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四十一章 死因

難怪徐娘子讓她不要送大郎到大慈寺借住讀書,難怪小啞巴讓她當心他大嫂。隻是她還有些事情沒弄清楚,需要進一步的查探。

顏如琚的表情有些恍然,但更多的是不甚明白。

他聰慧是聰慧,但是從小養在深宅大院,平民的很多手段他從未見識過。那些手段不比深宅婦人來的隱晦高明,但是往往最粗暴直接的,卻是最有效的。

小夥子受傷的事兒,最後拜托給了常平去找人幫忙解決。這已經脫離了醫術的範疇,便是林挽岫再能幹她也愛莫能助。

倒是起墓這邊發現了很多之前遺留的問題。到了最後,事情的發展有點往失控的方向走去。

那個村子是賊匪後代居多這不錯,但是幾十年了,他們嫁娶往來的人幾乎不知道祖上的營生,也就幾個宗老還記著當年的輝煌。

這次起墓,好幾家的後人發現自己當家人的棺木被人動過,這自然不能忍,全嚷著要官府給他們主持公道,拿住那個邪道。

小宗老心裏狐疑不定,偷空去瞅大長老,卻發現對方宛如入定了一般,唯有抓著老拐杖的手背上,繃了幾條青筋。

這事兒已經不再是“一樁小事”了,顏如琚和劉大人上請西關知州大人,派了一隊人過來,將小村緊緊圍住,等閑不得出入。

在官兵圍村的同時,顏如琚帶著林挽岫回了縣城,而劉大人和師爺則坐鎮那小村之中。

“這事兒你們怎麽看?”

書房中,王烈文和林挽岫都在。相較於林挽岫的平靜,王烈文的麵容上難掩憤怒。

“劉大人這是不作為啊!他就由著那些賊寇為禍鄉鄰?”

顏如琚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對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劉大人的所作所為跟他們一直接受的教育完全是相悖的。

“我覺得你們是不是看得太過火了。”林挽岫將桌案上的縣誌和一些宗卷記錄全部看完之後,淡淡的開口,“我覺得在當時那個時候,劉大人的做法才是明智的。不可否認,是有鄉鄰受到了威脅,而大慈寺原本的僧人更是無辜。但是換個角度想,那些賊寇因為有了安身之地,不再隨意殺人害命,為了營造良民的假象而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林挽岫將上幾朝時的縣誌跟現今的擺放在一起,讓顏如琚和王烈文好好的看看。

“之前這裏賊寇四起,民不聊生,那時候的官員倒是有骨氣,可他們做了什麽?沒能耐的自己死了還連累了一方百姓被賊寇肆意屠殺,有點能耐的也都在最後時刻為了保住自己而棄官潛逃。劉大人雖然在某些方麵幫了那些賊寇,但是他是唯一成功安撫了這些歹人的官員。或許是有很多地方給了那些人方便,但是你們自己看看,從他到任之後到現在,澧縣的發展是不是平和了很多?”

以前的澧縣就是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因為賊寇肆虐,百姓能逃的都逃了,那時候的縣城,恐怕還沒有現在一個村子的人多。

到後來,劉大人上任,也許跟西關駐守了軍隊也有關係,但是他成功的安撫了那些賊寇,讓其

歸順下來,不再成日裏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一點上,劉大人的功績不可磨滅。

“但是他這樣是喪失了為人的原則!”

“那麽你的原則是什麽?寧願讓所有人死去都為了維護你所謂的原則?你的性命你自己可以不在乎, 憑什麽無視別人的性命?那些賊寇是壞,他們殺人擄掠無惡不作,這樣的人就算殺一百遍一千遍都不為過,但是如果你能保證不傷害無辜的人的性命就能將之繩之以法的話,那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別說話!”

“可那些人是匪人!”

“可是大部分的匪人都是人麵獸心的官員逼良為盜的!”

“你簡直是胡攪蠻纏!這些匪人殺了那麽多的人,你居然還覺得他們情有可原!”

“我從來沒說過他們情有可原,我隻是覺得,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劉大人的做法才是最正確的,用最少的損失挽救更多的人,哪怕他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王烈文跟林挽岫在書房裏怒目對視,兩人都堅持自己的看法,讓一邊的顏如琚頭痛不已。

“不管怎麽說,劉大人當初的確是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但是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到底要怎麽做。”

不錯,現在的事情已經發展到劉大人的生死就在顏如琚的一念之間了。

他們最初弄出這出戲的原因,不過是想查明陳秀娘身上的疑問,然而到現在,陳秀娘身上的疑問還是疑問,而小村那邊牽扯出的才是大問題。

“這事兒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我們找的那幾個人是絕對不可能開棺的,然而現在的情況卻不是這樣,好幾戶人家的新舊墳墓都被動過,甚至還有幾家的棺材讀被打開過,屍首也弄得一團糟,這絕不是土夫子幹的。”

土夫子開棺不過為的求財,而那小村隻是個不起眼的山民聚集的村落,死了能有一副薄棺就是好的了,家裏情況不好的,也就是草席一床裹了埋下。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引來土夫子?

“我看他們的動作,莫不是在尋找什麽?”

王烈文蹙著眉頭又將事情捋了一遍,最後得出這麽個結論來。

“陳秀娘男人的棺材可打開看了?”

“已經開了,仵作跟我確認,那人骨頭上沒有任何傷痕,但是因為棺木之前被人開過,加之腐朽的時間又長,僅從骨骸上是看不出死亡的真正原因的。”

林挽岫抿嘴沒吭聲,她其實很想說要親自去看一看,但她也知道,王烈文是打死都不會同意的,便是顏如琚也不可能答應。這跟檢驗新鮮屍體不同,這種行為本來就不為人所接受,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那陳秀娘男人的棺木可已經封存了?”

“這倒是還沒有,陰陽先生給看的時辰,在後日的寅時兩刻,這兩天請了大慈寺的法師來給誦經做法師。”

“讓仵作找個時間再去看看,重點看他顱骨和胸腔那裏是否有異常。”

“這是為何?”

“當初既然那家人說

陳秀娘的男人是急病而亡,那麽外表上是肯定看不出有什麽問題的。據我所知,最為常見的沒有異常的暗殺,便是顱內釘釘和胸口入刺。”

林挽岫一邊回憶著當初在案宗上看到的那兩段描述,一邊給顏如琚和王烈文解釋。

顱內釘釘,有人是從天靈穴那裏將寸長的鐵釘直接釘入受害者的腦袋裏,這樣的死法身上並無傷痕若是頭發濃密的,粗粗也看不出死因來。

但是還有一種顱內釘釘就更加恐怖而讓人查無可查了。曾經林挽岫在案宗上見的,也是這第二種。

那個下手的女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被人玷汙之後強娶,婚後常年受到男人的打罵,累死累活的幹活掙錢不說,還經常被男人關在門外不給水米。某一日,女人再度被打,連腹中的胎兒都沒能保下。

那女人徹底絕望之後,心裏升起了一股熊熊燃燒的憤怒。於是,她在第三天能下床之後,將家裏唯一的一隻雞殺了燉好,還給男人打了酒,說是自己給男人賠罪,會努力掙錢讓男人過好日子。

男人從沒見到過女人的反抗,以為這女人是真心怕自己,也是說的真心話。於是很高興的將加了藥的酒菜吃了下去。

等到男人昏睡之後,女人用寸長鐵釘,從他鼻內釘入腦中,這男人徹底沒了性命。之後女人收拾了飯菜,還將男人的手腳洗幹淨給蓋上了被子。

直到第二天,鄰人聽到女人的尖叫之後才發現男人已經死硬了。

這事兒官府自然是派人來查看的,仵作驗屍,沒有任何被殺的痕跡,倒是那女人身上青紫斑駁不忍細看。

後來官府的結論是男人喝酒過多腦疽而亡,連來複驗的大夫也認可了這種死因。

再後來女人拿著剩下的家產,帶著還年幼的女兒離開了這裏不知去向。

本來這事兒也就這樣掩埋於塵土之下了。但後來某次山裏發水,衝毀了那男人的墓,之後村人幫忙收斂的時候從那具屍骨的顱內發現了一枚鐵釘,這才知道了男人的死亡真相。而這已經過去了十數年時間,女人早已不知下落,於是這樁案子被記錄下來,以待後人警醒。

至於胸內刺針,那說起來還是讀書人幹下的荒唐事兒。

早年有戶人家家境很是一般,生了個兒子有幾分讀書的天賦,於是一家子傾其所有供這孩子讀書,連娘嫂子和姐妹都要不停的做活計,好掙錢給他交束脩和購買筆墨紙硯。

然而那人到了二十歲都還沒中個秀才,家裏卻已經被拖累到不行。連他的兄嫂都快要絕望了。

在次年,他嫂子終於生了個男孩,那孩子眉清目秀聰慧可人。待得大一點,他嫂子便說不願意再供養小叔子,要努力供自家兒子讀書,覺得自家兒子肯定不像小叔子一樣隻花費錢卻看不到成果。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嫂子的這番話,讓他娘猶豫了,最後似乎還想要同意他嫂子的提議,讓他兄嫂跟他分家單過。

這一個提議,狠狠的戳了這人的心窩子!

(本章完)