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擊

第二章 反擊

聽得這幾句話,忍冬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顧五緩緩地站了起來,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門簾被一隻戴著水玉鐲子的小手抬了起來,而在這打簾子的丫鬟後頭,正站著微笑的顧七姑娘。

同樣是當朝從三品官員光祿侍卿顧文遠的女兒,顧七看著可要比顧五氣派得多了。她上身水紅底暗金紋的緞襖衣邊上繡的是銀白淺黃的鯉魚紋,脖子上戴著一隻金瓔珞,腰間掛著一隻小玉鎖,這玉鎖潤白透亮,一隻就比顧五全身上下加起來還值錢些。加上顧七長得也是一副甜甜的笑模樣,唇紅齒白地,猛一眼看去倒真像年畫上走下來的童子。

“想來七妹妹你是沒聽清楚。”顧成卉穿來以後,心緒不佳不大愛說話,但是她話一出口就有種讓人不得不聽下去的力量。她的聲音緩緩的,又清又涼,好像剛才顧七揪住的不算什麽大錯。“忍冬方才說起我姨娘生的,那自然便隻有我一個了。妹妹搶著來認,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就罷了,大哥可是嫡長子,你這話可不妥了。但是她說話不清不楚也是有的,就罰她這個月月錢吧。”

顧七頓時笑就沒了,暗暗咬牙。這顧五平時不聲不響,今兒卻狠狠堵了自己兩回,顧五這話聽著沒什麽,但細究起來全是刺!府裏誰不知道,顧老爺娶過兩任夫人,先頭的夫人留下了一個嫡長子便去世了,後頭這位填房,也就是如今的孫氏,生了一兒二女,便是二小姐、三少爺和她了。顧五單單把大少爺摘了出去,這不是在明裏暗裏提醒她,她母親也不是元配?!再者說那罰月錢,呸,丫頭婆子的月錢是她一個沒出門子的庶出姑娘掌握的?不過嘴上說說罷了,說不定府裏克扣,那忍冬這月本就沒發月錢呢!不過是看著她自己先罰了,顧七就不好再咬著不放罷了!

但顧七畢竟還是有點城府的,她也不等顧成卉發話,自己笑著坐下了,一邊揚聲叫自己的丫鬟:“去,把簾子掛起來。我五姐姐就稀罕冬日裏的銀絲炭,這屋子真熱壞我了──咱們說正經事吧,五姐姐,”看著汀洲把簾子掛上了,外頭隱隱看見些人影了,她繼續笑道:“不是妹妹我今兒不請自來,實在是母親發了話,讓你給我賠不是呢。”說完就停住了,隻拿眼看著顧成卉,用意不言自明。

饒是顧成卉身體裏裝的是二十五歲的靈魂,也不由氣樂了。也不知這七歲的小娃娃是哪裏來的這麽多邪心眼子,一番話點出幾個題來,一是嘲諷她沒見過好東西,有點銀絲炭便可勁兒地燒,這是小孩子置氣的話倒也罷了;可惡的是,這樣一轉眼珠就想出了一個怎麽在她下人麵前折辱她的法子。七小姐說孫氏讓她賠不是,為什麽當時沒有說,這會又來說了?但是那又如何,她難道還能當麵去問孫氏?那沒有這事也有了!不道歉,孫氏肯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但若是真的道了歉,她的臉麵在這一院子的下人中也就丟盡了。想到這,顧成卉就不禁感歎有個嫡母撐腰的好處。

而那邊七小姐還瞪著眼等著呢,時間拖長了就顯得自己底氣不足了。她心裏忽湧出一股氣,就也坐了下來揚聲說:“顧成欗,早上你說姐姐沒事就應該少出去礙人眼,姐姐不該頂嘴,姐姐給你賠不是了!”她一口一個姐姐,聲音又拔得高,院子裏的下人早聽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哪一個忠心的丫頭發出了一聲嗤笑,把顧七姑娘臊得臉都紅了。

“顧成卉!你……你虛長我兩歲,就是這麽賠不是的嗎?”

顧成卉不喜歡這樣唇槍舌劍鉤心鬥角的生活,可不代表她就不會:“噢?想必妹妹是很有心得的了,那姐姐向你請教,該怎麽賠不是。”

顧七氣得保持不住風度了,一句話也沒說,站起來轉身就走,汀洲更是不敢看兩位主子,也忙忙地跟了出去。人都到了院子裏了,顧七好像才想起來怎麽回敬她似的,喊了一聲:“你給我等著!”才帶著汀洲氣衝衝地離去了。

人一走,顧成卉就不由一陣疲倦,這樣的日子她從來沒有過過,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那邊忍冬汪著眼淚撲了上來,“姑娘!連累姑娘了,是我不好,說話都不會了!但您又惹惱了七小姐,就怕她在太太那說您不是啊。”

顧成卉揉著太陽穴,剛才應對的確不算多麽高妙,但倉促間也就想到了這麽一個法子。她安慰忍冬:“太太本來就不喜歡我,死豬不怕開水燙嘛。也不知為了什麽,她們娘兒倆看見我就討厭,我是怎麽招惹她們了?就是我那死去的姨娘得父親喜歡,她嫉恨了,也不必做得這樣顯眼!”

忍冬愣愣地看著她說完了這一番可算是大逆不道的叛逆言論,心髒幾乎撲出來,無言以對,隻能說:“您如今倒是比半夏還敢說了,往後可千萬不能再這樣說話了!”顧成卉對這話自是左耳進右耳出,拄著下巴出起了神。

這是有人欺到了她的頭上,她不得不反擊了。

平日裏的顧五姑娘還是那樣萬事不掛心,就比方說,她清楚自己院子裏有孫氏的人。若是沒有孫氏的人,如何那顧七小姐進她的院子如同進自己的後院一樣?更別提對她行蹤了如指掌了。但是就是簡單問上一句,方才誰給七小姐帶的路,她也懶得去問。

因為顧成卉覺得,自己要比這些個古代閨閣女人更先進一點,更有追求一點的。她看這些人在她麵前勾心鬥角,就是一個現代人正該有的心態:感歎、惋惜,她們不知道外麵的天地有多廣闊,也不認為自己和男人都是平等的,就隻好盯著一點子東西互相鬥、爭,不然做什麽呢?顧成卉不禁對她們感到了一點微微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