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冬雨_2、望海潮

雨已經停了,她信步往海灘走去,街道兩側的樹木還綠著,間或有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立在咖啡館外麵聊天,意大利人都舍得燒錢置辦錦衣華服。羨君可路過一位太太身邊,看皮膚的皺紋起碼60了,仍然帶著顆顆拇指大的華麗珍珠項鏈和巨型藍寶石戒指,血紅嘴唇,染成淺金色的大卷發和豹紋大衣幾乎融為一體,10°的天氣裏,大衣敞著,裏麵是酒紅的絲絨裹身裙,下身是薄如蟬翼的黑絲襪和4寸細高跟鞋,立在餐廳門口抽煙,在冷風嗖嗖裏麵更顯得性感入骨。

羨君可聞著滿街各種或濃或淡的香水味兒兒,低頭看看自己極其樸素的駝色Burberry基本款風衣和靛藍細腿牛仔褲,穿了好幾年的舊皮鞋,這風衣對她而言已經算是挺貴的衣服了,好幾百歐呢,等到商場打折的時候猶豫很久才買下。她歎口氣,果然是人靠衣裝,她這打扮在德國還算正常,一到了以時尚著稱的意大利就跟鄉下土妞一樣,在小城裏麵羨君可和他們的對比尚且如此鮮明,到了米蘭那種時尚之都恐怕她要自慚形穢不敢出門了。

Pescara本是個海濱小城,但11月的天氣裏麵,沙灘上一把陽傘也沒有,一望無際隻是黃沙和灰色的海水,放眼望去沒幾個人。雨停了,浪頭很大,鹹鹹的海風撲麵而來,羨君可試著走了幾步,小羊皮踝靴深深陷入沙中,泡了雨水的沙灘讓人寸步難行。狂風直接穿透風衣,冷得她牙齒打顫。羨君可趕緊立住了,把一頭吹亂的頭發用橡皮圈紮起來,無可奈何地頂風順著海岸線往前走。好不容易住了個離海岸線僅200

米的海景酒店,卻不能享受陽光照耀的沙灘風景,她低聲罵了一句Schei?e!(屎!)

一個戴著墨鏡牽著大狗、穿著深灰色雙排扣風衣的高大男人恰巧從羨君可身邊路過,似乎聽見了她罵的髒字,衝她粲然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曬得發紅的皮膚和金棕色的短發充滿健康活力,辨不出年紀。羨君可很不好意思地轉頭去看那灰色的海浪咆哮怒吼,一浪高過一浪,白色的泡沫朝著她的腳麵撲來,她後退幾步,海浪在腳邊退去,留下一些幼細的貝殼。羨君可彎腰從潮濕的沙子裏麵挖出了一枚,拍拍幹淨,挺漂亮的扇貝。突然有什麽東西搭在她肩膀上,她轉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兩隻爪子!

羨君可其實挺喜歡狗,但有點害怕大型犬,趕緊站起身來躲開,那大狗卻伸出長舌頭繼續撲上來,個頭極大,直立起來幾乎和她一般高,是一條德國狼犬。大狗十分熱情,作勢就要舔羨君可一臉口水,她忙往後躲,它卻一直不放,愈發纏得緊。那個男人正在一旁係鞋帶,發現這個窘狀,忙跑過來摟住那狗的脖子,斥責它。

“Nein, Tom!du darfst nicht diese Damen küssen!(不!不允許和這位女士玩親親!)”他說的是德語!羨君可突然生出親切之感,也用德語回答:“Es macht nichts, ist Ihrer Hund Junge oder M?dchen? (沒關係,您的狗是男孩還是女孩?)”

那男子微笑著:“他是男孩兒,才

一歲多,沒閹過,所以見了美女就喜歡撲上去,也許我要慎重考慮給他動手術。”

羨君可點點頭,雙手插在衣兜裏麵,她不懂養狗的門道,也不好接話。那男子用餘光觀察羨君可。她穿著一件Burberry的經典款駝色風衣,中等個頭,體態勻稱。一頭黑色長直發隨意紮起來,沒戴首飾。白皙的皮膚沒有一絲皺紋或者雀斑,甚至連粉底都沒塗。神色從容不迫,站立的時候腰身筆直,沒有像一些亞洲姑娘一樣含胸八字腳,興奮得一直拿貼滿水鑽的手機自拍,不像遊客。她多大年紀了?也許二十出頭?

他摸摸狗的脖子,下令讓它蹲下,狗在他麵前乖乖的。他摘下墨鏡,笑著對這個亞洲姑娘說:“沒想到您德語這麽流利,我以為亞洲姑娘都隻會說英文來著。”

羨君可低著頭,更加麵紅耳赤,果然剛才罵Schei?e!被他聽見了。她咳嗽兩聲,解釋說:“我在德國上學和工作,待了八九年了,德語英語都會說。請問您是德國人嗎?”

他俏皮地說:“意大利人不會在這種Schei?e(屎)一樣的天氣裏遛狗的,都窩在咖啡館裏麵呢。我是德國人,老家在德累斯頓,每年會到意大利四五趟,住一陣子。”

羨君可聽見他也故意說了一個Schei?e,會心一笑。她抬起頭直視他時震了一下,好藍的眼睛!好像夏日豔陽照耀下碧藍的海水,望一眼就沉溺。兩人又瞎聊了幾句不鹹不淡的便告辭了,他們就像一般含蓄的德國人那樣,保持著客氣的距離,彼此並未交換名姓,隻道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