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間過得飛快,周末的晚餐我們約在“五味俱全”小炒店,就我們倆,安靜地坐坐,聊聊天,飯後出去逛一下,想不到剛坐下,就聽見有人喊小正的名字……

“哈哈哈,想不到我們碰上了。你這小子,有女朋友了,難怪不和我們一起。”幾個男人向我們這邊走過來,領頭的那位過來猛地拍了一下小正,開大嗓門就喊,“撞上了,現在逃不掉了,一起上樓去。走……”話還沒說完,拽著人轉身就要走。

“那——我們上去一起吃吧。”小正無可奈何地望著我,似在央求。

就這樣,我的設想完全落空了——不過去看看他們的生活也好,權當豐富一下自己的生活體驗罷。

與夏小正同事一起吃飯還是頭一回,說實在的,和陌生人交往絕對不是我的強項,我更喜歡用眼睛看、用耳朵聽和用心來感受不同的生活。飯桌上,他們天南地北地海聊,互相吹捧,劃拳喝酒,吞雲吐霧,包廂裏烏煙瘴氣的,熏得我眼睛也睜不開。夏小正也似乎變了個人一樣,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在他們的慫恿下居然叼起了煙——我便起身離去了。在陽台上,我才呼吸到了稍微正常點兒的空氣,夜風襲來,冷啊,沒有星月點綴的夜空死氣沉沉的,我的心也沉得沒有絲毫活力,不知道待會兒進去,他還會不會抽煙,要是還在抽,那我也抽——我討厭抽煙,尤其討厭和我有關聯的人抽煙……

生怕自己凍感冒了,我就硬著頭皮進了包廂,真是件要命的事:煙霧朦朧之中,五味雜陳,一種汙濁的暖意撲麵而來,隱約中閃現著一個一個“老子天下第一”的鏡頭……忽然一個腦袋晃到我麵前,“怎麽樣,我們哥們瘋狂吧!”一股重濁的煙酒味一並噴湧而來,令人不免惡心。我嗯了聲迅速閃開來到小正身旁,伸手拿來他嘴裏叼著的煙,隨即自己輕輕地抽了幾口,然後從鼻子裏把煙送出來——我得意地望著小正,一本正經地沉沉地笑!他馬上站起身過來搶我手上的煙:“好了,好了,梁冷,別抽了,我也不抽!”

煙就這樣被滅了。

麵對這樣毫無意義的煙燃煙滅,杯起杯落,原本尚有一絲邏輯的海聊已經變得語無倫次了——我無聊地坐在小正身旁,像個沒用的過濾器一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數度想起身離去,念及這是第一次和小正一起參加他們的聚會,便忍著維持現狀。想不到有幾個人不過癮還提議去KTV,喝喝酒,唱唱歌……

來到KTV門口,兩排美女一字排開,分列兩邊,整齊的哈腰恭請,整齊的“歡迎光臨”,上樓後,撲麵而來的是滿大廳的樂聲鼎沸,歡呼陣陣,光柱閃耀,人影晃動——現代人的夜生活可以豐富到通宵達旦,科技為上的年代,人們盡情揮灑著熱情,向黑夜挑釁……我靜靜地跟著小正,穿過光亮卻不通透的走廊,來到了一處包廂:一貫的風格,到處都是燈,卻還是朦朦朧朧,隱約可見卻啥都看不清楚。我們找一不顯眼處坐下,不一會兒,樂聲響起,像一下子衝的半天高的噴泉一樣令人忐忑,然後就是一直維持在這種震耳欲聾的境地,這種過癮真是一種折磨!我像一個白癡一樣傻傻地坐著,試圖往心靈深處去尋求一份寧靜;小正比我上得了台麵,他知道我不唱歌後就自個去點歌唱歌了。

忽然一個男人過來坐在我身邊:“梁冷——是吧。第一次和我們一起吃飯,不習慣吧!”由於樂聲震耳,他把嘴湊近我的耳朵說話。

我一驚,又故作鎮定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小正的某位領導吧,但不記得是誰,不記得歸不記得,我還是微笑著答話:“還行。”

“看你很文靜,”他又湊過來和我說話,“你找我們小正當男朋友,太有眼光了,他很優秀的。”他輕鬆地噴灑著煙酒味,攜著那圓而微凸的肚子,艱難地站起身,貓著腰把水果拚盤移到我麵前說:“吃點兒水果。”接著緊緊地挨著我沉沉地坐進沙發,然後往後一靠,展開雙臂……

“哦!”我好像感覺到了地震,一下子竟然不自覺地想停止呼吸,頃刻間我站起身,便從門口出去了。走在相對安靜的走廊上,遠遠望著朦朧中不斷晃動的紅男綠女,想著不少同事都說到KTV玩得很嗨,我開始納悶:人的愛好怎麽那麽雷同呢?!

等我再次進門,發現包廂裏多了兩位女子,好像是他們的朋友,一起唱歌,一起喝酒,一起嗨……我坐在小正身旁,靜靜地觀賞著每個人的表現:有很深情地拿著話筒唱歌的,有安靜地坐著點歌的,有仰靠在沙發上呆睡的,有碰杯喝酒的……奇怪的是,在這兒抽煙的人倒少了,是醉得抽不動了嗎?

“小正,我們早點兒回去吧!”我附在他耳畔告訴他我的想法,他的左臂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左手輕拍我兩下,似乎在回應我。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離去,和他的某位領導喝了杯,又和那夥年輕人喝了杯,然後就過來喊我走了。走到大街上,終於感覺自己回來了,一身輕鬆。

主任要出去開會一周,他叫我自己獨立嚐試著坐門診,我猶豫地應道:“啊……真心感覺自己沒把握……”

“你遲早要另立門戶的。看你還比較認真,態度也不錯,借這個星期試試,用心體會體會,應該對你有很大幫助的。”主任鼓勵我,“再說,有你看不了的病人,叫他找隔壁戴醫生或張醫生看嘛!”

這個星期,我要獨自坐在主任辦公室接診,雖然身穿白大褂,心裏頭卻矛盾重重:期待有人找我看病,好讓我親自見證中醫的神奇,又擔心有人過來找我看病;看了病人之後心裏頭又不斷揣測療效的好壞……那種七上八下的感覺像陽光下頑皮的影子一樣無法擺脫。還好,一天下來,兩天下來,過來的盡是些要求轉方的,我的思想壓力便也因此有所減輕。

周三下午臨近下班,有位打扮時髦的中年女性滿麵愁容、哈著腰走進診室:“還來得及看吧!你們主任呢?”

“他出差去了。”我實情相告。

她四下裏張望,好像我們的主任刻意躲著她一樣,耳垂上誇張的大耳環隨之左右搖擺,嘴巴裏卻很隨意地說著:“哎!怎麽就你一個小年輕!”

聽著她的話我感覺到有點不舒服,但是我是醫生,一個麵對病人的醫生,我深吸了一口氣,耐住性子和她說:“是的,今天很不湊巧,我們主任出差,另外兩位醫生有點事情也剛好出去了。”

“算了,算了,你先給我看看吧。”顯然的無可奈何,她伸出手遞給我說,“三天了,我三天沒吃什麽東西了,一吃就惡心想吐,也沒好好睡過一覺,真是難受死了。”

她手上居然戴著四個戒指,紅紅的指甲也分外搶眼。我在心裏囑咐自己要冷靜,拋卻她的言談舉止,兩肩放鬆,認真地給她切脈,隻是感覺脈象細弱無力,幾天沒好好吃進去東西了,本該如此吧。我又問道:“還有其它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肚子又脹又悶,有時候晚上被脹醒,根本沒法睡覺。”她用手摸著胃脘部,比劃左側天樞穴上下十多厘米處,還沿著左肋下緣到後背,“就這裏,好像有很多氣在裏麵,還痛,左邊這裏痛得很明顯,有時候這個痛還沿著身體走到後背。”

我耐心地看著她比劃、仔細聽著她說,然後又問了些其它問題,並看了她的舌象,誠懇地說:“那先給你開三天的中藥,你喝了看看,喝完了,我們主任也該回來了。這樣,可以嗎?”

“隻能這樣了。”她表示同意。

這應該是我獨立治療的第一例病人了,我斟酌著製方選藥,心裏頭充滿期待,盼望有好的療效出現,直至下班後還反反複複想著這件事情——時而卻又擔心萬一這病人用了藥之後出現更不舒服的情況怎麽辦……這般牽腸掛肚也影響了我的睡眠,迷迷糊糊地惦念著她,迷迷糊糊地盼望主任早日回來……

壓力山大的一個星期,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我如釋重負,告訴自己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先好好放鬆心情吧!這時接到了媽媽從老家來的電話,她又催我找對象,工作的,有房子的,家庭條件最好好點,這樣才不至於太辛苦,我不斷地用“好的”,“我知道了”之類作答。後來還從媽媽那裏聽到一個壞消息,我們隔壁鄰居家的孩子掉進村頭的水塘淹死了。可是,原先那個地方並沒有水!都是因為村子下遊修了個小型水電站,蓄水發電幾個月後,水位上漲的同時我們村頭便多了個水塘,蓄水後江景更美了,萬萬沒有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悲劇。村裏人找水電站的老板,老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出門旅遊去了;於是村裏人找鄉政府評理,希望鄉政府能出麵幫忙,妥善處理這起悲劇,一並解決那個水塘的安全問題,以免悲劇再度發生——想不到的是鄉政府工作人員也是無關痛癢地搪塞。後來村裏數十人就聯合起來上鄉裏和水電站那裏討說法去了,最終他們給的答複是三天後鄉領導回來,再給協商處理;水電站那裏還是推脫領導不在,沒有辦法處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家庭,可憐的百姓,誠心希望有個好點的結局可以彌補一下他們破碎的心。我再次震驚於脆弱的生命,感歎造化神工能化生無所不能的人,為什麽卻又不讓人盡終天年;感歎我們的世界為什麽不能變成美好的人間……

任回來了,我又過上了無憂無慮的日子,又可以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思考疑問。這天坐在主任一旁抄方,我的第一位患者來了,看到我就苦著臉說:“還沒好。”我的心涼了半截……我沉住氣,故作鎮定地幫主任敲擊鍵盤。

輪到她看了,她坐下來就說:“主任啊,快點幫我看看好吧。都難受死了。”她伸出手給主任切脈,嘴裏還在不停地說,“昨天吃了早飯後,肚子又很不舒服了。那天我過來找你,你不在,你這個小徒弟給我開了三天的藥,你看看她開得對不對?”

主任也給看了舌象,問了些問題,並看了看我給開的藥方:“她開得挺好的。我給你開的,也是這個方子。回去煎藥前加拇指大小的生薑,切片;再加五個紅棗,要用刀把紅棗皮切破。還有就是最近這段時間要吃容易消化的東西,而且吃個六七分飽就行了,這樣才能好。”

我的第一位患者帶著她的一身行頭高興地離開了,留給我的卻是一種莫名的失落,緊接著,我竟沒有了情緒,像台機器,機械地敲擊鍵盤,不再思考——再後來,感覺做一台沒有知覺的機器挺好的,沒有心,沒有情,沒憂愁,沒煩惱……

還好,有小正陪著我,走在乍暖還寒的早春之夜,他靜靜地聽著我的抱怨:“本來我還想象著我開的藥方能有什麽神奇的療效,讓自己高興一下的,想不到都是徒勞的盼望。我怎麽就想不到囑咐患者在飲食上的禁忌呢?!還是功夫不到家啊。不過再怎麽說還是有療效的,她從不能吃飯到能吃飯了,病人對這些療效怎麽就視而不見呢?新手要得到信任怎麽這麽難?!氣死我了。”

小正默默地領受著我的不開心,偶爾加個一兩句嗯嗯啊啊,還勸我說人生可能都要經曆某些過程,隻有經過這些必要的曆練,人才會成長,才能成熟……可是這會兒的我哪聽得進去這些!小正繼續建議我說:“你的主任應該也經曆過不被信任到被信任這個過程,可以去問問你主任啊。”

也許吧,經驗積累不單單是技術水平的提高,應該還包括交往過程中對人際關係的巧妙把握吧。正當我理不清自己的頭緒時,忽然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我振作精神,很嚴肅地對著身旁的他“噓”了聲。媽媽噓寒問暖之後很快切入正題,和我說那起悲劇的進展:周末,同村人見到鄉政府領導和水電站老板在一起,原來他們根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村裏人很擔心領導會包庇老板,他們便一起商量對策督促鄉政府處理事情。一邊是村長等人去鄉政府找領導,一邊是二十來位親朋好友去水電站靜坐,期待用這種方法逼迫老板出麵解決這件事情。這樣鬧了三天後,鄉裏、水電站、村裏三方最後終於坐下來談了,又談了老半天,算是解決了這件事情。結果是水電站一次性賠付事故家庭五萬元人民幣,並出錢在我們村頭的水塘邊修築欄杆,做好警示牌……

我聽了感覺心裏真不是滋味,掛了電話就嚷道:“什麽破領導,就等老百姓鬧死鬧活大鬧一場,才解決問題,不鬧就是不給解決問題,這不明擺著欺負老實人嘛!”

小正問我怎麽了,我粗略地和他講了這件事情。

小正聽完後安靜地說:“有時候是這樣的,沒人吵沒人鬧好像就沒事情一樣過去了;吵吵鬧鬧的不給解決事情,吃不消啊,總得趕緊想辦法息事寧人。”

“小正,這個世界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嗎?”我心裏頭更加亂了,我的簡單的世界啊,你在哪裏呢?“小正,帶我去酒吧喝酒吧,我想把自己灌灌醉,醉了,是不是可以把一切都忘了!?”

他拗不過我,就真帶我去了一家酒吧,這可是我第一次去酒吧,可能是夜生活還沒有真正開始,酒吧裏挺清靜的,服務員了解我們就兩個人後便帶我們上樓,紅與黑的主打色像激情四射的女主人不停迎麵而來,霸氣厚重的樓梯引領我們到了二層:簡約的木質桌凳散發著粗獷的味道,恰到好處的豹紋裝飾流露著狂野魅力,黑底的牆麵又適度收斂了前二者的張狂。我們選擇了一處緊靠木欄杆的散座,在這裏剛好可以欣賞樓下的樂隊表演,小正要了一打啤酒,還有花生米、泡椒鳳爪、牛肉幹等東西,兩個人就這樣喝開了。

其實我這人是不善於喝酒的,特別是啤酒這種淡黃色的**,略苦,微澀,味道真不怎麽樣,不過一瓶下肚後,我的味覺就似乎不再敏感了。我們喝著聊著,偶爾會碰一下杯,他還時不時勸我少喝些,可是今天的我好像著了魔一樣叛逆,繼續向著喝醉自己的目標前進。小正很沉穩地坐在我麵前,似乎很少喝酒。

我又端起杯子:“來,為了這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再喝一杯!”我很興奮,熱乎乎地,感覺有點飄,拿起泡椒鳳爪就啃,“真奇怪,這鳳爪變得沒有那麽辣了。”原先啃一點就要喝口啤酒,現在還真不用這麽吃了,同樣的東西,或許那種刺激的味道都散發到周圍去了,這不,酒吧裏不是也越來越熱鬧了嘛!明亮的燈光漸漸暗下去,隨之而來的是閃耀的光束猶如利劍在空中揮舞,似乎要直麵每一顆跳動的心,我不知道過一會兒是不是會更加狂熱,生活中被壓抑的情緒是不是都要到這裏來宣泄?

我們繼續喝著,小正像黑夜一樣鎮定,他心裏很清楚:晚上他必須清醒,後頭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情。我又和小正幹了一杯,像喝水也不像喝水,這酒果真可以這樣喝,味覺失靈,一口悶。漸漸地,我的話少了,埋首趴在桌邊……

“梁冷,還行吧?”小正過來我這邊,在我身旁坐下,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繼續說,“要不,我們回去吧?”

“不!我還能喝——我要把自己灌醉!”我費力地抬起頭望著他,隨即又趴下了。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我寧願你絕情到底,讓我徹底地放棄……”樓下樂隊振動心扉的演唱觸及我內心深處的共鳴點,世界既然這樣冷酷無情,為什麽學校裏、書本裏、電視裏還口口聲聲告訴我們世界這麽美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親身經曆的世界是這麽的自私這麽地不分是非?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幾度叫我無法接受,我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孤島一樣無助,唯餘無限的惆悵……

我抬起頭,扭轉身,極力麵向木欄杆下頭,想看看是什麽高人從內心深處爆發出這樣的質問,渴求從中汲取生活的勇氣,我無力地望著樓下樂隊瘋狂的演繹:一位有著披肩長發的男人隨著旋律前俯後仰,從頭到腳一身黑色裝扮,在閃耀燈光的襯托下,撕心裂肺的歌唱如雷聲一樣震徹天地,那身軀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樹矗立在狂風暴雨中,在閃電的映襯下越發桀驁不馴……

也許是吧,生活就是這樣,需要像一個戰鬥者一樣,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生活……我這樣想著,像是一個頹廢至極的人又有了一丁點兒孱弱的力氣。

“梁冷,梁冷,怎麽樣了?”小正靠近我,用手扶著我的肩關切地問,“要不,我扶你去洗手間吐掉吧,那樣會好受些。”

我無力地擺了擺手,趴在木欄杆上,繼續用我迷醉的眼睛看著樓下眾生百態,他們就像狂風暴雨中的花草樹木一樣淩亂……突然,一陣惡心,一股強大的向上的力量衝開我的嘴巴,飛流直下,勢不可擋——我卻對此毫不知情,冷靜如夜。

小正完全沒有料到會來這一出,他趕緊扶我進來,可是這時的我絕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一放手就要癱倒在地,借著木欄杆和桌子形成的角落,他好不容易安頓下我……

這時,樓下人衝上來了:三個小年輕,身著緊身背心,手臂上的紋身隱約可見……“誰啊,誰啊,他媽的,吐得你爺爺我滿身都是……”

“兄弟兄弟,別生氣,剛才是我女朋友,真是對不起啊!”小正陪著笑迎上去。

“誰跟你是兄弟啊?!”對方來勢洶洶,推了一把小正,“她人呢,在哪兒?”

另一背心也叫囂道:“不會喝,家裏呆著去,到這裏來丟人現眼,還叫我們遭殃,害死人呐!”

小正退後一步,回頭看了一下我,沉靜如水,立馬轉回頭對背心們說:“哥們,她都醉成那樣了!”他陪著笑臉湊上前一步繼續說道,“哥們,今晚都是我們的錯,真的是太對不起你們了。這樣吧,表示對你們的歉意,我敬你們酒,可以吧?”

“還酒,我都被你們弄得滿身酒臭了,哪有心思喝酒。”其中一個背心抓著小正的手,“你摸摸,你摸摸,我頭上,身上,衣服上,都是……讓我吐你們試試,舒不舒服?”

“哥們哥們,別衝動!我知道誰攤上這事都很氣憤,我也知道都是我們的錯,看在她醉成那副樣子的份上,你就饒了她吧。真要吐,就吐我吧!”無可奈何之下,小正隻好妥協一步,“不過,你們也知道這樣於事無補。要不這樣,請你們洗桑拿!”

看著對方稍稍安靜了些,小正拿出皮夾,掏出500塊錢,上去繼續交涉:“這樣吧,我女朋友這副樣子,我不能陪你們去了,這裏500塊錢給你們拿去,去洗個桑拿,算是對你們的歉意,好吧!”小正積極塞錢到他手裏,“快,快拿去洗個澡。拜托你們了,謝謝你們了!”

還好事情就此打住,仨背心悻悻地走了,嘴巴裏依然嘰嘰喳喳在埋怨——“兄弟,

對不住你們了!”小正扯著嗓子在他們身後喊著。

小正送走他們之後急忙轉身看我:依然沉靜如水,這麽狂熱的環境中居然如此鎮定。小正俯身在我耳畔說:“梁冷,我們回去了。我幫你,快站起來!”

沒有丁點反應,我就像這木桌子一樣紋絲不動,小正沒有辦法,就坐在我身邊,用肩膀架起了我的左手,努力地扶我起來,然後調整好位置,試圖背我下樓,我就像一台失靈的機器一樣完全沒了操控性能……

醒來後睜開惺忪睡眼,無力地合上:這麽柔和的光——我這是在哪裏啊?這種疑問給了我力量,我又睜開眼:米色的窗簾,白淨的天花板,寬寬的大床,溫暖的被褥,我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穿著貼身的吊帶……“天哪,我這是在哪兒啊?!”周身的一切都好像在和我捉迷藏一樣,靜悄悄的,也沒有看見夏小正,我輕輕地坐起來試圖能弄明白自己身處何方——一陣頭痛,不舒服,便又躺下了。

且說這個夏小正,他昨晚好不容易背著梁冷回來,費了好大的勁兒將她身上沾了嘔吐物的衣物脫掉,然後安頓她睡下。他心裏頭卻久久不能平靜,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這麽隱秘地在一起:她沉沉地睡著,像個孩子一樣惹人喜愛,她有緊致光滑的肌膚,隱約可見的兩條鎖骨下麵是豐滿的胸部——那是令男人們神往的……小正鄭重地幫她蓋好被子,叮囑自己要保護好女朋友,而不是乘人之危,便和著衣服躺在一邊:這是怎樣一個女子啊,為了這些司空見慣的事情把自己喝成這幅樣子?!

第二天小正早早地醒來了,看看還在酣睡的梁冷,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然後微笑著躡手躡腳地起來,下樓,他得去農貿市場買些東西回來。

“小正!”梁冷嚐試著叫了聲,她很想知道自己在哪裏。

毫無回應——小正不在?

“小正!”梁冷潤了潤咽喉,張開很不舒服的嘴巴,稍稍加大聲音又叫了聲,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越發地渴望能見到他。

“梁冷,你醒了。你叫我了?”聲音越來越近,隨之響起走樓梯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夏小正笑眯眯地出現在眼前了。

“這是在哪裏啊?”我急切地問。

“你猜?”小正神秘地笑了,不過他馬上岔開了話題,“肚子餓嗎?想吃東西嗎?”

被這麽一問,我倒真覺得肚子裏空空的,便毫不推辭地說道:“有東西吃最好啊。對了,現在幾點了?”

“十點十分。”小正看了看表告訴我,然後站起身去衣櫃裏翻找什麽,嘴裏卻一直不停地說著,“放心吧,你那邊,我幫你請假了,今天不用上班。”他丟給我一件毛衣,轉身又丟下一句話,“將就著先穿一下吧!我去樓下給你盛粥。”

我飛速的穿上他扔給我的毛衣,然後做了個鬼臉,無奈地接受這次醉酒事件的連鎖反應,心裏頭卻也像嘴巴裏的感覺一樣說不出什麽滋味。

不一會兒,他端上來一碗粥遞到我跟前,一股淡淡的粥香撲鼻而來,我閉上眼睛又聞了聞,然後看了一眼他,略帶難堪並故作享受地笑了。

“快嚐嚐吧!”他滿臉笑容地注視著我說,“要不,我喂給你吃?”

“不用不用。”我急忙拒絕,心裏頭湧起一股熱流,刹那間我竟然想逃離他的視野,便裝作一本正經地欣賞起這碗粥:胡蘿卜丁,白米粥,還有一種也是白色的丁……我喝了一口,說道:“味道挺好的,是你買過來的嗎?”

“吃吧,吃吧,吃完了,我再告訴你。”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吃。

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著,原來,那白色的丁是荸薺切的,咬下來脆脆的,並透出絲絲甘甜,粥裏好像還有少量的肉末,真的很入胃。

他認真地看著我吃,等我快吃完時,就開口問我:“樓下還有,還要再來點兒嗎?”

“一碗足夠了,好吃也要省著點吃。”吃完後,我輕輕晃了晃腦袋,頭也不怎麽痛了,嘴裏關切地問,“昨晚我是不是倒大黴了?我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了,現在我吃飽喝足,你給我講講後來發生的事情吧!”

“你啊,”他又笑了,愛心唇加大白牙迷死人了,“你先說說你自己還記得什麽?”

我仰望天花板作努力回憶狀,嘴裏一板一眼地說著:“我迷迷糊糊地記得我們在酒吧喝酒,我聽到酒吧裏在唱《冷酷到底》……後來,其它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我看著他加快語速繼續說道,“一片空白。怎麽到這裏來,這是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你得好好講給我聽。”

小正接著講了我如何吐掉,怎麽打發掉被吐的人,然後背著我離開酒吧,來到這裏,伺候我睡下……

“這是哪裏啊?”我迫不及待地插嘴,“是賓館?”

他笑而不語,並慢慢地搖著頭:“不對。我看你是猜不著的。”他環顧四周後又問我,“你喜歡這裏嗎?”

我點頭答道:“看著挺溫馨的,感覺蠻好。是你親戚的房子?”

“不對。這是我們的房子。”小正卯足勁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你的!你有房子?!”我非常驚訝。

“是啊,我自己買的。剛拿鑰匙不久,我一直在想用什麽方式來告訴你這件事情,畢竟,這房子太小了點兒,是個單身公寓。”小正很認真地和我說著,認真得有些許嚴肅,忽而又如釋重負般開口了,“現在好了,用這麽特別的方式讓你知道了這件事情。”

“說,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沒有?”我用食指指著他嚴肅地質問,說完我自己倒先笑了。

“還有——還有——那粥是我親手煮的,廚藝還不錯吧!”小正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刹那間又收斂笑容嚴肅地告誡我,“以後不可以喝這麽多酒,尤其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女生喝醉酒,沒好處。要不是我,昨晚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哦!”我很乖地回答他的話。然後環顧四周……

“是找衣服褲子嗎?”小正像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居然說出了我想說的,“都被吐得很髒了,我幫你洗掉了。哈哈,你沒衣服褲子穿嘍,隻能待在我這裏啦!”這家夥,竟然這麽幸災樂禍。

我撅起嘴假裝生氣,還用眼睛白他。

“要不,我去你們寢室幫你拿。”他飛快地看了看表,“那得快點,趁你們寢室沒人。”

“行。你去我們寢室給我拿件棉衣和牛仔褲,就放在我床頭。把我的包拿一下,我給你鑰匙。”我把鑰匙遞給他說,“時間來得及嗎?這裏離我們醫院近嗎?”

小正拿著鑰匙就走了。我好奇地起床四處張望,寬大的木床旁是整齊的一排衣櫃,另一側是木質欄杆,倚著欄杆往窗口那邊望去,外頭竟已春意盎然,萬綠叢中點綴著小花朵朵。我慢慢地沿著樓梯而下,溫馨的一個小客廳展現眼前,再往前走,有廚房,洗衣間,洗手間,一應俱全。

看見洗手間,我便進去了,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就穿著個短褲在他家裏走來走去,還好有他長長的毛衣……我匆匆跑上樓,鑽進被窩,然後就開始一發不可收的胡思亂想:天哪,他是怎麽脫掉我的衣服褲子的,我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不知道這個家夥有沒有對我動什麽手腳?應該沒有吧,我還穿著內衣內褲啊,也沒有其它不舒適啊。我怎麽醉成這幅樣子呢?真丟人……看來他說的對,女生千萬不能喝醉酒——後果不堪設想啊!想著想著,我臉上熱乎乎的,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男人竟然脫去我的衣服,但願除此之外,沒發生其它什麽!不過也快得有點兒超乎計劃了,一夜之間,我們居然走到了這一步!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用了……

樓下門開了,是小正的聲音:“梁冷,我回來了。”

“怎麽樣,沒碰到曉楠吧!”我急切地問。

他放下一袋子衣服說“別提了,她根本就在寢室裏。還纏著我問我們怎麽了?跟她說你喝醉了,不知道她信不信。”

我拉住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說:“小正,昨晚上,我是不是特難看,特丟臉。你告訴我實話。”

“還好吧。隻是你爛醉如泥的,背得我夠嗆。別想太多了,以後別喝醉酒就是了。”

我們在樓下溫馨的小餐廳裏吃了點東西,準備去單位上班。忽然,小正抓住我的手,深情地望著我說:“梁冷,讓我吻一下你吧!”

我有點兒猶豫,心裏沒有做好現在和他接吻的準備,不過第一次麵對一個男人這麽深情明了的表示,我的臉一陣發燙,我望著他的眼睛說:“昨天喝傷了。我們擁抱一下好吧!”說著我伸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他用一雙溫暖的大手抱住我的後背,兩顆互相吸引的心碰撞在一起,兩張年輕的臉緊貼在一起,他緊緊地抱著我不想放手,我感覺自己渾身酥酥的麻麻的快散架了一般,就趕緊湊近他的耳朵說:“謝謝你這麽照顧我。不過,現在我們要去上班了。”

經曆了這些事情以後,我慢慢地從內心深處接受他了,我相信這種“日久生情”的感覺就是愛,相信與他相擁時那種特殊的感覺就是愛,雖然沒有體驗過一見鍾情,尚未經曆過真心相愛,現在的我已經開始越來越享受這場戀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