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故人歸

第一百五十三章故人歸

“你……你是陳姐姐?”

路芬芳語氣雖然遲疑,但心中卻十分篤定,眼前這位守樹女修便是她兩年前瑤山之旅途徑朝陽鎮時遇見的那個瘋癲媳婦陳向兒。

那時路芬芳和周重璧在朝陽鎮調查妖風洞一事,正遇上陳家公、陳家婆和陳公子帶著陳向兒求瑤醫,所求的瑤家第一名醫正是盤花妹的母親。但陳向兒的瘋病著實奇怪,連盤醫者也束手無策,盤花妹素性善良,聽說路芬芳是修仙之人,便求她帶陳向兒去仙宗尋找治療之法。

對於要不要帶陳向兒去太素宮,路芬芳本來做不了主,但偏偏盤花妹對路芬芳有救命之恩,她的要求路芬芳說什麽也要答應下來,便不顧同行的夏苕華的意見硬把陳向兒帶去太素,並對陳家人許諾,若治好了一定好生送回陳家故鄉去。

而路芬芳沒有料到的是,早在朝陽鎮的時候大妖諫珂便附在了陳向兒身上,恰好趁這個機會潛入了太素宮,盜丹藥,殺弟子,惹下一連串禍事。太素宮在拱日院設下陷阱殺諫珂,竟連被附身的陳向兒性命也不顧,但直到大戰的最後關頭,路芬芳都死死護著陳向兒,陳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而刺殺諫珂得勝之後,路芬芳自己則陷入了困局之中,她被誣陷殺了寧震,酷刑加身,險些燒死在夢真崖山洞中……幾番變故自身難保,倒難顧得陳向兒後來的事。那陣風波平息之後,路芬芳才聽人說陳向兒的瘋病醫好了,已經有別的弟子送她回了故鄉。

路芬芳萬沒想到今生還能再遇見陳向兒,而且是在仙臒莊這樣詭異的地方,她仿佛忘了陳向兒是她的敵人。滿心滿眼隻剩下關切:“你是陳姐姐,陳向兒,是不是?聽說你的病都好了?你為何會在這裏?”

陳向兒收劍回鞘,對路芬芳拱手道:“齊雲山一別,路姑娘安好。印石峰日夜照拂之情,拱日院舍命相救之恩,陳向兒永世難忘。”

陳向兒這番話說得路芬芳差點落下淚來。原來她那時候瘋瘋癲癲的。卻每件事都記在心裏。路芬芳點頭道:“是啊,那會兒我還是太素宮的侍香道士,每日去雨君殿幹活都要帶著你。你便在殿後胭脂園裏摘花、吃花、搗胭脂,新換的衣服每天都染得粉粉紅紅的……”

路芬芳看著陳向兒,總覺得她容貌雖無任何變化,但神情冰冷堅毅。與原先那個天真爛漫的瘋媳婦判若兩人。她瘋時路芬芳總盼著她好,可如今見她好了。卻似乎心事重重,不如從前那樣輕鬆快樂了。

“是啊,我那時是瘋子,我公公婆婆都嫌棄我。太素宮的修士們也都不理我,隻有你不同,日日把我帶在身邊。”陳向兒也是頗多感慨。路芬芳搖頭道:“我那時地位卑微。也不能為你做些什麽,後來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越發自身難保了。你既好了,為何不回家去,反而來了仙臒莊呢?”

路芬芳忽然見了故人,一時又高興又心急,便大喇喇問出來了。陳向兒淡笑道:“太素宮修士倒還有些仁德,守約送我回了金沙鎮的家。我本是歡天喜地,以為從此便可以與夫君恩愛相守,也能盡心伺候公婆,誰知我走了才四個月,公婆已經當我死了,早給相公娶了新人,而那新人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什麽?”路芬芳記得那陳家婆十分古怪魘道,但陳公子明明是對陳向兒癡心一片的。許是因為陳公子生性懦弱,他母親要他停妻再娶,他也不能違拗。路芬芳便黯然道:“所以……你便離家修道?”

“我婆婆沒想到我還能好好得回去,但她十分中意那新媳婦,話裏話外要趕我走。他們一家人是天倫之樂,我隻是個多餘的人,為何奴顏婢膝強留在那裏看他們眼色?不如出家修行,雖然寂寞,倒也清淨自在。”

路芬芳搖頭道:“你既無牽無掛,又有三靈根的好資質,修道也是好的,隻是為何偏偏來這仙臒莊?沾上老梅病氣人會心智失常,你不曉得麽?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路芬芳心底忽然升起一種可怖的猜測。她轉眼看看澄雷,又看看陳向兒,聲音止不住發顫得問道:“是不是戒律長老霏英李派人送你回家?是不是她告訴你仙臒莊這個去處?是不是她?”

陳向兒轉過身去,沉默不語。澄雷早破口大罵道:“我去他/媽/的,那老/表/子怎麽逮誰禍害誰?一個凡世的小媳婦哪裏惹到她了,為什麽這樣坑害人家!”

陳向兒說道:“罷了,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若非老梅,我也難達到練氣九層的水平。我孑然一身,去哪裏修行還不都是一樣?”

“話雖如此。”路芬芳握了握陳向兒的袖子,湊近說道,“那個莫嬌旎太難應付,你在她身邊實在太危險了。”

兩個人一麵說一麵向前漫步,澄雷和尹今潼兩個很識趣得留在原地了。陳向兒回答道:“我都知道。就譬如那個尹今潼吧,他是做完了數目最多的三等江南朱任務,來仙臒莊才一年就被莫嬌旎封為江南朱士,位列仙臒莊三百散修之首。但莫仙子賞罰分明,仙臒莊上下也沒有不服的。”

路芬芳還要再說什麽,陳向兒又道:“尹今潼好像很護著你的樣子,你們原先認識?”

“不認識,他隻說在試劍大會上見過我,我卻不記得有此人。”路芬芳道。

陳向兒輕笑道:“看來你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接著便在路芬芳手心寫道:“他是犯了淫戒被趕出天墉城的,玄門正宗哪裏還有他的容身之地?”

路芬芳登時驚住,她怎會想到尹今潼這樣一個宅心仁厚、謙謙君子之人會做這等不齒事情。陳向兒又說道:“他尖汙了自己即將新婚的師妹,整個念劍流都以他為恥,現在還在追殺他呢。我說這事不是背後揭短,隻是想告訴你,仙臒莊什麽牛鬼蛇神都有,收留的都是天下不容之人,而我也是。”

路芬芳顧不上詫異尹今潼如何,隻不敢苟同陳向兒自暴自棄之語:“如說天下不容,那我也是了。我好好的天靈根被惡道廢了,現下修為沒有長進多少,反而和天墉太素結下了深仇,我豈非更加為世不容?即便無處容身,無人並肩,我還是要堅持走自己的路,豈能因為仙途蕭索,便與行事乖張、德行敗壞之人同流合汙?”

兩個人誌趣相左,各自都有些說不下去了。靜了一會兒,路芬芳便見尹今潼在招手叫她們回去,原來澄雷運功不暢,似乎老梅靈氣行入了經脈,令他越發不適。路芬芳便說道:“澄雷情況不妙,咱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吧。”

不待他們三個發問,陳向兒已經說道:“你們要離開此地也不難。老梅每次進食的時候,都有大約半個時辰無法攻擊。待會兒莫仙子會扔三個人進來喂老梅,你們便和那三人一道鑽進老梅樹根底下,用他們的身體擋住吸血根係,找到梅根覆著的一口井,那便是仙臒莊通往外界的出口了。”

這逃亡之法三個人都聽得似懂非懂,陳向兒叫他們鑽到老梅根下之舉也太過危險了,這不是叫羊在虎口裏找生路麽?澄雷又將路芬芳拉到一邊,再次提醒道:“陳向兒這法子不可盡信,你從前再怎樣救過她也好,她那時是瘋子,不一定能記得多少。且她現在是莫仙子的人,放跑了咱們,就不怕莫嬌旎拿她喂梅樹嗎?”

路芬芳沉吟片刻,便說道:“這樣吧,待會兒我先試試此法,若真有效你們兩個再試。”接著便把李靖的那塊天墉鐵牌給了澄雷拿著,少時作為通話之用。

路芬芳和澄雷竊竊私語多時,尹今潼終於忍不住跑來問:“路姑娘,待會兒咱們如何計較?”不知怎的,聽了陳向兒所說的往事之後,路芬芳和尹今潼說話總是有些別扭。她不願多言,隻說道:“尹道友和澄雷一同行事便可,其他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他們呆了一盞茶工夫,忽然“砰”得一聲,仿佛從天上掉下個人來砸到眼前地下。這人還沒爬起來,砰砰又砸下來兩個,正好摞在他身上。

這幾個人重重落地,卻都沒有發出任何呻吟。路芬芳上前檢視,原來他們渾身傷痕,已經被折磨得半死,隻留著一口氣來喂老梅了。陳向兒說道:“莫仙子已經玩膩了這三人,隻交給我來喂老梅,你們借機逃了,莫仙子不會發現的。”

路芬芳心想,反正耗在這裏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便轉問尹今潼和澄雷意見,他們兩個思量一番,最終說道:“好,就依你之計。”

幾個人議定了計策,陳向兒便說道:“你們退後一丈。”便啟開法陣,老梅根下的泥土便像蛻皮似的向兩邊剝開來,露出下麵一個深深的大洞,其中藍霧彌漫時有黑影閃過,看上去陰森萬分。老梅樹根似乎感覺到了那三個人身上的血腥味,像章魚手爪般不安得跳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