜。

神族十萬名迎風而立的駐城士兵,裹著鎧甲的身體堅挺地杵落在甬道對麵的那片曠野上。他們都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屏住呼吸地凝視著那個甬道,每一個人的眼神像是北國下雪之後沉寂的杉林一樣回蕩著一種缺氧的寂靜。

城頭上的願天戈父子也聚精會神地俯視著自己腳下的那個凹進去的大門口,裏麵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

“嗒..嗒..嗒”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發脹般虛焦的天空壓抑地籠罩著大地之上那個規模龐大的寒凜城。

一道聲音頓時響起,像冬天裏被人熱開的清酒一樣,香氣撲鼻。

“我可以,叫你”

“....淩伯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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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