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2章 紫苣花
賴程負手而立,看著兩個兢兢戰戰離開的小丫頭,像極了賴明的眼睛眯了眯,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這些人……怎麽同那兩人相比。想起那一日的那兩人,賴程隻覺胸前一陣燥熱,怎麽也壓製不下去,臉色一變,抬腳快步的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昨日伺候的昭紅應還在自己的房中。
建安村,古寺。
盛月嬌起身的動作略有些僵硬,孩子晶亮且不染塵埃的眼睛直直看了過來,那一瞬間,盛月嬌麵前一閃而過的卻是滿目的猩紅。想來她麵上定也很不好看,察覺央兒的目光瑟縮了一下,她立刻扯了個僵硬的笑容出來。
“央兒……也是好人,所以一定會好起來的。”伸出手輕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臉,隻有她自己才聽出說話間的酸澀,迎著央兒清澈的眼睛,她隻覺心口處立刻被人壓上了一塊大石,疏之不通,重若千鈞。
央兒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她,小人兒的眼睛裏竟帶著大人般的思索,隨即語氣有些天真的問道:“姐姐,央兒的爹娘也是好人嗎?”
“自然也是。”怕觸及孩子心中懵懂的傷痛,他們平日也是極少說有關央兒的父母,可說完這句話後,盛月嬌立刻愣住,不知為何竟不敢再去看央兒的眼睛。
果然,片刻後,央兒帶著委屈的哽咽就傳入了盛月嬌的耳中,“可是姐姐,央兒的爹娘為什麽沒有好起來。”
心上大石立刻疊落成山,堵的血脈都似不通,氣悶的難受,從未有過的沮喪在那一雙水盈盈的委屈眸光下敗落、瑟縮,在那樣的目光下,她不知自己要躲到何處。
“姐姐……姐姐我……疼……”央兒細細小小的聲音傳來,盛月嬌心中一滯,那灰暗的情緒瞬間褪去,央兒有著不同別的孩子的成熟,所以有時候痛了也不會叫喊,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自己疼。
盛月嬌想著抬起頭去看央兒,尚帶著一絲心疼的眼神在看到央兒此時的模樣時,心竟忍不住的一顫。
圓圓的臉蛋布滿了青色,水潤潤的眼睛裏盛滿了疼痛了淚水,央兒縮成小小的一團朝著她喊著,細弱的聲音仿佛一掐就斷。這……怎麽可能!
孩子手臂上原本被壓製的毒素竟一下子到了脖頸處,毒素已經漫過心髒,救……不得了。
“姐……姐,央兒……好疼……啊!央兒想……爹和……娘,央兒……”孩子小小的腦袋慢慢癱軟在了幹草上,眸子裏光芒黯淡了下來,脆弱的生命驀然垂落。
微涼的指尖觸過她的指尖落下,如微風,抓之不住。
“央兒……”這是誰的聲音,竟然會抖成這樣,當真可笑。盛月嬌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小小的身體,卻被人抓住不讓她碰觸,那人力氣很大,大到她根本掙脫不開,為什麽,我隻不過想要看一看她。
“月嬌!”本是溫柔肆意的聲音,卻如初雪滴落心頭,瞬間融化,沁底心涼。
天域
國,天啟205年。
天域國塞北河一帶全麵而迅速的爆發了最大規模的瘟疫,各地儲備藥草源源不斷開始集中於此,沿途各地官員迅速設立隔離帶,並組織各地鄉民自救,隻是收效甚微。
天域國主立刻派遣顧命大臣前往查探主因,並派三皇子一同,以慰民心。
民語一場秋雨一場寒,昨日剛剛下過一場雨,並不大,卻將這秋日的涼意滲入人心,讓人記得早晚添衣。
一襲淡粉梅紅輕紗裹身,端坐在滿是冰涼如絲的霧氣中,更顯這人好似不是人間之人,她手中搖著青扇,似水眸子盯著麵前騰起霧氣的一方小小藥爐,像是要從中看出一朵花來。
“月嬌,莫要熏著眼睛。”從石階上下來一人,來人搖步款款,步子極慢,卻又優雅似仙,青色石階白色衣衫,眉淡卻似劍,雋秀的眸子盯著那坐在院中之人,眼中是滿滿的心疼。
“沒事的。”那搖著青扇的人扭過頭來看著他,細長的眼中映著如同從墨畫中走出的人,待看到那人眼底一片青色,帶笑的麵容立刻沉了下來,“雪兒你去休息,我來看著這裏,你兩日都不曾合過眼睛。”
男子望著那麵上帶著不滿的女子,聽的她話中的言外之意,不要逼我打暈你,嗬,這樣的人兒啊!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心疼之意,可話說的卻毫不客氣,好似他若當真不應,她就會說到做到一般。
那墨畫中走出來的雋秀男子微微攢了眉,隨後釋然,應道:“好,我去休息,一會兒回來換你。”說罷轉身離去,即是幹脆。
著淡粉梅紅輕紗的女子看著他進房,這才重新將視線放回到藥爐上,又輕搖了手中青扇兩下,淡若無聲的低歎聲幽幽響了起來。
這已經是最後一份完整的草藥,原本住滿了的古寺如今卻隻剩下十五人不到,可是藥草依舊不夠。
連日來陰雨不斷,解藥也未曾配出,雲梔雪兩日兩夜不曾合過眼睛,還要不斷用自身玄氣為那些人紮針續命。所以他才刻意放慢了腳步,不讓自己擔心吧。盛月嬌嘴角扯出一個微涼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滿腔具是混著絲絲藥草苦味的涼霧。
將四碗水熬煮成一碗水的藥汁端到雲梔雪的房中時,那安靜的睡在臥榻上的人都不曾睜開眼睛,盛月嬌靠近不過兩日就清減了兩分的雲梔雪身邊,看著那闔著眼眸下的淡青色陰影,忍不住的用手撫了撫他緊皺的眉,還有顫抖著的蝶翼。
“月嬌。”指下雲梔雪醒了過來,聲音略有些沙啞,他沒動隻是拿那雙眼睛看著盛月嬌,目光裏似有詢問之意。
“喝了藥,休息一下!”盛月嬌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雲梔雪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可盡管如此,生硬的話語說出口時還是忍不住的放柔了聲音。
這一次雲梔雪倒是乖覺的接過藥汁喝了下去,墨色眼眸看著素白手指接過自己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後又給他扯了
扯滑落到腰間的軟被,伸出手去抓,果然一把抓住了那纖細的好似一握就會斷掉的手腕,盛月嬌眼帶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卻看的他想笑。
果然還是笑出了口,盛月嬌在他嘴角輕啟笑意的時刻輕手甩開了他的手,帶著微涼混著藥香的指尖覆上了他的額頭眼眸,雲梔雪的身體驟然一僵,片刻後便放鬆了身體。
“睡覺!”眼睛被遮了幹淨,耳中傳來她更為生硬了兩分的話語,卻莫名的讓他安了心,緩緩閉上眼睛,當真睡了過去。
盛月嬌聽著雲梔雪的呼吸變的平穩後,才放開了手,靜靜的看了一會直到古寺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小心開門走了出去,遠遠就見古寺外亂成一團,有人在吵鬧,還有人在驚喜的叫著。
“吵什麽?”盛月嬌眉間寒意驟濃,語氣很是不滿,不隻是暫時穩定下來的病人要休息,她更不想讓人吵到難得睡著的雲梔雪。
聽了她的聲音,那寺門口吵鬧的聲音立刻變的鴉雀無聲,所有人全都回過頭來看著那站在寺門口的女子,早已經驚豔數次,可每次見到盛月嬌時,卻都依舊驚為天人。
“盛姑娘,我們找到了紫苣花。”最後還是站在人群中的陳東健開了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一向做事穩重的他,看著她說話時,卻是尾音都帶著顫意,好似聲音大點就能把心髒都給抖出來一樣。眾人隻覺麵前掃過一陣微風,眼前一花,隨後就見那原本站在寺門口的女子竟已經來到了陳東健的身邊,一向冷淡的眸子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欣喜,素白手掌伸到他麵前,“拿來。”
盛月嬌看著手上的紫苣花,如同花的名字一樣,花邊是紫色的,而內裏有一圈淡黃,中間一些微白,這樣的花放在百花之中或許不起眼,可現在它的價值卻比那些牡丹啊玫瑰啊來得更值錢,這是一味藥引子,而且是極為重要的一味藥。
它的花汁用得好可以當成解藥用得不好則是毒藥,所以在用的同時要注意,稍有差錯,那損失的可是一條人命。
“在哪裏采到的?”盛月嬌看著底下的人問,誰知底下的人都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盛月嬌見眾人不回答,心中便猜測到了原因。
陳東健滿臉的愧疚,他抿緊嘴唇,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這這是啊農跟啊林。。。冒死從邱山林內采來的,他們。。。他們為了救其他人被林中的猛獸給折磨得連個樣兒都沒了,第二天他們重入山內找,那裏早就成了血河流,隻剩下這兩件衣服。”
陳東健說完,一些村民神色更難看,他們都是當日跟啊農啊林一起進邱林山內的同伴,若不是為了救他們,兩人也不至於為了拖延猛獸而留犧牲了,這都是他們的錯。
他們還記得臨走前那兩人裂開嘴笑的很是高興地說:回去一定要讓自己媳婦煮碗湯喝,可這才一刻鍾,兩人就犧牲了,甚至還來不及回家跟妻子見一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