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冬雨_6、不速客

羨君可走了之後,德國男人仍然久久坐在老座位上,就像她仍在對麵談笑風生一般。她喝過的酒杯邊沿非常幹淨,沒有口紅印子,杯底還有一小口,他小腹一團火焰在燒灼,如果不是在外麵就好了,他一定會把酒杯裏的殘酒每一滴都舔幹淨,嚐一嚐她唇齒間殘留的味道。

這姑娘端莊的姿態留在他的腦海裏,她說話看書都那麽專注,好像外麵世界的一切喧囂都和她無關,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的眼神比泉水還要清澈,和人交談的時候會首先禮貌地注視幾秒鍾,很快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有節製,一點兒也不咄咄逼人。她沒察覺咖啡館裏麵每個男人都在偷看她,甚至連窗外路過的男孩子的腳步也凝滯了幾拍,他們被她安靜的美麗所吸引,就像看見冬日花園裏突然綻放了一朵不該存在於這個季節的白玫瑰。驚鴻一瞥的人都匆匆而去了,隻有他,看見了她年輕靚麗的容貌下智慧而成熟的一麵。

侍者來收酒杯,用意大利語悄聲說了一句:“真漂亮的東方美人,對吧?您拿到了她的電話?”

他看了這個笑容曖昧的侍者一眼,隻微微頜首,什麽也不說。那名片他已經塞進了錢夾深處,珍而重之,就像一張價值萬金的支票。

羨君可回到Hotel,房間有點清冷,日落之後氣溫更低了,她出去的時候沒開暖氣。這種冷和德國的冷又不太一樣,德國的是幹燥的無情無義的寒,而這個海邊小城的冷是微微的潮濕,像四川老家的那種濕冷。房間很安靜,除了自己的行李箱之外,每件東西都擺放得一絲不苟,落寞的感覺。她不太喜歡這種氛圍,一邊脫鞋子,一邊打開所有的燈,走廊、吧台、寫字台、衛生間、床頭……啪啪啪的聲音讓她感到在家的溫暖。她喜歡亮著燈的感覺,燈光照耀下每一件家具呈現出暖黃的質感,有家的歸屬感。

她查看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包括小小的陽台,鋪著馬賽克瓷磚。外表看起來很古老的這家Hotel,內部的裝修卻是簇新,每一個插座都設置得恰到好處,小冰箱裏麵擺放著豐盛的飲料零食,甚至還有新鮮水果。

她慢慢地把衣服從

箱子裏拿出來掛好,Michael打電話約羨君可一起吃晚餐。

羨君可問:“在哪兒吃?就在Hotel附屬的餐廳,還是去外麵?”

“哦,你不知道,意大利餐廳裏麵8、9點才慢吞吞開飯,我們這會兒去要坐好久的冷板凳呢,而且吃得太晚也不健康,不如就在Hotel裏麵吃吧,隨時都可以點餐。”

“好的,幾點碰麵?”

“六點半我到你房間門口和你碰頭可以嗎?”

“好的!”

羨君可看看時間,趕緊去梳頭化妝,不是為了Michael而特別隆重,實在是今天在街上隨便走走就受了刺激,在意大利,男女老少都是精心打扮,她可不想晚餐的時候失禮,穿著牛仔褲就去了。羨君可常常出差,行李箱裏麵總是帶著比較正式的備用衣服,應對商務宴請,這會兒她把箱子裏的一條連衣裙翻出來,深灰色薄毛呢,一字領七分袖,在手腕位置拚接著羽毛蕾絲,剪裁非常貼身,腰帶一勒,臀部繃緊,人都不由自主挺拔了些。這衣服是中國製造,打折的時候才80多歐,在德國算相當廉價了,樣子還不錯。她雖然收入不錯,但一心想著多存些錢,不舍得買太昂貴的服飾打扮自己。

羨君可快速脫了襯衫和牛仔褲,抹了些酒店的乳液在胳膊上和腿上,穿上絲襪,套上裙子,配基本款的素麵黑色高跟鞋。冬天衣服厚重,首飾她傾向於用胸針,為了配合手表的金色,這次帶了一枚鍍金鑲茶色水晶的樹枝狀別針,別在左邊衣襟上。頭發就梳理整齊隨意披散著,噴了一點防靜電的噴霧。

她臉型偏圓,是有些古典的鵝蛋臉,中分長直發能顯得下巴尖些。Michael算和羨君可熟絡了,所以她隻快速化了一點點淡妝,淡到幾乎和素顏沒分別,隻是在粉底之上掃了些腮紅顯得氣色好些,在耳後和手腕上抹了幾滴Flora by Gucci,這個花香調讓她把強硬的一麵收斂起來,平常大咧咧的性格顯得柔媚不少。

Michael準時來按鈴,他穿著白襯衫和深灰色西服,皮鞋擦得鋥亮,沒有係領帶。看羨君可也修飾

過了,他眼睛一亮:“你今晚很漂亮。”

她道聲謝謝,抓起桌上的手袋和披肩就跟著他一起下去。披肩是羨君可在國內買的,物美價廉,墨綠色的絲絨顯得低調而華貴,兩邊下擺處有隱隱約約的孔雀羽毛刺繡和流蘇。這種質地和手工的披肩如果是意大利出品,價格就要貴上十倍不止。Michael和她一起站在電梯裏,三麵都是鏡子,從不同角度映出她微微垂首的模樣。她打扮一下真的很優雅,Michael心想。他看著她白膩的臉頰和苗條的腰身,隻有纖瘦的東方姑娘才能穿這樣貼身的連衣裙啊,沒有一處突兀,身體的曲線像水波一樣柔滑。要說這樣好看的姑娘居然是個優秀的工程師,恐怕沒人會相信。

到了餐廳,Michael隨意點了一份意麵,羨君可把菜單翻了好一會兒,決定吃一份奶油蘑菇燉飯。

“喝酒嗎?”Michael問她。

羨君可搖搖頭,Michael心下明白,她是個正經人,不想跟男同事單獨在一起喝酒。人說酒後亂性,是真的,出差就是出差,同事就是同事,羨君可不給他搞曖昧的契機,他覺得這樣也很好,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值得追求了。

過了一會兒侍者來了,卻送來了意式蔬菜沙拉、兩杯白葡萄酒和一份蛤蜊湯。

“送錯了吧?”Michael問。

“沒錯,這是Baier先生指定招待二位的,您是Jun Ke Xian小姐吧?”侍者轉而對著羨君可,很費力但很認真地說出她的名字,不太準,但沒錯是她。

羨君可吃了一驚,忙問:“Baier先生在哪兒?”

侍者張望了一下,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穿過圓形拱門,從餐廳深處朝他們走來, Sebastian Baier?Michael的腦海深處突然大字加粗浮現出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是同名同姓?還是那個人?他心跳如擂鼓,麵色瞬息萬變,察覺了自己神情異常,馬上換上禮節性的微笑。

是他!羨君可已經捂住嘴,心想——怪不得他說“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