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纖細的分針滴滴答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深夜十一點。

楚靜寧細心地擦好書櫃,又把書分門別類放好,才倒了杯水窩在沙發裏休息。

這房子是容柯一年前特地買給她的,從設計風格到家具樣式,簡約卻不失雅致,不難看出其中的用心。

知道她回國日期後,容柯親自動手把房子清掃了一趟,為此還和她炫耀了兩天。

隻是她對待自己的專屬領域,沒有親自動手,始終不安心。下了飛機後,就一直忙到了現在。

一杯水喝完,楚靜寧起身拿了衣服準備洗澡,手機就響了起來。接起來,是編輯紀雲深的電話。

“善,你真的回國了?”紀雲深到現在仍舊不敢置信,世紀文化的神話,從來待在國外沒有露麵過的善竟然回國了。

“我以為我下午在簡訊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楚靜寧把衣服放到衣簍裏,開始放洗澡水。

紀雲深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就是太激動了。”卻不敢再問她是否要待在國內。

與紀雲深認識三年,雖然沒有見過麵,但兩人在工作上一直默契十足,楚靜寧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這次回來後就待在國內了。明天下午見個麵吧。”

她多年未回國,縱使N市是故鄉,卻陌生得仿若他鄉。紀雲深體貼地問清她的地址,才定下了見麵地點,附帶交通指南一份。

她這才發現,她的住所和世紀文化公司之間隻有短短三站的距離。

這一晚,她沒有勇氣關燈,橙黃的床頭燈一直點到天亮。

起床的時候,鏡子裏的人,麵色蒼白,毫無血色。

她花了一個小時讓身體連同思維去適應N市異於荷蘭的陌生氣息,才打開電腦把今天的小說章節發到紀雲深的郵箱。

給自己做了份簡單的早餐飽腹後,楚靜寧就一直坐在電腦前碼字,寫作時她的思維陷入很深,總是會忽略時間的流逝,就連吃飯時間都是靠鬧鍾提示。

直到手機鬧鍾第三遍響起,她才關掉電腦起身。

冰箱裏食材充足,都是容柯準備的。楚靜寧看了一眼時鍾,離約好的兩點還有一個半小時,所以她有充裕的一個小時來解決午飯。

她給自己下了碗麵條,又煎了個賣相極佳的蛋,填飽肚子後才出門。

習慣了荷蘭冬暖夏涼的氣候,縱使穿得厚實又裹了綿軟的圍巾,她還是覺得N市的冬天太過冷冽。

好在居住的地方到地鐵站不過五六分鍾的步行路程,進了地鐵站,撲麵而來的暖氣讓她舒服得眯起眼睛。

指示牌上顯示還有七分鍾,地鐵才進站。

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楚靜寧嚇了一跳,一轉頭就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那雙本是光彩熠熠的眼在看清她麵容之時卻多了幾分疑惑,又仔細打量了她兩眼,終於徹底黯淡了下去,被失落攻占。

白澤宇壓下心底的失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很抱歉,我認錯人了。”

“沒關係。”

冷清的聲線,有些沙啞,是與記憶裏溫潤的感覺截然不同的味道,原來真的不是那個人。

白澤宇長長吐出一口氣,退後兩步等候地鐵進站。

聲音由遠及近,隆隆作響。上車前白澤宇忍不住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真的和他刻在心上的背影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頭發長了許多。

車上雖然沒有空位,卻不擁擠。楚靜寧虛

靠在座位外側的玻璃上,閉上眼養神。

隻是沒過多久,她就迫於落在身上那道過於灼熱的視線而睜開眼,入目的是先前認錯人的男人,和她一樣虛靠著玻璃,見她看過去,不僅不避開目光,反而朝她燦爛一笑。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楚靜寧淡淡看了他一眼,垂下眼。

沒過多久,身上的那道視線移開了。

帶著機械感的女聲提醒著乘客下站。楚靜寧翻出手機裏的簡訊,按照紀雲深的指南到達指定的咖啡廳。

離兩點還有一刻鍾,她掃視了咖啡廳一圈,在看到那張比照片上成熟許多的臉時,抬起腳步走了過去。

紀雲深訝異地看著麵前瘦小的女人,厚實的大圍巾裹住了大半張臉,隻餘一雙大眼睛和光潔的額頭露在外頭。

楚靜寧解下圍巾,坐在紀雲深對麵,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善。”

看著他臉上詭異非常的表情,她覺得有些好笑,“和你想象中差很多嗎?”

紀雲深搖搖頭又點點頭,不是差很多,是和他想象中的人截然不同。可震驚過後,他恍然覺得善似乎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隻是,她剛剛似乎是直接認出了他?

“善,你怎麽認出我的?”

楚靜寧喝了口水,“容柯是我表哥,我見過你們的合照。”

紀雲深了然笑笑,原來有這層關係,難怪容柯那從來不管閑事的家夥找上他。三年前容柯突然聯係他,說要介紹一個作家給他。他知道容柯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既然敢介紹給他,定有幾分才華。而他手頭正好沒有稱心遂意的作家,就應了下來。

後來他無數次慶幸那天沒有拒絕容柯,這樣驚才豔豔的人物,縱使寫的是當時還尚冷門的心理類小說,不過出書半年,就憑借令人乍舌的售書量在世紀文化占有一席之地。而他這三年憑借和善的工作關係,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夢想,成為了業內著名的大牌編輯。

如果公布了善回國的消息,指不定會在書迷中掀起狂風浪潮。

想到一周後的新書簽售會,他開口問道:“一周後的新書簽售會,你要出席嗎?”

楚靜寧沉思了片刻,搖頭拒絕道:“我回國的消息肯定不能瞞著公司,不過這些活動能推的盡量都幫我推了。”

一般的作家,對這樣的活動不說趨之若鶩,但絕對不會拒絕。畢竟新書簽售會增進了作家和書迷的聯係,而作家的個人魅力往往能吸引到大批的書迷。

隻是三年接觸下來,哪怕隻是通過郵件,紀雲深也了解到善其實並不在意寫作帶來的利益,隻是單純為了創作。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隻是點了點頭,轉開話題和善聊了起來。

聽到善說她是楚靜寧時,紀雲深忍不住瞪大了眼,好友容柯常年掛在嘴邊嘚瑟的表妹,他也曾見過照片,絕對不是眼前這幅麵容。

“出了事故,整容過。”

短短七個字,紀雲深還沒拚湊出完整的意思,楚靜寧已經笑著問道:“離這最近的圖書館在哪裏?”

他下意識報出一串地址,說完後才發現是公司的地址。

看著善吃驚的表情,紀雲深尷尬地喝了口水,“報錯了。我用簡訊發給你吧。”

楚靜寧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

“善。”紀雲深忽然喊住她,眉眼有些沉重,“真實資料可以報給公司嗎?”

“可以。”

像來時一樣,她用圍巾裹住了半張臉,說了聲再見

就走了。紀雲深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走了十多分鍾,才到達圖書館所在的大樓。

楚靜寧停在門口平複了一下呼吸,對自己羸弱的體質感到無奈。

圖書館大樓外貌和周圍的大樓一般無二,內裏布置卻很文雅。除了推著小車整理書籍的工作人員,隻見到寥寥數人。

她認真地看完掛牌上的書目分類,沒有發現就上樓,一層樓一層樓看過去,直到爬到第五樓才發現自己要找的那類書。

整理書籍的小姑娘很體貼地問她:“你想要找哪本書?”

“舊版《聖經》。”

小姑娘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指向一個方向:“你去B14和B15兩個書架找找,應該是在那裏。”

楚靜寧輕聲道了聲謝,邊走邊鬆了鬆圍巾,圖書館的暖氣其實不大給力,隻是她走了這麽久,就覺得有些熱。

原以為要花費一些時間尋找,卻不想這家圖書館這樣奇特,一麵長書架在橫向被分成等大的五部分,每部分竟然排列的是同樣一本書。一眼看去,就是密密麻麻重複的書名。

楚靜寧忍不住伸出手劃過一整列書脊,其實她要買的書遠不止一本《聖經》,這次回國她隻拖了一個箱子,盡管大部分空間都貢獻給了書,但帶回來的還是很有限。再沒什麽能比書給她帶來更多慰藉了。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把視線從西蒙的《第二性》上移開,心裏琢磨著該找個時間讓容柯陪她來一趟圖書館充當苦力。

轉了個身,站在另一麵書架前,一眼就看到數排舊版《聖經》,朱紅色的書皮,觸感比一般硬書皮要粗糙。她按著以往的習慣,手指點著書,一本一個數,數到十八的時候才把書抽出來。

就像電影裏刻意放慢的鏡頭,書一點一點離開書架,當她把書握在手心,卻不期然撞進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眸裏。

一男一女,隔著一麵書架,透過兩本書留出的空間,凝視對方,視線膠著在一起。

楚靜寧腦海中忽然飄過一句話,此間歲月無聲,唯有一眼萬年。

似乎,誰也沒有移開視線的打算。

兜裏的手機卻在此時亂震起來,她驚了一下,忙用手按住,就這樣壓著口袋走到窗邊。

“靜寧,你猜猜我在哪?”容柯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得意。

這樣的把戲楚靜寧早已熟稔在心,她壓低了聲音:“我不在家。你自己開門進去。”

年少時,容柯最愛的就是站在她家門外讓她猜他在哪,隻是這麽多年過去,她沒想到他仍舊這般熱衷。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容柯很鬱悶,默默收回握在門把上的手,“你在哪?我過去接你。”

“恒立圖書館。”

下樓前,楚靜寧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林立的棕黃色書架,靜默無聲。她就這樣看了幾秒,說不上在期待什麽,隻是有些情緒忽然而至,她難以抗拒。

容柯來得很快,習慣性地搭上她的肩膀,接過她手裏的袋子。

鍾臣南奔下樓後,隻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往前一步,感應門自動關上,隔絕了他的視線。

“該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心中無比後悔沒有在她回頭的時候攔下她。

那一眼,氤氳中含著難言的情緒,他站在窗旁看得真真切切,有一種陌生的情緒在他心頭漫開,不過遲疑了片刻,他再抬起頭時已經不見她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