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七十八章 唱榜

鄉試的七道題中,《四書》三道,經義四道。

王烈文打開卷子,將前三道的四書題目通讀一遍,心中已然有了個大概。再將後麵四道經義題匆匆瀏覽一遍,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此七題對他來說都不算難,唯一要考慮的是主考官的傾向愛好。除非你的答題人人皆不能及,否則主考官的意誌就決定了你名次的高低。

王烈文的動作並不算快,在他旁邊的考號裏,已經有學子開始打草稿了,他卻還在審題並思索如何破題立意,借以讓人在第一題就產生好的印象。

小半個時辰之後,已經打好腹稿的王烈文在稿紙上一蹴而就,通篇文章寫下來也不過才花費了盞茶時間。

做完第一道題,第二題也有了眉目,他活動了下手腕,一鼓作氣的將第二題也寫了出來。

做完第二題時,已經到平日裏該午食的時間了。有想節約時間的,直接燒了熱水,就著冷饅頭混了個肚圓。而王烈文則取出一隻精致的小銅鍋,點燃小炭爐,燒了些熱水,留出夠喝的之後,又將早就準備好的鹵肉跟白麵餅子用蒸格放在小銅鍋上蒸熱。

就著一小包微辣的醃菜,用麵餅子夾了鹵肉和鹵菜,留出的熱水也衝了一包米糊糊,這樣吃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

米糊糊還是他來上京之前,挽岫教他做的,幹淨的大米磨成極細的米粉,加上點鹽和香料粉在鐵鍋裏炒香,紗布墊在竹蔑簸箕上將其晾涼,而後收紮緊不使其受潮。要吃的時候,隻需用滾燙的水一衝,一碗香噴噴熱騰騰還能飽腹的米糊糊就成了。這樣比做飯要方便得多。

吃完之後,王烈文收拾了碗盞,在考房裏活動了下身子,繼續做第三題。

午後的天氣開始陰沉起來,瞧著還秋高氣爽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聚起了一團團的烏雲。果然,不過半個時辰,細細的秋雨開始灑落。

王烈文早有準備,屋頂雖然有破漏的地方,但是下麵有油布繃著,雨水順著油布傾斜的方向,朝考房外滾落,最終滴打在房外的泥板上。

早上進來的時候,已經察覺房頂有漏的考生都做了準備,可有些考生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覺得這天氣不會變壞,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午後的秋雨還算小,但等到傍晚時分,雨勢陡然加大,那些沒有準備的考生隻能眼睜睜看著試卷被雨水汙掉,更有幾人氣急攻心,暈死過去,被屋外監守的官兵抬了出去。

王烈文雖然心有不忍,卻不會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為那些人說話求情。

考房的情況從來沒有隱瞞過這些學子考生,該做的準備那是一早就要考慮周全的,不能說你什麽運氣不好之類的借口,要知道,科考考的也不僅僅是學問。

或許是這幾人的遭遇讓王烈文心中不寧,他突然覺得思緒有些混亂了。但是他畢竟還是心性過人之輩,既然此刻心不寧,他也不會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反而擱下紙筆,放旁邊仔細妥當的地方,轉手加大了些炭爐的火勢。

為秋雨突來,他們穿得稍微單薄了些,平日在家還不覺得,此刻在考房裏,就有些寒氣浸人了。

燒了熱水,又衝了米糊糊,這次還在裏麵加了個雞蛋,並撒上些中午剩下的醃菜末。再從考箱裏麵拿出一包拳頭大小的饊子,將之撒在米糊糊上。

中午吃剩下的一個麵餅則用竹筷夾了,在火上烤熱,待到麵上有些許微黃,就算好了。

晚餐沒有午餐那麽豐盛,但剛剛好將帶來的東西吃完,小銅鍋繼續燒著熱水,一來是驅寒,二來也是給這室內多加一絲熱氣。

所幸之前王烈文就已經將六道大題完成,剛才受到打攪的,也是最後一題的草稿。這吃飽喝足,他瞬間文思泉湧,不但揮毫將第七題完成,還轉頭過去補充增改了些前麵的答題內容。

等他將所有的答題核對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天才將將黑下來。

點燃了燭火,就著秋風秋雨,王烈文專心致誌的將紙稿上的答案謄寫到卷麵上。

七道題做完,第一隻蠟燭還剩了一寸。王烈文敲了敲台板,低聲喚來門外的官兵,說要交卷。

出了考場之後,找到自家租來的馬車,沒等太久,韓秀才也小跑著過來了。

他穿得還要單薄一點,被秋風一吹秋雨一淋,到了車上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幸好趕馬車的老丈心善,車廂裏也備了薄薄的毯子,王烈文幫忙打開來裹到韓秀才身上,才讓他慘白的臉多了一分人氣。

回到院子裏,做飯的老婆子早已準備了鍋子,端上來就能吃。

兩人也不講究什麽,淅瀝呼嚕的吃了熱騰騰的鍋子和兩大碗飯之後,草草的洗漱了一番,直接倒床上就睡。

這一睡,直到第二日午飯時分才起。

王烈文的身體素質比起韓秀才要好很多,睡了一覺基本就恢複了元氣,而韓秀才的臉色還透著幾分青白。

王烈文皺眉看了他一番,不顧對方的推辭,強硬的將林挽岫讓自己帶到上京來的人參須子塞給了對方。

“韓兄文采過人,又是十數年苦讀才能走到今天,若是因為這一兩分麵子就丟了唾手可得的功名,於你家人該作何解釋?更別說令妹如今與家母相處甚歡,如果家母家妹知道烈文不管不顧韓兄的身體,隻怕回去連門都進不了。”

一旁幫忙做飯的老婆子也勸韓秀才接下,她雖然不識字,也不懂什麽大道理,卻知道王烈文這樣的人是真心的,不是那些假借善意實行下作的惡人。

韓秀才目中隱有濕意,卻也不再推辭,當下含了一截參須於口中,片刻之後,頓覺人輕鬆了很多。

這或許是人參須子的效果,也或許是知道有人在關心自己而放下了心裏重壓,總之,到了晚間,韓秀才整個人好了很多,對王烈文遞過來的米粉之類的吃食也不再推拒。

第三日大早,兩人又披星戴月的趕往考場。因為第一場的考試已過,對於考號的情況眾人多了了解,不再有準備不足的情況。但是相對的,因為心

裏壓力和極大的體力消耗,年邁者,年弱者,跟身體不強健的考生在精神狀態上,絕對比不上第一天。

考房依然是前一日的那間,眾人輕車熟路的將之收拾好,靜待開考。

第二場的題目除了五經之外,還多了詔、判、表之類的應用文寫作。這些題目就不涉及到考生的文采了,隻看會不會寫,用詞行文是否嚴謹有據。

因著與顏如琚交好,這方麵王烈文受其指點較多,試題拿到手,根本不需多想,信手即來。

這一日交卷都較早,連晚飯都不用就直接出了考場。

王烈文上車還未坐穩,韓秀才也坐了上來。看他神色,這一場應該沒有問題。

第三場靠的是策論,這些對王烈文跟韓秀才都不是問題。他們知道,名次什麽的,第一場考試的成績才是重點。

考完之後,有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打道回府,還有些學子家裏小有餘財,趁著這段時間正好四處遊玩,結交幾個朋友。

而王烈文跟韓秀才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幾分把握,隻是不知道會是個什麽程度,所以並沒有表現出與往日不同來,休息了幾天之後,重複了每天讀書做文章,間或與同窗友人小聚的生活節奏。

如此日子匆匆而過,很快便到了放榜的時間。

貢院之外的大道上,再度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當然也並非所有學子都去了貢院看榜。有那些胸有成竹的,也會呆在住的地方等待報錄人上門賀喜,還有就是知道自己考不上的,也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王烈文他們住的地方位於城外,自然是不能等人上門,所以這邊隸屬於西關三縣的學子就聚集到了西關會所,等待報錄。

上京這邊的鄉試一般都是上千人參加考試,而錄取者不過百餘人。湊在貢院前的照壁那兒看榜的人,心裏無不忐忑難安。

王烈文跟韓秀才等人倒是很淡然,反正考都考完了,再著急有什麽用?真考不上,下次再來便是。

幾個脾氣相投的人找了張僻靜一些的桌子,要了兩壺茶水並幾碟蠶豆點心,邊吃邊聊邊等待。

貢院旁邊還有一唱經樓,說白了就是念榜的,畢竟照壁就那麽大,百餘人的名字寫上去隔遠了壓根兒看不見,所以才有官員唱名宣榜。

凡是被念到名字的考生,無一不是激動地幾欲昏厥,還是在旁人的幫助下,才能顫.抖著手,掏出賞錢給報錄人,並散發喜錢於周圍報喜的路人。

念榜都是從最後一名念起,被念到的人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沒有被念到的,自然是黯然神傷了。

韓秀才運氣不錯,名列第二十七名,另一位澧縣鄰縣的學子,也是跟他們一起來上京的朱秀才名列第十六名。

當念到低二名之後,連王烈文自己心裏都有些緊張了。

此時,唱經樓上,鄉試主考官微微一頓,神情嚴肅念道:

“丁酉科第一名解元……西關府澧縣諸子街王烈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