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0005章 走馬上任

在陳子濤看來,關於縣委組織部的談話,其實就是形式主義和例行公事,可陳子濤對幹部科科長肖誌良頗有好感,所以,談話的氣氛是相當的融洽的。

“小陳,青浦公社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因故不在崗位上,所以呢,就是你這個三把手去當家作主,你是任重道遠啊。”

肖誌良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掛著和藹的笑容,老好人的綽號名不虛傳。

陳子濤當然是謙虛謹慎,肖誌良是這次人事大調整中縣委組織部副部長的熱門人選,他沒有不討好的理由,“肖科,這麽重的擔子交給我,我怕挑不起啊。”

搖了搖頭,肖誌良笑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咱們兩家隻隔著一條兩米寬的弄堂,我看著你長大,算是互相知根知底,我還能不了解你嗎?”

陳子濤繼續謙虛,“肖科,反正你們是趕著我這隻鴨子上架,我要是在青浦公社搞砸了,你們組織部起碼要負三分之二以上的責任。”

“哈哈,下套啊,你這個臭小子,下套也不看準目標。”

笑罵過後,肖誌良說:“小陳,我個人很看好你,你既有才華又有誌向,青浦公社很適合你的發揮和發展,而且,你既有你父親的膽量,又有你母親的精明,我相信組織的選擇是對的。”

“可是。”陳子濤道:“肖科啊,都說萬事開頭難,你總得教教我工作上怎麽入手吧。”

嗯了一聲,肖誌良說:“上麵千根線,下麵一根針,總的來說,無非是兩手都要抓,一方麵要堅決貫徹上級的方針政策和指示,另一方麵,是努力解決公社裏實際發生的困難和問題。”

陳子濤急忙拿出鋼筆和筆記本,“肖科,請你說點具體的,我去了青浦公社後,首先要做些什麽工作?”

笑了笑,肖誌良說:“青浦公社的領導班子目正處於癱瘓狀態,所以你首先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和以最強有力的手段,恢複公社領導班子的正常運行。”

陳子濤苦苦一笑,“我可是聽說了,青浦公社應該有十來個人,而實際上隻有不到一半的人在崗,恢複正常運行談何容易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會派人跟著你一起去的。”頓了頓,肖誌良道:“其次,你要抓好青浦公社的抗旱救災工作,這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今年的早稻是已經沒了,但你要盡快找到水源,爭取把晚稻種下去,把旱災造成的損失減少到最低的程度。”

點了點頭,陳子濤說:“我知道,隻要找到水源,青浦公社就有救了。”

肖誌良繼續說道:“至於上級安排的工作,今年主要就是兩項,一是政社分設,人民公社改為鄉人民政府,二是落實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這是硬任務,你要確保年內完成。”

陳子濤做完筆記後又問,“肖科,還有呢?”

“沒了,我不過是照本宣科而已。”擺了擺手,肖誌良收起了笑容,“不過……我個人送你五個字,快刀斬亂麻。”

快刀斬亂麻,陳子濤念叨著這五個字離開了肖誌良的辦公室。

各項手續履行完畢,紅封麵燙金字的任命書和工作證也揣入懷中,陳子濤心情大好,挺著胸昂著首,在縣委大院轉了轉,向熟悉的同事們一一告別。

可到了第二天上午,陳子濤又一次來到組織部時,心裏卻是涼了大半截。

這次是在組織部人事科。

在人事科接待室,人事科科長郭月紅臉掛微笑,指著三個人對陳子濤說:“小陳同誌,從今天開始,這三位同誌就是你的部下了,你們互相熟悉一下吧。”

陳子濤楞在門口,心裏連連叫苦,老天爺,這都是些什麽革命幹部啊。

蝦兵蟹將,不,是殘兵敗將。

對這三位,陳子濤恰好都認識。

一個叫李國明,看似蔫不拉幾的,三十來歲,是縣機械廠的工人,號稱城關鎮頭號懶漢,據說連老婆都被他給懶跑了,但他也有一點背景,已故的父親曾當過城關鎮的鎮長。

另一個叫梁宏,年約三十五六,身材魁武,絡腮胡子,來自縣人民武裝部,上個月曾來縣委宣傳部辦事,幾言不合,就將宣傳部的一位副部長打翻在地,害得那位副部長至今還沒能回來上班,這次調往青浦公社工作,就相當於發配邊疆了。

還有一個,陳子濤就更加認識了,他叫餘軍輝,今年隻有十九歲,是縣委縣政府小車班的司機,也是縣委統戰部副部長餘全國的寶貝兒子,這個家夥是個搗蛋鬼,天下就沒他不敢幹的事,曾經入伍三天就把坦克開到了河裏,創造過全縣建國以來退伍兵回家的最快記錄,是縣委大院裏最吊兒郎當的人。

梁宏擺著苦瓜臉,李國明象是還沒睡醒,而餘軍輝還曾與陳子濤打過架,擺的是仇人相見聽天由命的架勢。

陳子濤懶得囉嗦,收起三個人的檔案副本塞進自己的挎包裏後,命令三個人回家收拾行李,兩天之內到青浦公社報到。

當然,他端著臉撂下了狠話,如果兩天之內不去報到,他就將人退回縣委組織部人事科。

打發走三個活寶,陳子濤先在心裏把領導們及領導們的祖宗問候個遍,再祈禱這三個活寶永遠不要在青浦公社出現。

然後,陳子濤推著自行車離開縣委大院,迎著朝陽,踏上了走馬上任的道路。

從海嶺縣的縣城城關鎮,到青浦公社所在地青浦街,足足有六十裏路之遙。

出城關鎮向南,先是二十裏汽車路,再是二十裏土路,接著是爬山,山不高但路難走,翻過三座山兩道溝,才算是到了青浦公社。

路途漫漫,天色將晚。

狹窄破舊的青浦街,顯得古老而又寧靜,它的起點是幹涸多時的青浦河邊的河埠碼頭,盡頭是一個大操場,操場邊上是青浦中學和青浦中心小學,大操場既是中小學集會和運動的地方,又是每逢初四初九青浦街集市日小販小商們擺攤吆喝的去處,還是農忙季節時附近生產隊的曬穀場。

青浦街的中段,坐南向北的一排街麵屋,依次是青浦信用社、青浦人民公社、青浦郵電所和青浦供銷社,掛著幾塊牌子的門口,就是陳子濤將要工作和奮鬥的地方。

陳子濤在那幾塊又舊又破的牌子邊下了車,借著月光看了幾眼,心裏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幾個牌子也該換換了。

公社院子裏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陳子濤的思緒。

此時此刻,公社院子裏聚集著上百號人,都是各生產大隊的困難戶,還

有部分民辦教師,正圍著公社的老文書張三順吵鬧著。

陳子濤當然認得張三順,張三順和他爺爺是忘年交,自己考上大學後的手續都是在他這裏辦的,這次來青浦公社上任,他心裏也早做好了打算,這張三順應該是第一個可信和可用之人。

"各位,各位,請大家聽我說,請大家聽我說,"滿頭大汗的張三順,擺著雙手連連作揖,“同誌們,社員們,老師們,請大家多多理解公社的實際困難,我保證,我保證等新的領導上任以後,在第一時間裏把你們的問題反映給他。”

困難戶們和民辦教師們慢慢的靜了下來,但都在默默地看著張三順,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因為他們已經聽說,公社新領導會在今天前來上任。

“我就是公社新來的領導陳子濤。”

陳子濤停好自行車,不慌不忙,穿過人群走到了張三順麵前。

"啊……你小子總算來了。"驚喜中的張三順,伸手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拉住陳子濤的手,轉身喊道:“老師們,這位,這位就是青浦街陳貴陽的孫子,咱們新上任的青浦公社黨委副書記兼代理書記陳子濤同誌。”

人群裏一陣**,陳子濤急忙上前,伸手握住了最前麵那個老師的手,笑著說道:“許校長,你也來了,你好啊。”

青浦中學校長許祥雲激動地說:“好好,原來是子濤你啊,不,陳書記,可有好幾年沒見著你了。”

許祥雲也是青浦街人,許家和陳家隻隔著一條弄堂。

陳子濤與前麵的老師和社員一一握手,帶著笑臉,看到熟悉的老師社員和還不忘問候一句。

不料,陳子濤看到大舅石長青也站在人群裏,楞了楞,伸過手去說,“大舅,你好。”

石長青是青浦中學的民辦教師,此時臉有點發熱,叫了聲“子濤”,慌亂地把陳子濤拉到張三順身後的大樟樹邊。

"好啊,我的好大舅,"陳子濤故意沉著臉,低聲說道,“好一個下馬威,連你都來給我添亂,我告訴我媽和外公外婆,看他們怎麽收拾你。”

"哎,千萬別呀,"石長青委屈地說道,“我怎麽知道是你來當領導呢,再說了,大家都來,你說我能不來嗎?”

"說,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陳子濤問道,同時向張三順招招手。

"事情是這樣的,"石長青如實說道,“我們這些民辦教師已經半年沒發工資了,各生產大隊的困難戶們,救濟糧救濟款也有大半年沒發了,大家家裏都指望著這點錢呢,你說能不焦急嗎?我們來了多次沒見到錢,也沒見到一個能作主的領導,大家也是實在沒有法子,才集體到公社裏來的。”

已經走到石長青身邊的張三順聽到後,默不出聲地朝陳子濤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陳子濤皺起了眉頭問,“可是,你們怎麽會選擇今天來呢?”

石長青一楞道,“這我也奇怪,突然說要來的,子濤,你懷疑是有人搗鬼?”

陳子濤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微笑,心說好呀,有人成心搞事了。

但現在還容不及他多想,天已黑了,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他想了想,快步走回到大家的麵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