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十四章 明哲保身

唐府坐落在長安街的東城也是最為繁華的地段,太平天下,盛世長安。天子腳下當然富饒熱鬧,但失憶的關柳柳卻想好好雲遊下四方,看看洛陽的龍門,聽聽白馬寺的晨鍾暮鼓,踏下江南,東走揚州,西湖的殘雪斷橋在六月時過去正是好景。。。。。。還有好多,好多。

日色正午,關柳柳一行人從長安街最東邊的唐府,一路走走看看的到了西城,期間,小茹和方娘的手裏又增添了不少吃的或者玩耍用的小玩意兒。西城比不上東城的熱鬧熙攘,又是用午飯的時刻,街上隻有零星的幾個路人,和坐在店裏的老板,老板娘。

但此時的客棧必是滿滿等等,座無虛席。有店小二站在路邊招攬客人,看到關柳柳三人走近,笑眯眯的上前,“幾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關柳柳看了看頭頂上的匾額“清風客棧”,心裏道,這如今盛世太平,當今天子重文輕武,大到國學,小到家塾,達官顯貴不用說,就是家裏有兩個錢的尋常百姓也好,都會將孩童送去求學,盼望著一旦學成,能求個騰達顯貴,光宗耀祖。所以,大竑年間,廟堂之上,文臣當道,江湖之遠,文人遍布。識得字的不識得字的也都喜歡附庸風雅一番,因為在關柳柳的印象裏,以前的客棧不是叫什麽“悅來”就是“同福”之類的。這“清風”兩個大字一寫,倒像是那些個文人墨客用來煮酒、撫琴、作詩的茶樓了。

“要兩間上房”進了客棧後,方娘對小二說。“是,那幾位客官午飯要用些什麽嘛”關柳柳看了看旋轉著通向二樓的樓梯,“要二樓靠窗的一間,把你們店裏的好酒好菜都招呼上來。“說完就徑自向樓上走去,儼然一副闊綽公子的模樣。

“好嘞”小二哥將手裏拿著的白色抹布往肩上一擔,轉身對掌櫃的朗聲匯報說“天字上房兩間,二樓雅閣一間”

關柳柳進入雅閣後還在揣摩著,這客棧全然也沒有客棧的樣子了,人家飯堂現在已經是被稱作“雅閣”了,環顧四周,家具座椅全然青竹製成,淡淡竹香充斥身旁,鏤空的雕花窗將陽光切割成細細碎碎的斑點,牆壁四周掛著文墨書寶,角落裏立著半人高打磨光滑的銅鏡,一番細細打量下來,關柳柳心中竟有些悵然,隻是這情緒來的無頭無尾、莫名其妙。

小茹和方娘卻像是平常一般,仿佛理所當然。將包袱安置好,小茹推開窗扉,用一根細木將窗頁支起,登時帶著溫度的清風迎麵吹來,吹散了室內的淡淡竹香。

“這清風客棧果然名不虛傳,這裝飾的模樣竟比那煮墨樓也差不了多少去”小茹一臉陶醉的將腦袋伸到窗外,讓微風吹走自己走了一上午的疲乏。

“煮墨樓?”關柳柳聽這名字心下猜想,估計是那些文人墨客頌詩喝茶的場所。“是啊,夫人現在是不記得了,煮墨樓是少爺一手建起來的呢”小茹一臉感慨,“少爺滿腹經綸,又貌比潘安,真是個天下少有的才子啊”

關柳柳“撲哧”一笑,用折扇輕點小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是聽誰說來的,還少有的才子,我看他他不過就是個色令智昏的酒囊飯袋罷了”除去出手大方這一點。小茹急忙爭論道,“夫人可不能這樣說,夫人和少爺先前的恩愛,小茹都是看在眼裏的,少爺這樣世間少有的美男子可是把夫人捧在手心裏疼呢”

關柳柳看她急著爭論,存心逗她。“哦?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把我捧在手心裏疼,你的意思是,我這樣的相貌被那唐少爺疼愛還是屈折了他不成?”

果然小茹聽到關柳柳這樣說真是著急了起來,“不是的,夫人,小茹不是那個意思啊,小茹當然覺得夫人和少爺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小茹隻是可惜夫人失了記憶,將您兩的情誼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失了記憶,那唐家少爺確實康康健健

的,若他失真的疼我惜我,又怎會因為區區一個相貌端正了些的花魁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我的和離之請呢?”關柳柳不依不饒。

“這。。。。。。這。。。。。。”小茹被堵住話頭,吞吞吐吐。關柳柳咧嘴一笑,左手托腮,右手將合起的折扇在指尖翻轉,盯著小茹擱那幹著急。

方娘看關柳柳那一副看好戲的嘴臉,無奈的出來幫小茹說話,正巧,飯菜也上來了,就幫小二布菜。小茹這個沒心沒肺的饞嘴蟲,看到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食指大動,但也隻是抬頭可憐巴巴的看向對麵的關柳柳。

關柳柳避開小茹強烈到不能忽視的目光,伸手拿起手邊打磨光滑的竹筷,掂了掂,質感細密,清涼舒適,“吃吧”

得令的小茹抓起筷子開始往自己碗裏夾菜,還不忘討好的給關柳柳夾了點。關柳柳拿起方娘斟好的酒,上好的青瓷玉杯,捧住一汪泛著清香的酒水,放到鼻下輕嗅,冷冽的酒香馥鬱,細啜一口,清甜酸爽,沁人心脾。

“這是。。。。。。”關柳柳放下酒盅,熟悉的味道,仿佛很久之前就曾品嚐。方娘在一旁柔聲道,“這是青梅酒,這家客棧的招牌酒,口感香醇,我想小姐定會喜歡的”

關柳柳將杯中的就一飲而盡,微微闔眼,缺失一塊記憶的腦中漸漸泛起漣漪。畫麵或近或遠,指引她去一探究竟。“嗯,我很喜歡,方娘,你有心了”關柳柳放下酒杯注視方娘輕笑。

有些事,不是忘記了就不曾存在過。關柳柳一直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偶然,所有的巧合都是無數個必然交錯而出。那日在唐府心裏深處掙紮著要破殼而出的欲望,在青梅酒的冷冷幽香下徹底失去了禁錮,她要去尋找某樣東西,這種東西關乎過去,涉及此時,更與未來息息相關。

酒足飯飽後,那店小二又及時的上來將桌上的盡數收了下去,關柳柳叫住正準備下樓的小二,“小二哥,你們店裏有認識變賣馬車的行家麽”小二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骨碌,“幾位客官這是要出遠門麽,這變賣車馬的生意人,小二我還真不知道,”說到此停頓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不過,我家主子倒是有車有馬,客官要是急用,我可以跟掌櫃的隻會下,看看我家主子願不願意,您看怎樣啊?”店小二彎著一雙機靈的眼,又將關柳柳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盤算著可能性有多大。

“那就勞煩小二哥了”關柳柳點頭,這家清風客棧的主人,她現在還真想見識一番。

關柳柳回到她的房間,小茹和方娘又將她的貼身用品細心布置了一番,退了出去。關柳柳躺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手裏把玩著剛剛剩下的一小壺青梅酒,輕凝壺蓋,酒香四溢,思緒又慢慢飄遠。

多年前,她曾在一片梅子林裏嬉鬧玩耍,有中年美婦,手持酒盞聘婷而來,淡青長裙搖曳在厚重的青石板之上,身旁有一碧玉雕刻出的小小少年,黑曜石般的雙眸汪著暖暖的笑意,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將她喚來,她雀躍的小跑過去,踮腳去夠美婦人手中的酒盞,美婦淺笑將酒盞放低,方便她用食指蘸酒,放入口中,香甜的青梅酒水滋潤的她笑彎了一雙大大的眉眼。碧玉雕就的小少年拉起她的手,向梅林深處走去。歲月靜好,現實安穩。少年用稚嫩的嗓音向她許諾,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他笑著輕喚她的名“柳柳”,這情這景,就這樣被酒香勾了出來,仿佛就發生在昨日,忽近忽遠。

關柳柳任憑自己沉沒在心中升騰而出的情緒中,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人走近,坐在關柳柳身旁,仿佛怕驚擾了夢中人,動作小心翼翼,這人就是昨日和關柳柳各自飛的同林鳥,唐奕歡。

唐奕歡細細的看關柳柳的水煙,眼中的溫情讓人融化,將關柳柳手中傾斜的酒壺小

心拿去,放在一旁的竹製茶幾上,終是探下身,一個仿若羽毛般的吻印在睡中人的額頭上,嘴裏呢喃,“柳柳,我的柳柳啊”

關柳柳幽幽轉醒,天色已晚,下意識的抬起手中的酒壺,空空如也,酒壺已被安放在茶幾上,低頭一看,身上還覆著一層羅褥,沒有細想,隻當是小茹或方娘趁她睡著時做的。伸個懶腰,起身出了房門。

“少爺,你起了啊,小茹正打算叫你起來用膳呢”小茹迎麵走來,看關柳柳已經起來了,上前又道,“這家客棧的飯菜真是好吃,少爺待會再多點啊”

關柳柳嫌棄的瞅了瞅小茹,“你是要把我給吃窮了嗎”小茹跟著一起下了樓梯,在身後不要臉道,“哪有,小茹的飯量明明隻有一點,就是一百個小茹也吃不窮少爺的”中午就數她吃的最歡,飯後還不忘問小二要了幾碟點心。

方娘也從房間裏出來了,“少爺,休息的可好?”關柳柳點頭,“沒想到竟睡了這麽久,你們也不把我叫起,耽誤了用飯的時辰,你們也要跟著餓肚子了”

方娘輕輕搖頭,“看少爺睡得沉,就沒有打擾”果然是方娘給自己蓋的杯子麽。小茹又插嘴道“少爺,你睡著的時候,小二哥過來說,他家主子願意送我們一輛車馬耶”

“送?”關柳柳不確定道。“那小二哥說他家主子看少爺是個有緣人,權當交個朋友了,我們也推辭不下,隻能先應著,等少爺再來定奪”方娘解釋。

這家客棧的老板還真是有意思,連麵都沒見過就說是有緣人,這種爛借口誰都糊弄不過去。關柳柳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她信奉的是白給的,不要白不要。這年頭,誰還會和銀子過不去嗎。至於這個中緣由,她們明日就要啟程,管它的呢。

來到白天的那間雅閣,看在沒花錢就得了一輛馬車的麵子上,給小茹又多點了些菜,飯後也沒有製止她自覺的問小二要點心。

睡了一下午的關柳柳毫無睡意,反而覺得亢奮。招來小二,打聽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去處。白天將該玩的都玩的差不多了,此時夜色正濃,關柳柳心裏**,按捺不住想出去浪一浪。精明的店小二頃刻就領會了關柳柳話中的意思。

“客官定是沒來過西城,咱這裏雖比不上東城,但好玩的去處也不差,您出了這條街往北走,那裏有個夜市,應有竟有,客官您想玩什麽去那裏準沒錯”關柳柳挑眉“應有竟有?”

小二狡黠一笑,“客官您去了,一看便知”

夜市是西城的特色,長安是天子腳下,朝中重臣,各路富商往來絡繹。人多的地方自然繁華似錦,但也會有不可見人的東西想努力隱藏在繁華這下,夜市為此誕生。

關柳柳走在夜市的街道上,胭脂水粉的香氣參雜在掛著“賭”字的賭坊裏的叫喊聲中。火紅的燈籠,將姑娘們的連染上一層曖昧的光暈。她們身著薄紗,臉上搽著白粉,朱唇殷紅,眼角眉梢被細細描繪,手持團扇,欲報琵琶半遮麵。

富麗氣派的車馬來了又去,帶來又拉走一雙一對的達官顯貴,尋常百姓。當今聖上廣宣帝不愛打理朝政,偏愛吟詩作對,身邊養了一群陽奉陰違的文人奸客。白日裏在東城茶樓作詞唱曲,飲酒作樂,到了晚間,就原形畢露,一個個鑽進溫柔鄉裏,妄議朝政,在似水女子的嬌笑下妄議朝政,仿佛此時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的真龍天子就是他們一般。

關柳柳躲開鶯鶯燕燕們揮過來的軟帕,繼續往前走去。他們確實把皇帝把玩在手心裏,這是皇帝的悲哀也是這個朝代的悲哀。盛世之下是隻一副空空如也的骨架罷了。

關柳柳又自嘲一笑,自己看透這些又有何用,明日就要離開了。管他的呢,明哲保身,錢最重要,至於,誰來做皇帝,和她就沒有關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