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近鄉情怯
事情終於真正告一段落，李子欣留在香江照顧父親，肖樂飛到江海補辦了銀行卡，第二天又坐飛機直接飛回拓東城。
這時候江海飛拓東城每天隻有三個航班，機票也很難買，他幸運地買到了一張別人退掉的機票，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這種感覺讓他感到既親切又忐忑。
他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的近鄉情怯。
他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身為懵懂大學生的自己，但也不是前世的那個自己，現在的他，是兩個不同時段自己的扭曲組合。
這在麵對不熟悉自己的同學和老師時沒有任何問題，但麵對生養了自己的母親，能夠應付得過去嗎？
這與在電話中不同，電話中母親總是隻會關注他簡單的幾個問題：錢夠不夠用，學習能不能跟得上，與老師和同學相處得好不好。
那個她是抽象的，僅僅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符號，但現在馬上就要見到她了，坐在出租車上，肖樂的心情突然變得患得患失。
我該說什麽？是應該擁抱她還是該做什麽？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大學時代如何與母親相處，也不記得母子之間有什麽話題，記憶中母親總是溫柔而又沉默，總是在廚房裏忙碌著，為自己做著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她很少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也許在她看來，給兒子做一餐好飯就是她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而肖樂前世也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自己自私而又冷漠，空餘時間寧願花費在做義工上，也不願意呆在家裏陪一陪生養了自己的母親。
何其失職，何其不孝。
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前世的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重生？重生前自己在做什麽？為什麽偏偏沒有這段最重要的記憶？這個許久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突然變得強烈起來，他在心底呼叫著無忌，但它卻沉默著沒有回答。
出租車停在街口，肖樂提著背包走下了車。
剛好要到吃放的時點，家家戶戶燃起了炊煙，肖樂的心裏變得沉甸甸但又充滿了期待，他的腳步慢慢變得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了起來。
他穿過街道，走進那條無比熟悉的巷子。
門房大爺驚訝地看著他，和他聊了兩句，肖樂沒有心思和他浪費時間，從背包裏拿出在葡埠買的小食品塞給他的小孫子。
“我媽在家嗎？”他問道。
“劉嬸啊？在的在的！”門房大爺連聲答道。
肖樂快步走向單元門，三步並作兩步地飛奔上二樓，看到有些破舊發黑的防盜門，他的心突然提了起來，緊張得就像是第一次走上考場的學生。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裏麵才有人應道：“誰啊？”
眼淚不知為什麽突然湧了出來，肖樂忍住眼淚，輕聲地答道：“媽，是我。”
房門猛地拉開，母親應該是從廚房一路小跑了過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站在那裏，而肖樂之前的那些複雜情緒突然消失不見。
他看著母親單薄的身體，心裏湧上無限的憐惜和熱愛，放下背包緊緊地抱住了她。
“媽，我回來了。”
劉月媞不知所措地被他
擁抱著，肖樂從來沒有用這麽強烈的方式表達過自己的感情，她的手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哪裏，最後終於落在了他的背上。
肖樂感受著母親身上的氣息，她是那麽的瘦，那麽的矮小，在自己懷裏，輕飄飄的就像是沒有重量，這讓他再一次心疼了起來。“媽，你瘦了。”他低聲地說道，鼻子裏酸酸的。
“傻孩子。”劉月媞的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這樣的舉動她並不討厭。兒子長得更高更壯實了，這讓一直擔心牽掛的她放心了。
“你還沒吃飯吧？”她突然慌張了起來。“什麽時候的火車？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她有些埋怨地說道，看了看表。“現在還來得及，媽去買菜。”
“不要。”肖樂卻任性地說道。“媽，再讓我抱您一會兒。”
劉月媞隻好安心地把兒子摟在懷裏，許久之後，肖樂終於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手。
“你這孩子，這是怎麽了？”她突然覺得有些害羞，肖樂笑笑也不說話，拿起背包走進了家門。
“路上累了吧？快洗把臉。”劉月媞忙著張羅熱水，肖樂把包放進自己的房間，伸頭進廚房看看，桌上隻有一碗白菜湯和一碟鹹菜，旁邊放在一小碗米飯。
“媽！您怎麽就吃點這個！”肖樂忍不住大聲地責怪道，心疼得不得了。
劉月媞像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心虛了起來，“平時我吃得比這個好，今天不太想吃油膩的……”
肖樂其實心裏很清楚，母親這麽節省，為的就是能夠多匯點錢給他。
他想起母親每次電話裏叮囑的那些話，回想起自己在葡埠時的大手大腳，心裏很不是滋味。
“媽，別吃了。”他摟住母親，大聲地說道。“今天我們出去吃！”
“哎~其實……”劉月媞本能地覺得心疼，但轉念一想，兒子難得回來，難道讓他跟著自己吃白菜湯和鹹菜？於是她沒說什麽，答應了一聲，回臥室去拿錢包。
肖樂獻寶似地把自己在香江給母親買的衣服和首飾拿過來，劉月媞不知道價格和牌子，隻當是肖樂從什麽地方買的便宜貨，心裏高興得不得了，嘴裏卻一直說著：“媽又不是沒衣服……你這孩子，你好不容易勤工儉學掙點錢……”
肖樂再也忍耐不了，他大聲地說道：“媽，我掙了好多錢，您再也不用為錢的事情擔心了。”
“哎哎。”劉月媞嘴上答應著，心裏高興著，但卻不以為然。
“真的！”肖樂卻認真地對她說道。“媽你聽我說，我幫了一個老板很大的忙，他給了我兩百萬！”他終究還是沒有把自己去葡埠豪賭的事情說出來，因為他擔心那會把母親嚇倒。
“兩百萬？”這個數字已經讓劉月媞嚇得頭暈目眩，手腳癱軟。“你是不是做什麽違法的事情了？”她焦急地問道。
九八年時兩百萬這個數字幾乎是工薪階層無法想象的數字，劉月媞知道兒子的脾氣，不會拿這樣的事情來亂說，但幫什麽樣的忙能一下子就得到旁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錢？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兒子一定幹了什麽違法或者是要命的事情。
“沒有，沒有！”看到母親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肖樂急忙扶住她，連身地解釋。“我們班孫老師也知道這個事情，我救了那個老板的女兒一命，他很感激我
所以給了我這麽多錢。”
“救人是應該的，怎麽能要人家那麽多錢？”劉月媞的心裏稍微緩過一點，但馬上又生起氣來。
“他很有錢，非要給我我也沒有辦法。”肖樂有些心虛地答道。他這時才想起，現在的社會風氣還不像十年後，尤其是像母親這樣傳統的人，總覺得幫人是應該的，不能和金錢聯係在一起。
劉月媞的眉毛豎了起來，肖樂急忙說道：“也不僅僅是這件事，我設計了一個電子設備，他覺得很有用處，改進以後可以大規模生產銷售，這些錢其實大部分算是他買我的設計，支持我繼續搞研究的！”
這樣的說法讓劉月媞多少安心了一點，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設計的東西能值這麽多錢？”
肖樂怕她再繼續追問下去，模模糊糊地說道：“當然嘍，人家那麽大的老板，能做虧本的生意嗎？”
劉月媞還是不放心，幹脆到客廳去給孫瀾打了一個電話，肖樂心裏抓耳撓腮，生怕孫瀾把事情說黃了，但孫瀾一聽她的話就知道是肖樂又在扯謊，她本身也覺得肖樂把錢交給母親並沒有錯，腹誹了幾句之後，幫著他把謊圓了過去。
掛掉電話，劉月媞的眼淚一下字湧了出來，肖樂一下子慌了手腳。“媽，你……”
“媽這是高興的。”劉月媞用手抹著眼淚說道。
肖樂終於放了心，他一開始還擔心母親會無法接受，但轉念一想，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什麽人能夠無條件的相信自己，那一定隻會是自己的母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會無條件地支持自己，原諒自己，那也隻會是母親。
在母親麵前，他永遠也不需要掩藏什麽，逃避什麽，想通了這一點後，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餓死我了。”他搞怪地叫道。“媽你快換上我買的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劉月媞還是無法馬上接受自己的兒子已經賺了上百萬的事實，她本想在附近的小飯館裏隨便吃點，但禁不住肖樂的死磨硬拽，最後終於被肖樂硬拖著坐出租車到了拓東城最好的金花大酒店。
“這……這裏吃一頓要多少錢啊？”劉月媞終於還是露了怯，站在門口有些不敢進去。
但比這裏更高檔的葡京肖樂都住了將近半個月，哪會把四星級的金花大酒店放在眼裏，他輕輕地拉著劉月媞，硬把她拽了進去。
“媽你想吃點什麽？”肖樂沒敢把菜單給她，怕她承受不了直接走人，隻是問她。
“我們兩個人，隨便吃點就行了。”劉月媞小聲地說道。
肖樂笑了笑，心裏尋思著，母親很喜歡吃魚，點一條石斑應該沒錯，然後是燕窩羹，美容的，還有蝦和魚翅。
卡裏的錢足夠他們把整個宴會廳包下來，但母親從不喜歡浪費，肖樂也沒有擺譜的想法。
慢慢來，從今天開始，要帶著母親把之前舍不得吃的好東西全都吃一遍！
“先生。您點的這些差不多夠兩個人吃了。”服務員體貼地說道。
肖樂點點頭。“好，再來一個耗油菜心，一份熱核桃汁，麻煩快一點。”
服務員點點頭收起了菜單。
“喲！”突然有個很討人厭的聲音叫了起來。“這不是劉姐嗎？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舍得到酒店吃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