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冬梅的秘密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天上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南方的這個季節就是這樣,天總是陰沉沉的,迷茫的空氣中充斥著水氣,隨時都可能凝結成水滴,毫無征兆地籠罩起整個世界。

許冬梅走出拘留所鐵門的時候,估計已經是中午了。

和她一起被關到這裏的人,許冬梅一個也叫不上名字,此刻也不知他們去了什麽地方。她仰起頭,對著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頓覺全身一陣發冷。昨天晚上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哪裏有機會多加件衣服?現在被這濕冷的風一吹,那滋味就別提多難受了。

攏了攏那散亂的長發,拍了拍那褶皺的絲裙,許冬梅從隨身的挎包內取出一包紙巾,擦了擦額頭、眼角、鼻翼和下巴,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那紙巾很快就濕散了。她環顧一下四周,盡是些灌木和野草,仿佛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一樣,一動也不動;看看前方,那一條坎坷的黃土路,也不知伸向何方。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許冬梅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好大、好空,自己仿佛就是遊走在森林裏的一隻螞蟻。

過了好一會兒,許冬梅這才定了定神,順著土路走了下去。平時看似別致的高跟鞋,今天怎麽都不聽使喚,也不知扭了她多少次。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久,許冬梅終天看到了一個公交車站的站牌。她也不管那鐵杆子涼不涼,連忙靠了過去,閉著眼不住地喘息。旁邊兩個賣菜的老太太,都舉起了遮雨的塑料布,驚詫地注視著這個“反季節裝束”的女孩子。

忽覺眼前一暗,緊接著有件暖暖的衣物包住了自己。許冬梅本能地睜開雙眼,發覺一個人正一手打著雨傘,一手將一件上衣披在自己身上。許冬梅用力地眨了幾次眼睛,終於看清了那張對自己來說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

“大洪哥,是你嗎?”

“是我。”文洪輕輕地說,眼裏滿是憐

惜。

此情此景,許冬梅感覺宛若夢中。自從來到這個城市,她一直感覺自己已經走進了黑暗的深淵。而就在現在——她剛離開了拘留所,被一條土路折磨得筋疲力盡,全身幾乎濕透、又冷又餓的時候,卻忽然看到了一個自己值得親近和信賴的人。許冬梅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感情,猛地撲向文洪,伏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啜泣起來。

文洪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這才遞上一包紙巾,“好了,沒事了。公共汽車到了,我們先上車吧。”見冬梅點了點頭,文洪便扶著她登上了返回市區的公共汽車。

車裏也沒什麽乘客,坐定後,文洪才問起許冬梅:“你什麽時候來這裏的,怎麽去了拘留所啊?”

許冬梅料定文洪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然不會有此一問。但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很多事情卻難以啟齒,遲疑之間,那眼淚就又滑了下來。

許冬梅的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

自從父親去世後,冬梅家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光靠母親打零工的一些收入,僅能維持日常開銷。好在李雅平時對她家很是照顧,特別是對冬梅,簡直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幾乎天天把她抱來家裏。當時冬梅還小,也沒覺得什麽。隨著年齡的增長,冬梅出落得亭亭玉立,展現出東北姑娘特有的線條。她越來越喜歡這位“李媽媽”了,更加喜歡文家那溫馨、和睦的氛圍。文洪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國慶節曾經回過一次家,當時身著橄欖綠的警察製服、頭戴大沿帽,顯得非常威武和正氣,引來了左鄰右舍的嘖嘖稱讚。自那時起,許冬梅似乎對文家的“大洪哥”產生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很多次麵對文洪,她都感覺到自己臉紅心跳,而內心深處卻非常渴望見到文洪,哪怕隻是看一眼。

少女情竇初開,往往是一發不可收拾,許冬梅對文洪的感覺正是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冬梅越來越覺得

文洪正是自己的意中人,竟有了和文洪永遠在一起的想法。

在許冬梅看來,文洪已經考取了全國有名的大學,如果自己要和文洪在一起,也必須先考上大學,否則文化上的差異無疑會成為她們兩人之間最大的障礙。因此,許冬梅試圖極力地克製自己的感情,加倍努力地學習。無奈文洪的影子卻揮之不去,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腦海裏晃動,有時拿著書本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樣的學習狀態,其效果可想而知,冬梅兩次高考全部以失敗而告終。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成績,許冬梅暗恨自己不爭氣,對高考也終於失去了信心,再加上補習班的學費已經沒了著落,在家裏悶了幾個月之後,她竟有了外出打工的念頭。當許冬梅把自己的想法和家裏人一說,卻沒一個人讚成她這麽做。

今年新年一過,許冬梅再也坐不住了,她不顧母親和哥哥的極力反對,堅決要南下打工。也許潛意識裏有什麽東西在指引著她,許冬梅踏上南下的火車便隻身一人來到了文洪所在的這個大城市。正所謂“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更何況是一個沒有一點社會經驗的女孩子?許冬梅剛下火車,自己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在站前廣場上,她聽信了一個招工婦女的謊言,一腳就踏進了一個專事皮肉生意的團夥裏。在遭到慘無人道的蹂躪後,許冬梅身上所有的物品都被扣了下來,每天被人看管著強迫出賣色相,如此已經兩個多月了。要不是那天分局治安科的民警突擊檢查,把她帶到了拘留所,許冬梅也不知道那暗無天日的日子還要熬到什麽時候。

既然已經逃出了魔窟,許冬梅的心裏隻有一個打算:回家。麵對警察,許冬梅隻字未提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那些經曆,更沒有想過要向警察尋求幫助。

對於這些,許冬梅當然沒有全部向文洪講出來。想想自己現在的狀況,許冬梅感覺到,就算自己再愛文洪,仿佛也已經“回天無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