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五十四章 疑點

“林姑娘,你看這邊。”

衙役之一指著樹樁被擦剮的痕跡:“這分明是被什麽利器劃過的,但是這個位置又太低了些。”

他取下樸刀比劃了一下,大概是需要刀尖垂落到足踝上方的位置,才能劃到樹樁的那個部位。

林挽岫隨身帶著紙筆。紙是最普通的竹葉紙,筆則是她專門弄出來的裹了布條的炭筆。

刷刷幾下,林挽岫就把疑點一的大致情況描畫了下來。

除了這處刮痕,還有幾處腳印,若非這幾人都是老手,恐怕一時間都會忽略過去。

差不多找了一個時辰,畫也畫了五六張,林挽岫用特製的夾板收好,背在背上。

“你們三過來幫個忙。”林挽岫指揮著衙役們站到那棵有劃痕的樹樁之前,“老吳和六子你們兩把刀鞘取了,刀掛在腰上,對,就這樣。然後把假裝昏迷的阿順抬起來往我這邊走。”

阿順被抬著,老吳跟六子自然沒辦法站直,膝蓋稍微彎曲的往後移動,在穿過兩顆樹之間的時候,倒退著的六子跟那棵大樹跟前擦過去,腰上掛著的刀也順著那動作劃過樹身。

“所有的刀具都是一個類型的嗎?”

“那倒不是。”對兵器較熟悉的老吳跟著蹲下伸手摸了摸新鮮的刮痕。“我們這佩刀是朝廷統一下發的,大差不離,但是那些山匪的刀劍不一定了,有可能是黑作坊打造的,也有可能是撿來的搶來的,都不盡相同。”

“如果那搬東西的人不是特別矮的話,那麽他的佩刀應該是屬於軍營用刀,刀身要稍長一些。”

“而且看這個劃痕,這人的刀尖應該是磨損過的。但是若是正規的兵器,這樣的刀尖是需要回爐的。”

所有的證據都表明,這個留下刮痕的人,肯定跟山匪有關。

“現在我們該去看看死者的情況了,走吧。”

師爺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正待往回走,就看到林挽岫的目光一直在凝視某一處。

“怎麽了,你看到什麽東西了?”

“師爺你看那裏。”林挽岫指著方向,“那邊應該是通往山下那個廢棄村落的路,但是村落都廢棄那麽久了,怎麽會還有人往下走?”

師爺順著林挽岫指的地方看了一會兒,目光頓時一凝。不錯,這裏本就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來山神廟上香的人,也不過是呆片刻就走,斷然不會有人往山下去,否則一來一回肯定沒法在天黑前下山。

而那處地方,雜亂生長的藤蔓枝葉卻是很一致的倒向一個方向,雖然被盡力複原過,可折斷的斷口卻是不能騙人的。

“要下去嗎?”

衙役們倒是不怎麽害怕,這幾人都是見過血的,又是血氣旺盛的男人,就是帶著林挽岫林大姑娘,萬一這有個什麽閃失,他們老爺會生撕了他們!

“不用了,我們先下山。”

林挽岫沒再停留,走在眾人中間,快步的往山下走。

在轉角的時候,六子給同伴使了個眼色,身形一閃,極快的消失在林間。

“六哥這是幹嘛去了?”

三台縣的衙役簡直對澧縣的這

幾位同仁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一路過來,他算是學到不少東西,說不定還能混個正式的編製進入六扇門呢。

“六子有任務,咱們不管他。”

老吳搭著三台縣衙役的肩膀,說說笑笑跟沒事兒人似的往山下走,腳步穩健得很。

等下到山下,剛好天色將暗。一問縣衙離這邊還有大半天的路程,眾人立馬決定就在這裏歇一晚再走。

因為出了金家的事兒,最近上山的人不多,客棧的空房有好幾間,他們把林挽岫圍在中間,免得有不知事兒的人衝撞了林姑娘。

老六是深夜才找到他們的。沒點燈,黑燈瞎火的跟師爺嘀咕了好半天,才呼嚕嚕的進了老吳那屋困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六子神清氣爽的跟眾人坐在一起吃早飯,三台縣的衙役都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租了一輛牛車,趕到縣衙剛好在巳時一刻,縣老爺已經快望眼欲穿了。

林挽岫在路上就已經換了裝扮,扮成的小郎君雖然文弱了些,卻沒有一絲娘氣,看上去比那些讀書人還要健朗幾分。

她並沒有一來就去見王烈文。來的路上三台縣的衙役都說了,因為這些學子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哪怕是涉案嫌疑,官府也不能對他們用刑問責,現在隻不過是困在驛館裏麵罷了。

既然見麵也無濟於事,還不如早一點把事情弄清楚,然後大家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師爺跟他的同窗,也就是三台縣的師爺打了個招呼,互通了下線索,就趕緊帶著他們的人去了金家三人陳屍的地方。

金家有錢,用了冰保存屍體,現在看上去跟才發現的時候並沒有太大差別。

林挽岫用布巾蒙了口鼻,帶上特製的手套,又讓六子拿了她需要的一些器具,一點不怵的開始驗屍。

這年月驗屍是不能輕易破壞屍體的完整的,什麽解剖之類想都別想,林挽岫也隻能利用所學的東西從外觀上進行判斷。

之前三台縣的仵作已經進行過屍檢,這次聽到說澧縣的人要複檢,他倒是沒生氣,卻找到師爺,說想跟同行學習學習。

三台縣的師爺姓扶,本身邊民出身,聞言也沒覺得有不對的,就跟同窗商量了一下。林挽岫也不介意,正好她在屍檢過程中說不定還要請教對方呢。

最先複檢的是金公子的書童,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死狀極慘,四肢都被折斷,估計還是死前被折磨的,他的手指甲縫裏還有泥土和枝葉穢物的殘留。

“死者生前被扭斷了四肢,還有胸腹處有淤痕,肋骨有斷裂,從他肌肉和麵部表情來判斷,他應該是死於疼痛和內髒受傷。”

這個判斷跟仵作的判斷相差不大,隻是仵作那裏沒有說明可以從肌肉的緊繃形狀上判斷他死於什麽原因。

小廝的死因則很明顯,就是被人抹了脖子,一刀致命。說不清楚他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但至少,他死得很痛快,沒有被折磨過。

門口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幾個人,知縣大人也在其中。還有就是邊上那位年輕公子,一身氣度不似普通人。

林挽岫換了一雙手套,又點了一炷香,

給金公子念了一篇經文後,才掀開他屍體上蓋著的白布。

站在那位貴公子背後的另一位年輕人捏緊了拳頭,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前麵的公子轉頭瞪了一眼,默默的低下了頭。

林挽岫沒去管那麽多,她進入工作狀態之後,從來不會因為外人外物而分心。

“金公子頭部沒有異常,在後頸處有一小傷口,長一寸半,看結痂程度,應該是在三天以上。左肩到左臂兩寸處有淤痕,究其形狀,極可能是手指掐印。指甲保持完整,沒有顏色異常。”

檢查完左臂,又轉到右邊來,才卷起衣袖,就發現有不對的地方。

“這中衣的衣袖怎會比左邊短一截?”

扯了皮尺來量,果然少了約一寸的樣子,而且兩邊衣袖的針腳不同。

仵作檢查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點,聞言親自上去檢查了一番,確定是自己疏忽了。

“金家公子的衣物是在成衣坊定做的,還是自己府上繡娘做的?”

“我家公子小姐的衣物都是府內針線上的人做的,從未在外做過。”

“那就先請去把這位做中衣的娘子請來。”

師爺在旁邊寫下這個疑點,並跟扶師爺耳語了幾句。

金家的人雖然不明白為啥要去找針線娘子過來,但是這跟自家公子相關,又有本家的大人過問,他們不敢不去。

將右邊的衣袖卷上去之後,露出傷口猙獰的右手臂來。

這右邊的手臂是被利刃給劃的,橫七豎八都不知道劃了多少道口子。可讓人奇怪的是,這人手臂都被劃爛了,身上的衣服卻一點血跡都沒有。

“疑似被人更換過裏衣……”

林挽岫剛說完這一句,突然停下手,伸手解開金公子的外袍。

“來,幫個忙,把這邊衣服褪下去一些。”

老吳幫忙抱著金公子的屍體,六子則按照林挽岫的要求,將右手的衣服脫了下去,露出裏麵的中衣。

林挽岫很細致的比較了一下兩邊的衣袖接縫,最後確認,這人右手的衣袖是從另一件衣服上拆下來再縫上去的。

“這鏈接的針腳跟收口的針腳是一樣的,但是這邊很明顯不同,要細致得多。金公子家什麽樣子,怎麽可能穿一件被修改過的不合身的衣服,所以這件衣服必然是被人扯壞了衣袖,或者是沾染了血跡,這才找了一件質量相同的衣料,將袖子接了過來。”

那位貴公子的眉頭微蹙,似乎也是才知道這個情況,還特意走進了一些來看。

“不,這件衣服的質地不同。”

貴公子指著金公子身上的衣服道:“他身上穿的是南地的棉布,而這隻袖子的質地是三台本地的棉布。看上去似乎色澤一樣,但是細看的話,棉布的線的粗細不同。”

林挽岫低頭好好觀察比較了之後,點頭道謝。另一頭,師爺也手快的將這段話記錄了下來,還特別注明了出處。

“公子,繡娘來了,是否讓她進來說話?”

金家是本地人,裏府衙也不遠,那人回去找繡娘,說是知縣大人要問話,於是他家老爺也跟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