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孫瀾的煩惱
孫瀾其實並沒有什麽非得要做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很抗拒和肖樂一起坐車到城裏去，更無法想象自己和他一起逛街買東西的場景。
因為是周六，大部分老師早都已經回家去了，她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磨磨蹭蹭等到兩點多，又到學生宿舍去和幾個家境困難的學生說了下學期申請助學貸款和勤工儉學的事情。
三零四關著門，這讓她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孫老師。”班長萬雲鴻赤**上身和幾個同學拿著籃球跑進來，看到她時尷尬地急忙把披在身上的T恤重新穿好。
“還有三個禮拜就考試了，你們不好好複習還打籃球？”孫瀾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
“孫老師，我們隻是周末休息一下。”萬雲鴻臉色尷尬地說道。“大家都已經開始複習了。”
孫瀾想起自己昨天還鼓勵肖樂去參加籃球社的活動，臉紅了一下，沒有再繼續抓著這件事不放：“三零四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萬雲鴻答道：“牛子俊和肖樂好像有事進城去了，張磊和薑顯成應該是去圖書館了。”
“這個肖樂，難道叫著牛子俊一起去買東西了？”孫瀾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她知道肖樂和牛子俊關係很好，難道她的事情被肖樂告訴牛子俊了？
她一下子心亂起來，隨便和萬雲鴻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匆匆地走了。
“滅絕今天的節奏不對啊？”一個同學困惑地說道。“我還以為又要被她說上半天。”
“可能是有其他事情吧？”萬雲鴻猜測著。
天熱得不像話，校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慢，路上的紅綠燈似乎也在故意搗亂，孫瀾在車上積了一肚子氣，下了車一路小跑著回到家門口，卻沒有看到肖樂。
五點四十。
怎麽還不到！她焦急地在門口等著。
電話突然響了。
“喂？媽，我馬上到了。”
“你到了就趕快上來，小肖已經到半天了。”徐蘭在電話裏說道，聽上去心情很不錯。
剛剛進門就聽到母親的笑聲，孫瀾氣鼓鼓地把包放下，看到肖樂和老兩口正在廚房裏擇菜，孫岩本似乎已經忘了上禮拜的事情，臉上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了。
“囡囡來了？”徐蘭在廚房裏說道。“冰箱裏有小肖買的西瓜，已經切好了，你洗洗臉再吃。”
客廳桌子上放著幾個袋子，孫瀾走過去看了一下，都是價值不菲的西洋參、蟲草、藏紅花之類的東西，還有兩瓶五糧液。
孫岩本這時候從廚房走了出來，小聲地對孫瀾說道。“這得要上千了吧？小肖他不是正在創業嗎？掙點錢不容易，讓他下次別這麽破費了。”
孫瀾不知道說什麽好，進房間去換了衣服，出來的時候，肖樂已經被從廚房裏趕出來了。
“你們倆平時也沒時間在一起吧？多聊聊！”徐蘭滿臉笑意地說道。“老頭子，你在那兒幹什麽？過來幫忙！”
肖樂有些尷尬，孫瀾從冰箱裏把西瓜拿出來，扔在茶幾上，用牙簽挑著吃。
肖樂不知道她怎麽了，小心翼翼地坐了一會兒後才小聲地問道：“孫老師？”
“你買那麽貴的東西幹什麽？”孫瀾也知道自己的反應不對，但她就是感到心裏煩躁得很。
“我不是賺了點錢……”
“誰稀罕你的錢？”孫瀾卻馬上就說道，話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對，但已經收不回來了。“這些東西多少錢？禮拜一我還給你。”
“不用了。”肖樂勉強保持著笑容。“孫老師你幫了我那麽多忙，這是我的……”
“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我幫你是應該的。”孫瀾卻繼續冷冰冰地說道。“沒有道
理說你來幫我假扮男朋友還要你掏錢買東西，說吧，這些東西到底多少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肖樂也有些不高興了。自己頂著大太陽在江寧路逛了半天，得來的就是這種反應？“這是我自己送給伯父伯母的，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孫瀾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是以什麽名義送東西給他們？怎麽與我無關？”
肖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時候徐蘭聽到外麵動靜不對，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怎麽了？”她滿臉擔心地問道。
“煩得很！吃飯再叫我！”孫瀾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肖樂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孫瀾這是發的什麽瘋，徐蘭連忙過來陪他說了幾句話，狠狠地數落了孫瀾幾句，然後追進了女兒的房間裏。
“你們倆怎麽了？”她追問道。
“都說了煩得很！別理我！”孫瀾把臉對著牆靠在床上，腦子裏一團亂。
徐蘭問了幾句，反倒被她推了出來，隻好又回去安撫肖樂。
孫瀾把頭蒙在被子裏，聽著外麵母親和肖樂的聲音，卻根本聽不進他們在說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這件事肖樂有錯嗎？其實是沒有的，他早已經說過要買點東西過來，並且提前征求過她的意見，她隻是沒有想到他會買那麽貴的東西。
那是自己的錯？當然也不是！
說來說去，還是肖樂的錯！
隻是讓他假扮一次男朋友而已，他為什麽要表現得這麽好，讓老媽又要催著他來？
孫瀾忍不住想起上個禮拜麵對劉啟泰時自己的失態，但肖樂卻隻是微微一失神後便恢複了自如。他在等待銀行轉賬的時候和劉啟泰侃侃而談，那樣子不像個大一新生，反倒像一個已經在社會上打拚多年的創業者。
為什麽以前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這些東西？他的家境這麽差，為什麽他卻知道那麽多東西？那藥他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
無數個關於肖樂的疑問湧上心頭，心裏的煩悶卻不知不覺地減輕了。
孫瀾又想起了昨天。
因為擔心肖樂吃虧，同時也是對高業極度推崇的肖樂的籃球技術感到好奇，她遠遠地跟在他和高業背後去了籃球館，並且悄悄坐在籃球館的角落裏看完了整場訓練賽。
她以前都沒怎麽看過籃球，隻是大概的知道一些基本概念，但這並不妨礙她理解場內發生的事情。
那些人故意不給肖樂傳球，故意傳壞球給他製造失誤，甚至故意對他犯規，這讓孫瀾忍無可忍，她從自己坐的角落站了起來，準備去好好罵他們一頓。
但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那一幕。
肖樂快速從自己的隊友手中搶過球權，原地高高跳起，三分命中。
她不得不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後，他再一次用自己的速度征服了所有人，甚至把那個一直對他犯規的家夥甩得摔倒在地。
他帶領一班明顯不如對手的隊員著力廝殺，寸步不讓。
他進入主力陣容後如同夢幻一般突破、得分、傳球。
整個球場就像是為他一個人而存在，隻能看到他一個人的光芒。
這深深地震撼了孫瀾，讓她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比賽結束後她慌張地從籃球館裏逃了出去，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男生宿舍。她把寢室裏不守規矩的男生訓了一遍又一遍，肖樂卻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暮色降臨，她才在樓上看到了肖樂和那個女孩。於是她再一次失控了，她竟然匆匆下樓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就像是一個嫉妒成狂的可笑的二
十歲女生。
我這是怎麽了？
孫瀾用力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心裏有一個隱隱約約地的東西，她卻沒有勇氣把它說出來。
我是老師，他是學生，我隻是請他來演一場戲。
她不斷地對自己說著，腦海裏卻總是會想起籃球場上那驚鴻一瞥的身影，以及那些在他身後追趕不及的失敗者們。
吃飯的時候孫瀾低著頭不怎麽說話，氣氛有點僵，徐蘭在桌子底下推了她好幾下也沒有作用。還是孫岩本把肖樂買來的五糧液開了一瓶，兩人喝了幾杯酒後氣氛才好了一點。
不過有上次的前車之鑒，肖樂這一次沒敢多喝，等飯吃得差不多，他準備告辭離開，孫岩本卻對他說道：“小肖，你跟我來，這一期的《自然》雜誌上有些觀點和你上次說的很相近，我們可以參考一下。”
肖樂當然願意和孫岩本多說一下關於石墨烯的東西，為此他還專門抽時間到圖書館去翻閱了一些關於納米材料、高分子材料和材料工程的資料，並且用通竅散的藥力來幫助自己理解這些深奧難懂的專業知識。
但孫岩本把那本雜誌遞給他時，他徹底傻眼了——那是一本全英文的科學期刊。
他不得不苦笑著說道：“伯父，我的外文水平……”
孫岩本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對二維晶體有著新穎觀點和超人認識的青年俊傑會看不懂一本英文期刊，隨後他叫道：“孫瀾，你進來一下！”
這天晚上剩下的時間成了孫岩本、孫瀾和肖樂的一場科學研討會，確切一點說的話，應當是由肖樂旁聽的一場關於石墨烯的小型研討會。
孫瀾雖然讀得不是材料工程學，但從小受到父親的熏陶，可以說是看著那些大部頭資料長大的，她的專業知識絲毫不亞於孫岩本手下的研究生，在肖樂起了一個頭之後，她便開始與父親一起就肖樂提出的種種可能性進行討論。
“如果有一種工具——譬如說一種特製的膠帶，能夠平均地粘合石墨薄片的兩麵，然後我們一次次的把它撕開，最終有沒有可能得到單層碳原子構成的薄片呢？”
肖樂小心翼翼地以外行人的口吻提出這樣一種假設，孫瀾對此嗤之以鼻，但孫岩本卻若有所思。
事實上，這正是肖樂前世英國人第一次在實驗室中獲得石墨烯薄片的方法，而采用這種方法第一次獲得石墨烯的兩位科學家也因此而在六年後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他們采用這種方法的時間是二零零四年，肖樂不知道九八年時是不是已經有了這樣的膠帶，於是他隻能用這種方式給予孫岩本啟迪。
“小肖的想法並非完全不可行，恰恰相反，他或許提出了一種獲得石墨烯薄片的方法！”孫岩本在一番思考之後，漸漸興奮了起來。“但國內據我所知並沒有這種材料，我得向國外的同行打聽一下。”
他在記事本上快速地書寫著，孫瀾這時才看到了時間。
她驚叫了起來：“啊！已經這麽晚了！”
肖樂也站了起來。
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半，末班車都已經停開了。
肖樂慌張地走出書房：“伯父伯母，我得走了！”
徐蘭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打瞌睡，已經睡了一覺，這時候精神反倒最好。她站了起來：“都那麽晚了，走什麽啊？牙刷毛巾都給你準備好了。”
肖樂不由得看了看孫瀾。
“那你就留下吧。”她低聲地說道。
雖然肖樂有錢打車回去，但這麽晚了，路上確實也不方便。
而且，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無聲地對自己說道。
“那就打擾了。”肖樂隻好對徐蘭和孫岩本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