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遺憾
第八章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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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的開始到底意不意味著舊生活的結束，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每一個現在都有過去組成，過去一些細小的事情的累積，分化，爆發才成就了我們今天的新生活。為什麽有些人特別念舊，因為失去的不會再來，為什麽有些人憎恨過去，因為失去的又來了，不會再來了，所以多了一份殘缺和遺憾的美，又來了則重複而無趣，沒有懷念的價值。
正因為這一去三十年，蘇雪沒有再回來，柳蘇北的生活充滿了遺憾，如果說活到五十歲，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的話，那就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彌補當年對蘇雪的傷害。
如今蘇雪奇跡般的出現在柳蘇北的生活裏，他非常欣慰，他控製不住的想要對蘇雪好，得知蘇雪離異後，他更是恨不得將蘇雪娶回來好好疼愛，可惜的是他已經有了魯花，而就算沒有，蘇雪也未必肯下嫁與他，如今的蘇雪職位比她高，歲數比他小，他還有什麽資格去擁有她呢。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心裏都存在一個情結，那就是初戀情結，無論他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甚至八十歲，這個情結都存在，當他再遇初戀情人的刹那，心裏麵便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的思想不受控製地想起那些年少時光，如果眼前的人沒有變胖，沒有變醜，那就更不得了，那初戀的情結反而會被無限量的放大，以至於讓自己做出一些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幼稚行徑。
柳蘇北最近就這樣，他開始像個小學生一樣的偷偷摸摸，他一看到蘇雪就會想到曾經的牽手擁抱，繼而控製不住地想跟蘇雪發生什麽。因為當年的他們太過純情，所以也隻限於牽手的水平，而如今成年多年的柳蘇北，已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麽單純，他的思想與身體都經曆了生活的汙染，所以他控製不住自己的邪念。
都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句話倒也不能說全錯。據說男人與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可以控製自己的內心，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所以柳下惠便成了上下幾千年標榜的正人君子，但是諷刺的是男人一旦遇到自己心儀的女子，他則會相反，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內心，相反卻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以顯示自己對這個女人的尊重與愛惜。由此推斷柳下惠懷裏的那個女人，他一定是愛著的，要不然他不會允許她坐到自己懷裏，不僅坐到她的懷裏，他還能控製自己不去動他。
柳蘇北常常自比柳下惠，因為當年他也幹過這樣的傻事，在一個雨夜相擁著蘇雪睡去，而純情到什麽也發生，如今這事反而成了柳蘇北心裏最大的一個缺憾，他現在開始後悔了，也許他錯過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機會，就是跟心愛的女人恩愛纏綿。
柳蘇北想了一下，如果時間重來的話，他是否會珍惜那次機會，答案還是一樣的，他還會傻乎乎的看著蘇雪甜蜜的睡在自己的懷裏，而自己則心猿意馬，輾轉難眠。
要不怎麽說那是初戀呢，初戀就應該是單純的，無知的，奉獻的，無悔的。
但是如果三十年後，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的話，柳蘇北不會再讓他錯過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有意成全，柳蘇北很快完結了這個心願。
蘇雪的生日，邀請朋友參加，柳蘇北也在應邀之列。那天像三十年前一樣是個雨天，柳蘇北最後被安排送爛醉如泥的蘇雪回家。
柳蘇北懷著私心把蘇雪送回了家，並且幫她洗了臉，扶到了床上。
看著蘇雪安靜的睡顏，柳蘇北突然就沒有了邪念，他好像回到三十年前一樣，對蘇雪充滿了珍惜，疼愛，他不想怎麽樣了，也許這便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懸崖勒馬”這件事很多人都是做不到的，一念之差，就有可能讓事情一發而不可收拾。
有的男人一生可能一次誘惑也不曾經曆，有些男人則有可能一生都在經曆誘惑，更多的男人則是麵對同一個女人，他總是無法抵擋得了那份誘惑，這個人不是別人，是自己曾真心愛過又未曾到手的女人，這個女人就像鼻子前懸掛的美味蘿卜，任男人像驢一樣一直任勞任怨的向前，卻終究觸摸不到，因而這塊蘿卜在想象中永遠非常美味，甚至是別的任何美味都無法替代的，因為沒有吃過，所以念念不忘，難了心願。
為什麽臨死的人，生者都會問他們有何未了的心願，並且竭盡全力的去滿足成全，因為遺憾真的是到死都會惦念的一件事情，說難聽點，如果有心願未了，死都死得不安生，不舒服，不暢快。
其實柳橙也有一件到死都讓她不舒服的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毫無疑問跟蕭峰有關，這個曾經風靡整個校園的儒雅男子在柳橙心裏像一個謎一樣難以琢磨，少年時代的很多事情都讓柳橙對他充滿揣測，他的每一個動作，眼神，甚至是一句話都讓柳橙在心裏反複思量，以印證蕭峰對自己的喜歡，多年過去，這些事在柳橙心裏仍然像發生在昨天一樣清晰。
柳橙那時候經常胃痛，蕭峰老是帶她去看病，每次都堅持不要柳橙遞過來的錢，這些如果是老師的師德，柳橙也就釋懷了。但是當柳橙痛的要死把自己反鎖在宿舍的時候，蕭峰也會從天而降，那輕柔的敲門聲在多年後仍是回響在柳橙的心裏，這一切是不是已經超過了老師對學生的關心，柳橙時常這麽想，但是隨後又搖搖頭，因為蕭峰的坦蕩，蕭峰的君子風度也有可能讓他會這麽做。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春遊，柳橙央求媽媽給自己做了一條碎花的連衣裙，她穿上去真的是漂亮極了，一頭長發，一身潔白的衣裙上麵星星點綴著粉色的小花，一雙粉色的涼鞋，這一切都是為了蕭峰。沒想到的是蕭峰把漂亮的女友也帶上了，那個女人也穿著一件連衣裙，紅色的，上麵繡著白色的展翅的蝴蝶，突起的胸部，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長的美腿，簡直讓柳橙都忍不住看傻了眼。柳橙很失望很傷心，跑到河堤下麵吹口琴，那時候她吹“梁祝”，心裏淒涼的要命，那個像蝴蝶一樣美好的女子已經來到了蕭峰身邊，而自己還太小太小，柳橙第一次知道什麽是憂愁，以前吹口琴都是歡快的，那次卻分外難受，一曲終了，天上麵落下了好多白色小花，繼而紛紛揚揚的落到了她的身上，頭發上，柳橙抬頭往河堤上看，是好幾個男生跑樹上搖晃，所以那些潔白的小花紛紛落了下來，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著，給柳橙照了幾張相片，柳橙笑了，蕭峰站在樹下，看到了這一幕，也對著她笑，時間就那麽定格了，蕭峰站在樹下凝視的照片被哪個調皮鬼照了下來，柳橙好不容易才要過來當成寶貝似的收了起來，她反複端詳蕭峰的眼神，怎麽看都覺得那裏麵是有內容的。
這個問題困擾了柳橙好久，中考結束後，柳橙終於忍不住寫了一封信給蕭峰，約他周五的時候在那個河堤見麵，柳橙想如果他來，她一定要表白，並且問清楚他是否喜歡自己，要不然怕是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那個夏日怎麽就那麽漫長呢，柳橙從黎明等到黃昏，差點中暑，蕭峰也沒有出現，柳橙回到家就把那條連衣裙剪碎了，把媽媽嚇了一跳。
剪碎的裙子，扔掉的口琴，從此後便被鎖進了箱子，再沒有見天日，然而那張蕭峰凝視自己的照片卻被她保存了下來，舍不得丟掉。
直到今天，她嫁為人婦，十幾年過去，她也沒有再打開過那個箱子，雖然媽媽為她細心保管，直到如今那個箱子還安然無恙地躺在柳蘇北的家中。
柳橙本沒有想過再和蕭峰有什麽交集，然而終究是碰到了，蕭峰的衰老讓柳橙措手不及，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突然就變了樣子，那個時候柳橙並沒有覺得他們相差這麽大，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柳橙還年輕，那個人卻已經走向衰老，柳橙難以接受。
鬼使神差的柳橙忍不住上了校友錄找到了蕭峰的手機號碼，qq號。她加了蕭峰，以一個普通網友的身份和蕭峰成了網友。
蕭峰的qq名稱是“草木零落”，這名字讓柳橙也忍不住黯然，柳橙的網名“雪舞”。
“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美人是你自己還是別人？”柳橙猜到蕭峰定是引用了“離騷”中的句子。
“嗬嗬，我意思是我老了，沒有其他的指向。”蕭峰還是很坦率。
“你一生中有過什麽遺憾沒有？”柳橙話鋒一轉。
“嗯，應該有吧。誰的一生都會有一些遺憾的，我想。”蕭峰想了一會，才打出這些字來，並且回答得很謹慎。
“那最大的遺憾是什麽？”柳橙繼續追問。
“嗬嗬，你好像挺喜歡探聽別人的**呀。那你呢，有什麽遺憾的事嗎？”蕭峰反問。
“有，我曾經約一個人見麵，他卻沒來。”柳橙想試探他的反應。
“是嗎？曾經有個人也對我失約過，想起來，這件事也算是一件遺憾的事吧，我本來有東西要給她。”
柳橙突然覺得沒意思，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神經，追究過去的事情幹嘛，她都已經嫁為人婦，她的理性瞬間回到腦海，跟蕭峰說了再見，就下線了。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為這個人耿耿於懷一生，然而他或許早已經忘了她是誰，那麽多學生，她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柳橙不知道的是，蕭峰所說的失約的那個人正是她。
柳橙心裏挺煩的，就打電話約了柳丁喝茶。
茶吧裏，柳橙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柳丁，柳丁笑而不語，靜靜的當了一名聆聽者，表情異常奇怪。
“姐，你怎麽了。”柳橙看柳丁笑得古怪，忍不住追問。
“沒什麽。”柳丁掩飾。
“到底什麽事？你說不說，不說我生氣了。”柳橙有點不高興了，拉下了臉，要知道柳丁從來沒有什麽事情會隱瞞自己。
“其實，你中考後，家裏收過一封信，爸媽怕你分心，所以讓我不要告訴你。”柳丁在柳橙一再追問下說出了實情。
“是不是蕭峰寫的，你還記得內容嗎？”柳橙詫異極了。
“是他寫的，說你失約了，他在約定的日子沒等到你，還問你有什麽事情，對了，裏麵還有一張照片。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什麽照片？”
“是一張你站在樹下的照片，美極了，穿著連衣裙，像個小仙女一樣。”柳丁說出來的話讓柳橙百感交集。
“信和照片呢？”
“信當時就給老爸撕了，照片照的太好了，被老媽鎖在了當時你那個箱子裏。”
“我走了。”柳橙幾乎是跳了起來，對柳丁丟下一句話，就駕車前往柳蘇北家裏，路上心裏一直在念叨：箱子千萬別丟了，千萬還在家裏。
然而正如多年前的錯過一樣，柳橙仍是來遲了一步，到家的時候柳蘇北不在，魯花在家。
“媽，儲物間有個箱子看到沒？”柳橙已經對魯花改了口。
“什麽箱子呀。你怎麽來了，在家吃飯不，我去買菜。”魯花嚇了一跳，有點反應不過來。
“木質的，這麽大，上麵雕了一些喜鵲和梅花。”柳橙一著急，一邊用手比劃，一邊和魯花解釋。
“哦，那個呀，上周我整理儲物間，那些破箱子，破家具都被我賣了！太破了，一股死人味！”魯花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擺擺，好像那味就在她鼻子下麵似的。
“魯胖子！”柳橙的眼睛紅了，朝魯花大喊一聲，跺腳，轉身，走了！
怎麽回事？魯花納了悶了，怎麽自己上一秒還是媽，下一秒就變成了魯胖子了，她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她不知道她賣的破垃圾是柳橙能夠找到的蕭峰曾經愛過自己的唯一證據，正如法律上沒有證據就無法定罪，柳橙的初戀又成了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