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冬雨_5、問芳名

又談了一會兒,羨君可膽子漸漸大了,看他也掏出一本書翻看,便問:“你在看什麽書?”

他遞給她看,是歌德的詩集。

“抱歉,我看的是這麽無聊的東西。”他故意這樣說。

“不,很高雅。我喜歡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當然,是中文版的。”

他心裏默讚,這確實是個有學識涵養的姑娘,他說:“翻譯這件事兒其實吃力不討好,文學必須原滋原味地閱讀才能體會全部的美感。比如你們中國的詩,那是絕對無法準確翻譯的。”

“你喜歡中國詩?”

“嗯,我喜歡Juan Min Tao和Li Bai,當然我隻看過譯本,原文我曾經聽一個香港朋友朗誦過一次,那韻律感和節奏感太妙了!沒有任何其他語言可以媲美!其實我喜歡的中國詩人還有很多,不過隻有這兩個名字的發音對我這個德國人而言比較好記。”他怕解釋不清楚,在羨君可的筆記本上寫出拚音。

羨君可腦子裏的計算機搜索了一下,恍悟過來,他說的是“陶淵明”和“李白”,她心裏按了個大大的讚!出於母語者的優越感,不由得賣弄了一下:“陶淵明的名字不是這麽拚寫的,而且姓名的位置不對,中國人的姓在前麵。Tao Yuan Ming,這樣發音才對,ing這個音的g是代表鼻音,不必念成k,但是缺了不行。”

德國人發Yuan這個音是按照Juan來拚寫,這對中國人來有點滑稽。德國男人一臉服善受教的表情,認真聽羨君可講,他是真誠的,在知識層麵上,他像一塊海綿,時時刻刻準備吸收新資訊。

羨君可突然覺得話說得太多了,人之患在好為人師。她止住了

滔滔不絕,沉默喝酒。

“怎麽不講下去,你講得很有意思!”德國男人意猶未盡。

“你知道孟子嗎?和孔夫子齊名的哲學家,他曾說,人有個很要不得的大毛病——就是動不動自詡為老師,硬要灌輸自己的想法給別人。”

他回味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粲然一笑,以柔和的聲線這般說:“我不以為然,兩個人互相交流思想是人間樂事,你我能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又各自學到了新的東西,何樂而不為。你們中國的孔夫子不也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嗎?”

哦天啊!羨君可在心裏喊——他真有魅力!她從來沒有和德國男人聊得這麽投機——當然,是指工作之外純粹的閑聊。兩人一拍即合,頭湊在一起,低低聊了一會兒中國的文學藝術。

一杯酒結束,羨君可看看手表,五點多了。

他瞥一眼,是LeCoultre(積家)的古董表?這是手動上鏈的鍍金女表,表盤秀氣,紅色鱷魚皮表帶是後配的,這姑娘的和品味很不錯,也有一點經濟能力。

他忍不住讚了一句:“這表很好,是積家1960年代的經典款,原裝表帶是棕色的,但紅色表帶更配你的膚色。”

羨君可眼裏光芒一閃,他得意了,他撓中了她的癢處。可是這個姑娘起身要走的樣子,他忙站起來,幫她穿風衣。

“你有事要走了嗎?允許我送你一程嗎?我車子就停在外麵。”他突生不舍。

“不用,謝謝了,我就住在XX Hotel,走路就到了。”

他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不過瞬間用禮貌的微笑壓了下去。天賜良機,這個女孩絕對不能放過,他忙說:“我們似乎還沒有互相

介紹過,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叫Sebastian Baier。如果你不嫌我冒昧的話,可否請教芳名?”

對啊,聊了這麽久,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羨君可想了想,從手袋裏掏出自己的名片來雙手遞給他。德國男人看得很仔細,這是一張樸素的名片,以德語字母拚寫出羨君可的名字,機械工程專業碩士,擔任A公司的工程師和項目經理。聯係方式隻有電郵和辦公電話、公司地址,公事公辦的態度。

他謙虛地問:“你的名字怎麽念才對?”

“我的名字是羨君可,沒有德語名,Junke這個名字念起來容易讓很多德國人誤以為是男名Jung,和那位著名的榮格醫生類似,我也就將錯就錯了。

羨君可湊近了,教他要分開念Jun Ke,而且Jun的發音尤其要注意。二人靠得很近她神情像個老師一樣認真,身上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水味,梔子花的基調,他細細分辨,是Flora by Gucci,恰如其分的選擇。

德國男人很客氣地說:“你看起來很年輕,沒想到有這樣厲害的學曆和職位,A公司非常有名,很高興能認識你這麽漂亮的項目經理!”

羨君可忙解釋:“被稱為經理隻是個虛銜,說穿了我就是個普通的工程師,負責設備采購和生產線安裝,還經常在工廠裏和技工一起幹活兒,搞得一身油汙。”

哦,真是個迷人的姑娘,他誠摯地:“很高興認識你,抱歉我沒有名片在身上,我是個自由職業者,很少用那東西。不過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相信我。”

他的笑容意味深長,羨君可從興奮的情緒中漸漸鎮定下來,重拾東方女孩的矜持,不再多說,就此告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